苦無涯給的藥果然很好用，第二天林芙醒來后便感覺神清氣爽，不僅高熱退了，連呼吸似乎都比往日輕快了些。
林芙從床榻上坐起身，一扭頭便看見林易正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本書，垂首翻看著。
“睡醒了。”
林易出聲道。
他合上書將其隨手放到一旁，起身走到床邊，伸出手，手背貼上林芙的額頭，隨后便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燒退了。”
林芙對他說：“我沒事了，哥哥回去休息吧。”
林易收回手，長眉微揚，“就這么盼著我走？”
“你說什么呢？”林芙有些疑惑地看著他，而后很坦然地解釋道：“我是怕你累、關心你啊。再者，我想要沐浴，你總是要回避的，還不如直接回去休息。”
林易聞言，伸手探向她的后領后，稍稍往下探了點，停頓片刻后抽了回去。他道：“沒發汗。”
“沒出汗便不能沐浴了嗎？”林芙推他，“快快回去休息吧，我親愛的兄長大人。”
林易嘴角翹起，順著她的力道縱容地往后退了兩步，“好，聽你的。”
“有什么事就派人來找我。”
“好哦。”
房門打開又關上，林易吩咐下人為林芙準備熱水沐浴后，才離開了這里。
林芙依靠在床頭，拿著林易方才交給她的瓷瓶晃了晃，藥丸間清脆的碰撞聲響起，她垂著眸，唇邊牽起一抹淺淡的笑。
—
在屋頂上湊合了一夜的苦無涯睜開雙眼，目光清明。
他翻身一轉，便利落地從屋頂下到了地面上，瀟灑極了。
關鍵是，他正好擋住了剛剛回來的沈云錫的路。
沈云錫停下，神情淡淡：“有事？”
一直守在院子里、非常敬業的五位玩家登時被吸引了注意。
苦無涯和沈云錫都對投注而來的視線沒什么反應，直接忽略掉了。
苦無涯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一夜過去，想必沈少俠已經找到吳尺，并將他就地格殺了吧？”
“現在是回來告訴大家伙這個好消息的嗎？”
他唇邊掛著懶洋洋的笑，眼神卻深邃而銳利。
【我去，苦哥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
【這倆之前是不是有仇？】
【不會吧。沈云錫妥妥的正派設定，苦無涯看著也不像邪派，應該沒什么血海深仇啊】
【可能是單純的氣場不合吧】
沈云錫自然也聽懂了苦無涯言語間不加隱藏的嘲諷性的潛臺詞，但并不在意，依舊淡淡地：“不是。沒找到。”
苦無涯哼笑一聲，隨后微瞇著眼說：“這淫/賊倒是挺會躲的。”
“躲什么？”
一道清悅的聲音傳來，苦無涯當即便轉身往后看去，便看見林芙稍提起裙擺從屋里走出來。
她剛沐浴過，有纏綿的水汽飄散在空氣里，將那幽冷中帶著點甜的香味染上了溫柔，些許濕潤地將人包裹。
苦無涯的手指抽動了下，繼而緩緩合攏收握成拳。
沈云錫也在看她。沒有人不在看她。
一向冷淡孤高的白衣劍客拿著自己的劍，劍鞘是冷的，卻也被他寬大的手掌焐熱了一塊。
他看著像是一塊冰雕琢而成的人，卻無人知曉，他的心跳能躍動得那么快，如此刻這樣，連帶著身體都在隱隱發燙。
修長脖頸上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一瞬，沈云錫眸色微沉。
嬌嬌弱弱的林家小姐似無所察覺般地走近苦無涯，仰頭問他：“你剛才在說什么？是要我躲在哪兒…哪個密道里，等吳尺被抓住后再出來？”
一直被養在林府里，連門都沒怎么出過的小姑娘，正運用自己看過的話本里的故事做出聯想。
她說得很認真，苦無涯卻被她逗笑了。
他彎腰湊近了一點，笑著說：“我的大小姐啊，這是你從哪個話本子里看到的高招？”
林芙一看他的反應便知道自己想岔了，“不是這個，那你剛才是在說什么？”
她不接苦無涯的那句話，反問得自然而然、理直氣壯。
但沒人忍心揪著不放，苦無涯更是直接順著她的話回答：“沈少俠找了一晚上都沒找到吳尺，我便說了句他真會躲。”
“找了一晚上？”林芙有些驚訝。
苦無涯一愣，隨即有些不爽地輕“嘖”了聲。
沈云錫便見她扭頭看過來，視線終于落到了自己身上。
林芙心懷感激又有些佩服地：“沈少俠辛苦了，你……我這就讓他們給你準備一間客房，你去好好休息會兒吧。”
林芙招呼人去收拾一間客房出來，沈云錫卻問：“你為什么要跟著苦無涯喊。”
“嗯？”林芙緩緩眨了下眼，明白他是在問什么后，表情困惑且無辜地：“我聽他這么喊你，我以為江湖上的人都這么稱呼你的，就…跟著喊了嘛。”
沈云錫搖了搖頭，“不是這樣。”
他認真地向林芙解釋：“苦無涯喊我沈少俠，是因為他年紀比我大，是我爹那一輩的人了。你比我年紀小，直接喊我的名字，或者…叫我哥哥亦可。”
沈云錫直接給出了兩個方案，像是一道選擇題，單純且沒有多少社會經驗的林家小姐不出意外地一下子便踩進了坑。
對比來看，直接叫名字的話好像有點…不禮貌？
林芙神情思索中帶著一些猶豫地：“那我叫你…云、云錫哥哥？”
畢竟姓沈的人不少，還是叫名字好分辨一點。
沈云錫嘴角微勾，聲音特別溫柔：“好。”
苦無涯下眼瞼抽動一瞬。他懶得與沈云錫掰扯年齡問題，而是笑著問林芙：“他比你大你就喊他哥哥，我也比你大，你怎么不喊我哥哥？”
旁聽的一路高歌聽到這兒，像是突然想起了銀行卡密碼般地驟然驚呼一聲：“對哦！”
一旁的晴晴頓時就感覺不對。
她當即便想要阻止，手卻還是沒有一路高歌的嘴快。
只聽他興沖沖地說：“苦大叔年長我們那么多，林小姐你之前卻一直喊他名字，關鍵是我還沒覺得有哪里不對？真是奇妙！”
苦無涯：“……”
眾人：“……”
晴晴默默收回手。
有時候吧，找死的人你是拽不住的，只能說……去吧，復活點在等你。
林芙默默抬眼看了看苦無涯的臉色，最后決定自己還是不要火上澆油了。
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什么，現場在短時間內就變得異常安靜，連一路高歌這種好像缺了根筋的人也下意識地放緩了呼吸。
半響，苦無涯深吸一口氣，繼而冷冷地扯了下嘴角，看向一路高歌的雙眼暗沉沉的，就算他下一刻便出手扭斷一路高歌的脖子都沒人會感到驚訝。
一路高歌無意識地咬緊牙關。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得罪了苦無涯，但他清楚地知道他絕對打不過苦無涯，苦無涯若是真要殺他……他就只能死回復活點躺尸。
苦無涯轉動腳尖，沈云錫右手微抬，林芙覺得一個厲害的玩家還有用，清了清嗓子。
苦無涯和沈云錫的動作俱是一頓。
苦無涯轉頭看向林芙，皺眉關切地問她：“嗓子不舒服？”
林芙手揪著自己的衣服，表情卻有點懵地：“沒、沒有啊。”她眉眼稍彎，“就是突然感覺有些…緊張？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苦無涯笑了笑，有些寵溺地：“阿芙還真是敏銳。”
其他人：“……”不是吧，察覺您剛才那兇惡的充滿殺意的氣場還需要敏銳？
苦無涯瞥了眼一路高歌，跟變臉似的，冷聲道：“事不過三。”
一路高歌：“啊……嗯。”
苦無涯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來他根本沒明白為什么，但這不重要。反正只要一路高歌敢再犯第三次，苦無涯就會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送他去死——絕不會再讓他的大小姐感到害怕。
“小姐，客房準備好了。”
林芙：“好。”
古怪凝滯的氛圍被打破，林芙沖沈云錫笑了笑，那個不久前剛被敲定的稱呼已經喊得很順口了，“云錫哥哥，去客房休息會兒吧。”
沈云錫定定地看著她，雖然并未感覺到累，但也沒有拒絕她的這份好意。“好。”
年輕的劍客離開了，一路高歌也被晴晴扯到一旁進行講解，表情非常精彩。剩下夜梟他們還不近不遠地圍在林芙和苦無涯身邊，被苦無涯掃了眼。
烏饒秒懂，當即就離開了。簡濤倒是不想走，但夜梟出于對隊員的那一點責任心，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勸了句：“她是NPC，再真實也只是一堆數據。你是來玩游戲的，別反被游戲擺一道。”
說完這位酷哥就很干脆地轉身離開了院子。
他對簡濤說的那句話經過處理后，落進苦無涯耳中便是：她是林府的千金小姐，再好也不是你能夠得到的，做朋友可以，其他的，趁早放棄吧。
苦無涯暗自點頭。說得對。
他看了眼仍杵在原地、表情復雜的簡濤，語氣懶散，嘴角勾起一點譏誚的笑，“還不走？”
簡濤現在腦子里有點亂，聽見苦無涯的話后他下意識地看了眼林芙，卻見她也在看他，面帶微笑，漂亮的眼眸稍彎，游曳著惑人的微光。
但細細看去，那似乎不是光，而是在無人踏足的漆黑海底里游過的一尾銀魚。
簡濤一時看愣了神，隨后梗著脖子硬氣道：“走什么走？”
他剛找到的老婆就在這兒他走啥走？！
簡濤越想越對。
苦無涯一個NPC，他是玩家啊，他怕他個屁！
苦無涯眉梢微挑，目光沉下去，緩緩咧嘴露出一個惡意滿滿的笑。
簡濤以為他還要說些什么，都已經做好罵架準備了，生怕之后后悔自己沒發揮好，卻不料——
眼前苦無涯即刻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他脖間便驟然一痛！
簡濤瞪大眼，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無力地緩緩倒地。
視野開始變暗，他看見了噴濺而出的黑色的血，與居高臨下、垂下眼皮笑著看他的苦無涯。
“嗬、嗬……”
他吃力地扭動脖子、轉動眼珠，卻看見她一臉驚詫，隨即有些慌亂地想要過來，卻驟然定在原地。
最后的，像是最后的殘余視野又像是夢中混沌的畫面。
他看見她重新動了起來，神情里卻什么都沒留下。
她笑著同苦無涯說話，依舊天真爛漫，好像完全不記得他已經當著她的面死過了一次。
……但這不是她的錯。
簡濤渾渾噩噩地想。
【我靠，老子開的全景，主播這死得也太真實了吧！？】
【別說了，我開的第一視角……】
【你們誰有我慘嗎？老子花錢開的VIP有共感視角……tmd脖子好痛，去世得猝不及防！（暴怒】
【前面加一……不行了，我現在看不得苦無涯那張臉……】
【雖然我沒開，但看著就感覺好痛，主播是忘記調節痛感了嗎？】
【……我去，老子去看了眼，痛感是游戲默認的百分之六十……老子以為開直播的都是默認至少會調到百分之二十以下？！】
【咦，共感的好慘了，這就是VIP的待遇嗎？（狗頭】
【雖然但是，濤哥你說你惹苦無涯干嘛啊？圖什么？】
【還能圖什么，圖林芙對他笑……可惡，她笑著真的好好看】
【對啊，我仿佛看見了天使（眼淚汪汪】
【……】
【我勸主播認清現實，很明顯苦無涯喜歡林芙，你就別再往上湊了，死一次直接掉三分之一修為啊……啊？】
【我去，濤哥我當你粉絲這么久，第二次知道你這么、這么、這么有錢啊！】
簡濤躺了片刻便從復活點站起來離開，然后立刻一言不發地開始……充值氪金！
【好家伙，直接十萬塊把因為死亡掉的修為買回來了？！！】
沒錯，為了真實，在江湖游里是不能花錢買修為走捷徑的。但玩家自己辛辛苦苦攢的修為要是因為死亡被清掉了……既然都可以復活，怎么不可以把修為弄回來嘛。
該說幸好復活不需要氪金嗎？
呵，游戲策劃真的不傻啊。
【大哥，是我之前想簡單了。你喜歡那個NPC你就上！我看那個苦無涯賊聽她的話，你就直接一頓氪刷滿她的好感，到時候直接讓她喊苦無涯向你自刎謝罪！！】
【我去，從未設想過的道路增加了】
【前面的前面，你是懂攻略和復仇的】
【hhhh好有趣，截屏了截屏了】
【……】
簡濤買回修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調低了痛感。
他/媽/的。
簡濤在心里罵道。
真他/媽痛啊。
他扯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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