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了一位表情憤怒的男人，側身面朝岔路口其中的一條道，正舉著根掃把在半空中揮舞，嘴里語速很快地用土話罵著些什么，又因為不小心吃進了掃把上掉下的渣，放下掃把后動作熟練地往地上啐口水，而后又是新一輪的叫罵。
林芙蹙著眉聽了好一會兒，直到男人終于收勢拎著掃把離開這里后，她才從附近那些開始八卦的人嘴里聽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孫二這是怎么了？那瘋子捉弄到他頭上去了？”
“我早猜到了。小瘋子前幾天住進他家旁邊那間早棄用的房子時，我便知道會有今天。”
“還好吧，這次還消停幾日了。”
“還好？老賣豆腐的，你是習慣受欺負了嗎？嬸家的老黃狗被罵了兩句都會蹲點咬人，你別菩薩得連狗都佩服你！”
“哎喲喂，菩薩哪能隨口說啊！”正在切豆腐的老爺子連忙雙手合十，小聲念叨：“菩薩莫怪，佛祖莫怪......”
那人便又嗤笑：“好好的活神仙不信，非得去信佛，你日日給假菩薩上香，還不如上山去求一求緣分。”
“你、你怎么能說菩薩是假的？你這是不敬！”
“不敬就不敬了唄，反正我不信你們佛教那套。”
“活神仙才是編的故事，那無霞山上明明什么都沒有！”
“你沒見到無名觀那是你沒緣分，怎么能說它不存在？”
“你你你、你強詞奪理！”
“……”
話題漸漸跑偏，變成了兩人關于“所信真假”的爭論，林芙也沒有再聽了。
畢竟她再清楚不過，無霞山上的確有無名觀，觀里的道士似乎也真有些能耐。但對那些無緣得見的人來說，也確實是和寫在經文里的佛祖菩薩沒什么區別吧。
所以，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林芙微微瞇了下眼。
“信則有，不信則無……”
她輕聲淺語一句，嘴角微勾。
林芙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從手包里拿出鏡子，直直對上那雙烏黑熟悉的眼睛。
她抬手撥弄了下額邊的碎發，同時無聲地說：
‘死去的人，也是會回來報仇的。’
系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一哆嗦。
那語調分明那樣輕柔，卻奇詭地瘆人。
仿佛不只是一句心理暗示，還有什么別的…更深刻的含義。
‘五三，’林芙把鏡子放回去，問道：‘如果可以選的話，你會選擇什么樣的死法？’
系統：“……我應該，只能魂飛魄散...吧？”
雖然感覺奇怪，但他依舊認真地想了想，隨后問道：“宿主為什么要這么問？”
林芙邁動腳步，漫不經心地回道：“或許是因為…”
“我不用選了吧。”
—
“你說什么？！”
林君嵐猛地站起身，“有人看見阿芙進了南區那邊？”
又高又壯的大漢被嚇得不敢抬頭，“是、是...”
林君嵐當即便匆匆往外走去，見其他人竟還愣著，冷聲斥道：“還不快去南區找人！”
—
孫二的住處很好找，旁邊那座早被廢棄的房子也很好進。
林芙用一根廢棄的小鐵棍，輕易便拗開了早已開始慢慢腐爛的門鎖。
推開門，清晰可見的灰塵在照射進來的光柱里肆意飛舞，林芙皺著眉伸手在面前扇了扇。
雖然那些人說烏逢木早幾日便住進來了，但顯而易見的是，他根本沒有打掃整理過這里，厚厚的灰塵與遍結的蛛網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他，就躺在空有塵土的地板上。
門口處的動靜并未吸引他的注意，他曲著腿，整個人歪歪斜斜地躺著，手上拿著一根不知從何處得來的、磨舊的麻繩玩。時而圈到手上打結，時而繞著解開。
破舊的房屋四處漏進光來，最明亮的那處慢慢長出黑色的影，像是破土而出的尖銳的刺。
“噠、噠、噠……”
片刻，連串的腳步聲停下了。
黑色的影壓到了躺著的男人身上。
林芙垂眸看著眼前這個無知無覺、一臉癡笑的男人，臉上表情淡淡。
就是他，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子。
“她”得因這樣一個人而死。
離奇得甚至有些可笑。
無甚意義地翹了下嘴角，林芙剛想著什么時候他才會動手，男人便瞬間從地上彈射般地坐起身來！
“！”
林芙一驚，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火......”
身上臟兮兮、頭發亂糟糟的男人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聲音低啞地吐出一個字，同時緩緩抬手指向林芙。
“火。你身上有火。”
林芙瞳孔收縮一瞬，張嘴正想追問，男人卻突然從地上竄了起來，手舞足蹈地歡呼著：“火！火！火！！！”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發撕心裂肺。
這個瘋子……
林芙咬著唇，舌間嘗到了血腥味。
她想要做些什么，卻只能攥緊手站在原地，等著看烏逢木到底要怎么發瘋。
“你喜歡火。”他歇了口氣，隨后用更加沙啞的嗓子說道。
林芙定定地看著他，輕笑，“怎么可能。”
烏逢木：“火。我送你火。”
瘋子嘶聲笑著跑了出去，林芙轉身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宿主，”系統非常緊張，“咱們、咱們要不先走吧。下次、下次再來！”
哪怕之前便了解將會發生什么，但真正將要發生時，系統才發現這件事并不能如同宿主口中所說的詞句那般輕描淡寫。
“等待”死亡。
等待的那段時間才是最令人恐懼的。
‘不。’
林芙毫不猶豫地說：‘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
系統：“宿主……”
他把自己擰巴成一團，聽聲音，好像快哭了。
林芙眸色沉沉。
她輕聲說：‘別怕。’
周遭火光漸起。
‘這里不是終點。’
意識逐漸被痛苦吞沒，她似在熟悉的感覺里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阿芙！”
“阿芙！！”
“快！快救火啊！！！”
……是...誰？
……
許久。
“老爺……”
林君嵐停下機械挖掘的動作直起身，雙手黑紅一片。他嗓音喑啞：“說。”
那人表情糾結中帶著點扭曲，說不出的古怪，“我們找到小姐了，您……”
“在哪兒！？”
沒等他說完，林君嵐立刻追問，漆黑的眼睛瞧著很是嚇人。
像是，一只瀕臨瘋狂的怪物。
“在那邊……”
林君嵐踉蹌兩步，卻毫不在意地繼續往那邊趕。
“……”
“阿芙......”
少女合目躺在一灘焦灰里，毫發無傷、身上的衣服皆盡完好，就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其他人全都驚疑不定地看著，有些甚至雙腿打著顫不斷往后退。只有林君嵐，他愣怔片刻后便緩緩揚起了一抹笑。
他跪倒地上，劫后余生般地將人緊緊抱進了懷里。
“阿芙。”
林君嵐笑著，收緊手牢牢抓著，像是在竭盡努力地抓住一把細膩的沙。
他瞳孔微不可察地顫動著，雙目泛紅。
是一副接近神經質的偏執模樣。
“我們回家。”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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