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他以為自己要倒下,但下一秒他又還穩穩坐著,手指已經條件反射般的下一個動作。
鏡頭下,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逐漸變成白紙一樣,沒有生命力的顏色。
但所有人又都仿佛能聽出看到。
那火一樣燃燒著的生命。
這首曲子,仿佛有了新的靈魂,無論是否懂音樂藝術,是否喜歡鋼琴曲,都被此刻的表演深深震撼。
直播間的彈幕越來越少。
臺下的一位評委,莫名其妙地熱淚盈眶起來。
只有時尋,從鋼琴聲里走了出來,他想站起身,跑上臺,阻止沈清,他眉頭緊鎖,目光里只有恐懼。
可他沒有勇氣去阻止沈清。
這是沈清做出的選擇,他的選擇能獲得所有人的尊重,他不能阻止沈清發光發熱。
一曲結束,所有人反應了兩秒鐘,臺下才紛紛響起震耳欲聾的鼓掌聲。
有不少人甚至站了起來,向沈清示以崇敬。
高義海便是其中一員。
沈清耳膜仿佛要裂開一樣,臺下的掌聲明明很近,聽著卻像是從另一個遙遠的世界傳來。
豆大的汗滴順著沈清的額頭滑下來,滴落在鋼琴上。
他露出來的襯衫,顯而易見的濡濕,微微貼著他纖細白皙的身體。
沈清雙手撐在鋼琴上,吃力地站起來。
目光眩暈。
他用力地搖了搖頭,擂鼓般的心跳以超出常人許多的節奏猛烈跳動著。
他憑借著記憶,看向舞臺下時尋的位置,但看到的卻是重重疊疊、五顏六色的光圈。
倒下的最后一秒,沈清彎下腰。
干澀蒼白的唇瓣,緩緩貼在鋼琴上。
溫柔得,像是對待自己多年的愛人。
——就到這吧。
這是他全部的毅力。
他真的沒辦法再撐下去。
眾目睽睽下,年輕漂亮、滿頭大汗的青年,以一種毫無緩沖的姿態,轟然倒地。
現場突然混亂起來,響起不少人的驚呼聲。
時尋站起身,一路擠著別人的身體沖了出去。
沈寒一家人晚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也跟著沖上臺。
直播間里的彈幕再次刷屏。
【發生什么了我的天??】
【這破碎感……感覺像要命了一樣,沈清不會出事吧??】
【最后那幾個鏡頭,沈清瞳孔都明顯放大失焦!!這不是演的,他這是身體真到極限了!】
【只有我注意到……時尋第一個沖了上去,那表情說兩個人之間沒點事,打死我都不信。】
【……等等,我好像看見沈明熙了?】
【感動哭了,滿腦子都是沈清最后親吻鋼琴的那個鏡頭,那是我看過對熱愛最好的詮釋。】
……
時尋把沈清抱上救護車,因為這件事事態嚴重,有攝影師全程都跟著時尋,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時尋臉上的心急如焚。
還有攝影師認出了沈明熙,沈明熙又不好脫離家庭單獨行動,只好硬著頭皮,出現在了鏡頭前。
等沈清上了救護車,鏡頭才重新切回舞臺。
主辦方商量了一下,決定比賽流程繼續。
評委打分,主持人宣讀分數,給出決賽結果。
主持人一頭冷汗,還好專業能力過硬,還是抗住了這次意外。
他大聲說出本次比賽冠軍的名字——沈清。
同時,對沈清表明了關懷和美好的祝愿。
大家聽完沈清的演奏,對沈清能奪冠已經絲毫不意外了,紛紛關心起沈清的身體狀況。
……
這件意外引來了大量的關注,沈寒不得不派出一些保鏢,把群眾和媒體擋在醫院門口。
搶救室外,只有時尋和沈家的人。
宋慧還沒反應過來,明明上一秒她還在替有沈清這么優秀的兒子而驕傲,怎么眨眼,沈清又躺在了急救室里。
“怎么會突然這樣,那曲子既然這么難,彈出來要進急救室,干嘛還彈?為了冠軍命都不要了?”
宋慧緊緊抓著沈國毅的手,擔心得氣都喘不上來。
沈國毅不滿的瞪她一眼,“你別亂說,孩子有追求是好事。”
宋慧口無遮攔道:“這是哪門子的好事?我第一次見有人彈鋼琴彈來搶救!咱家又不缺這個冠軍!”
她突然扭頭看向一邊的時尋,“時尋,你是鋼琴家,我不懂,你跟我說說,這是怎么一回事,我家阿清怎么又進搶救室了?是彈鋼琴的緣故,還是有別的原因?”
時尋現在根本沒有說話的心情,面色冷得能把北極熊都凍死。
況且他答應過沈清,不會把心臟病的事告訴他的家人。
看著面前這群對事實真相一無所知的人,他只覺得更加心煩意亂。
氣氛低沉,又過了一個小時,搶救室里才有醫生走出來。
宋慧立馬圍了上去,嘴上不停地焦急詢問:“醫生,怎么樣了,我兒子是怎么個情況?他很健康的一個人,怎么彈個鋼琴就出事了?”
醫生匆忙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皺眉看著她,像是第一回遇見這種事,“誰跟你說他身體很健康了?你不是病人家屬嗎,連病人有多年的心臟病病史都不知道?”
宋慧愣住了,“心臟病?”
其他人也紛紛愣住了。
醫生語氣不善,帶著點陰陽怪氣的意味,“不是家屬就別坐在這了,一出來就聽見你們在吵。”
醫生離開以后,宋慧跟幾個兒子面面相覷。
沈清有心臟病,而且是多年。
沈寒下意識地看向一旁默不作聲地時尋,看時尋反應平淡,并不意外的樣子,不確定地問:“這件事你知道。”
時尋抬起眼眸看了沈寒一樣。
沈寒心中瞬間有了答案,怒不可遏道:“他有心臟病這么嚴重的問題,你怎么能不告訴我們?”
眼看著沈寒漲紅臉發怒,時尋反應反而更加平淡,如同看動物園里的猩猩發脾氣一樣。
“為什么要告訴你們?他專門跟我說過,要幫他保密。”
沈明熙沒弄明白,從之前的震驚再到現在滿滿的疑惑,他摘下用來掩人耳目的口罩。
“這種事為什么要保密?難道不是說出來……會更好?”
假如知道沈清有心臟病,他們一家人,就能在一開始,對沈清有更多的關心。
正常人都會說的吧。
時尋沒忍住嘲諷,“區區心臟病而已,哪兒有比假裝坐在輪椅上更讓你們心疼?你們不就吃那一套嗎。”
“真正讓人心碎的東西,你們從來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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