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氣,從藥箱里取出一堆瓶瓶罐罐,說道:“我先給你上藥。”
“多謝楊大哥……”
楊斌將藥抹在手上,正要往顧玉珠臉上探去,忽然愣住了。
二人之間距離咫尺,楊斌甚至能感覺到,顧玉珠呼出的香氣撲在面上,周身的氣息也清晰可聞,令人神魂顛倒。
顧玉珠愣怔幾息,連忙后撤,偏過頭,面上的紅似乎又重了一些。
甕聲甕氣說:“楊大哥離得……太近了。”
“對、對不起……”
綠槐從地上爬起來,沖到二人之間,“楊太醫,還是讓奴婢來給小姐上藥吧!”
楊斌胡亂點點頭,意識還未回歸,“你輕一些。”
過了好一會兒,楊斌才慢慢回過神來,有些僵硬地從醫箱里拿出一堆東西。
“你身體太弱了,還是要多熬一些補藥。還有這燕窩,你也要吃著。”
顧玉珠一臉感動,“楊大哥實在不必這樣……”
楊斌聽多了她的婉拒,根本不多說,全部塞到了邊上的柜子里。
“傷藥我都留在桌上了,記得要日日涂抹!我明日再來看你。”楊斌作了一揖,收拾了東西急急忙忙離開了。
顧玉珠從窗口看著他出了院子,才推開了綠槐,碰了一下嘴角,疼得輕嘶了一聲。
綠槐也收起了夸張的表情,輕聲說:“小姐對自己下手太狠了。騙一騙任嬤嬤和楊太醫而已,何必受這個苦呢……”
“你懂什么……要看起來可憐,自然是愈狠愈好。”
綠槐把楊斌留下的東西,從柜子里拿了出來,翻了翻說:“還是那幾樣,燕窩和人參。這人參看著真好,都成人形了!”
綠槐笑著說:“小姐,這楊太醫的膽子也太大了。偷娘娘的燕窩送小姐就算了,人參都敢偷。”
她有些擔憂地走過去,“這萬一被發現了……他不會牽連小姐吧?”
“不會。”顧玉珠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一邊抹著傷口一邊回答道。
她太了解這種男人了,她從來下手只挑這種蠢人。
既能幫她,事發又不會供出她。
謝毅就是個例子,那蠢貨被顧涼送進了詔獄,都這會兒了,嘴巴還是閉得牢牢的。
顧玉珠在京中對綠槐說:“燕窩包好了,給任嬤嬤送去。人參的話……給太后熬了吧,記得要讓她宮里的人看見,知道這是尚書府送來給我的。”
綠槐撇了撇嘴,“楊斌比夫人對小姐都上心。小姐在宮里這么久了,夫人送的不是破棉被,就是一堆破書……小姐性子真好,不如跟夫人翻了臉,好讓她們都看看,夫人是怎么區別對待小姐和顧涼的!”
她頓了頓,又嘟囔說:“還不如沈姨娘送的那些好呢……”
顧玉珠抹藥的動作頓了頓,長睫半垂著,視線若有所思地凝在殿中一角。
輕聲呢喃:“我倒覺得……并非如此……”
她扯了扯嘴角,一次兩次就算了,再而三地送些沒用的東西,葉氏不是那么蠢的人。
明明她可以不動聲色地偏心十幾年,讓所有人都覺得,她是一碗水端平兩個女兒的好母親。
不會這么明目張膽地為難自己。
而且葉氏是個不會隱藏情緒的人,年末她回府,沒從葉氏臉上看出做過這些事的心慌。
要么她就是演技有所提高,要么……這件事背后有人搗鬼。
……
楊斌回到太醫院,發現許多太醫都在,不由地問道:
“這是在做什么?”
有相熟的太醫告訴他,“給大長公主抓藥的賀太醫,發現生藥庫少了許多珍貴藥材。其中以燕窩居多,還有一些補品……”
楊斌心里咯噔一下,“興許是……哪宮娘娘派人來取的時候,多拿了一些。這點小事不至于這么大動干戈吧……”
那太醫不再理他,楊斌放下醫箱,找到了賀逢。
“賀太醫。”
賀逢聞聲回頭,有些驚訝,“楊太醫。”
真是稀奇,這人竟然會這么客氣地喊他。
二人都是醫家子弟,一同考核一同入太醫院,現在都是醫士,楊斌一直拿他當成對手,從來都是冷嘲熱諷沒什么好臉色。
“楊太醫有事嗎?”
“啊,我只是聽說,賀太醫在查生藥庫藥材的事,順便來問問。”
“不是什么大事。說起來這件事還是永寧郡主的功勞。”賀逢慢條斯理地說道。
楊斌臉色一變,“永寧郡主?”
賀逢:“正是她。大長公主請郡主進宮治療痹癥。郡主的確不凡,我跟她一起來抓藥,她竟能一眼看出生藥庫中的藥材數量不對,我尋了大使一稱的確少了幾兩。還有幾個人參也不見了,此乃一樁大事,我打算呈報院使細查。”
楊斌嘴角有些抽搐,慌亂間低吼道:
“你怎么能讓女子擅自出入生藥庫!賀逢!你還不是御醫!別仗著院使是你父親,便視宮內法治于無物!”
他這一喊,太醫院眾人紛紛看了過來。
幾個年長的御醫走上前,擰著眉說:“都是同僚,在吵鬧什么?”
賀逢面不改色地作揖,“楊太醫似乎對生藥庫藥材失竊一事,有頗多見解,在找我詳談。”
“這件事。”御醫點點頭,看向楊斌,“藥材失竊,是生藥庫大使無能,也是我們太醫院無能。好在此事是我們自己人發現的,若是哪日皇上派人抓藥,藥簿有的生藥庫卻沒有,那我們都要掉腦袋!”
“這件事賀逢辦得很好……哦不,是他與永寧郡主辦的很好!”
御醫沖賀逢擺擺手,示意他去做自己的事。
再走上前低聲對楊斌說:“你與賀逢同期進入太醫院,競爭御醫一位,有爭端很正常。但你莫要忘了,你還是醫士,本職是問診,不是爭這官名。楊斌,你千萬不要走錯了路!”
御醫怒其不爭地看著楊斌,甩袖離開了。
這也是為何他們這些老御醫,都更看好賀逢的原因。
即便是在宮內做大夫,本職也是治病救人,賀逢是抱著濟天下的心來的,楊斌卻只是想做大官。
哪個走得長遠,已經可見一斑。
然而楊斌一句話也沒聽進去,他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太醫院。
要緊的事先出宮,把事情經過同家里人講了,趕緊把虧空的藥材補上!
顧涼從生藥庫出來,正好瞥見楊斌狂奔離去的場景。
方才他和賀逢的對話,顧涼都聽見了。
賀逢有些煩躁地皺著眉,對她說:“楊斌說話刻薄,你不要在意。”
顧涼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瞇了瞇眸,漫不經心地說:
“你也一樣。”
賀逢眸色一滯,緊皺的眉峰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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