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琢玉總算知道為什么自己撈那么多錢都不夠花了, 原來全吃到那幾個師父肚子里去了。迎著管家的視線,三兩下扯掉腰間的翡翠玉佩塞去,心疼的在滴血:“拿走拿走, 當了去!”
管家哎了一聲,又沒忍住道:“大人,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還是得開源節流啊。”
言外之意,讓他少喝幾天花酒。滿月樓的席面價值不菲, 鮑參翅肚, 美酒佳肴, 一頓下來少說七八兩銀子, 一個小知縣的俸祿哪兒經得住這么耗啊。
公孫琢玉點頭:“你說的有理,日后讓們少吃點,一頓最多五個饅頭。”
語罷拂袖而去,大步走入后院,徒留老管家站在原地無所適從。
府上的女眷除了丫鬟外,就只有公孫老夫人一個。她素有眼疾, 雙目不能視, 平日只在小佛堂里吃齋念經, 輕易不踏出房間。但每年都給貧苦百姓布衣施粥, 慈名在外。
公孫琢玉父親死的早, 小時候全靠老夫人拉扯大。倒還有幾分孝心,隔三差五就來請安, 陪老人家說說話, 聊聊天。
“娘。”
公孫琢玉揮退門口站立的丫鬟,推門入了佛堂,果不其然看見老夫人正在佛前念經, 上面還供奉著公孫家的祖先牌位。香火催生,房內滿是清淡的檀木香氣。
老婦人聞言撥動念珠的手一頓,并不回頭,聲音慈愛:“原來是琢玉,怎么,睡醒了?”
她保養得宜,看起來不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衣衫樸素,唯一的裝飾不是耳朵上一對積年的珍珠耳墜。氣質溫雅,慈眉善目。
公孫琢玉撓了撓頭,在她身旁的蒲團上坐下來:“早就醒了,方才還審了件案子呢。”
老夫人不知為何,輕嘆了口氣:“可有替百姓審明冤屈?”
公孫琢玉:“有啊。”
老婦人點頭,喃喃:“那便好。”
她每年在外都布施粥糧,眼睛瞎了,耳朵卻不聾,想來對自己兒子的名聲也有幾分耳聞。奈何只是深閨婦人,對一些事總是有心無力。
老夫人:“你是江州的父母官,百姓便是你的子民,一定要清廉正直,莫要薄待們,辜負了你爹的期望。”
提起去世的父親,公孫琢玉神情便有些微妙了。
說出來沒人信,這個便宜爹也是當官兒的,官位最高時曾至正四品御史,一生廉潔。不可惜得罪的人太多,早早就告老還鄉了,后來郁郁不得志,病死在家中。
公孫老大人死后下葬的時候勉強能稱得上一句風光,全縣百姓沿途相送,哭聲震天。不很可惜,了十幾年已經沒人記得了,而且半生清貧,什么值錢物件都沒留下。
公孫琢玉興致缺缺:“娘,你說的這些話我耳朵都聽起繭子來了。”
公孫夫人搖頭:“你出去吧,年紀輕輕的,別老在娘這兒待著,我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別染了暮氣。”
公孫琢玉只得離去:“孩兒告退。”
古代的日子真不算舒服,要游戲沒游戲,要電腦沒電腦,想吃一頓冰淇淋都不容易,更何談蛋糕牛排。公孫琢玉離開佛堂后,閑的慌,只能去前院找他那些師父玩了。
朝堂江湖本是兩個世界,當官的亦和游俠扯不上關系,但依舊不妨礙高官大戶招攬能人異士,豢養門客于府中。
公孫琢玉拜了十幾個師父,聽起來雖然多,但想起孟嘗君昔有門客三千,相比起來也就不算什么了。
步入前院,老遠便聽見一陣虎虎生風的耍棍聲,勁道十足,遙遙喊了一聲:“大師父!”
庭中有一中年黑衣男子,太陽穴微凸,身形精壯,雙目囧囧有神,顯然是個中高手。聽得這聲音,反手收了棍子:“原來是公孫大人。”
公孫琢玉認他們為師,們卻并不以師父自居,只將自己當做門客。十幾名江湖人士以武力排輩,當以石千秋為首,便是剛才公孫琢玉所喊的“大師父”了。
石千秋見公孫琢玉來,出聲問道:“大人可是要練劍?”
石千秋闖蕩江湖數年,擅使長劍,其劍法詭秘難測,快若閃電,有一劍無影之稱,同輩之中難逢敵手。
按理說這種人不該被公孫琢玉一個小知縣收入門下,但石千秋少年時曾經受公孫老大人恩惠,加上沒有落腳的地方,干脆就在江州落了腳,順便教導公孫琢玉劍術。
公孫琢玉擺手,找了個石凳子坐下來:“師父剛才可是在練功?”
石千秋寡言少語:“正是,我習武之人日日都要活動筋骨。”
公孫琢玉抬眼看向,雙手揣袖,一臉誠懇:“師父還是少練些吧。”
們一練功就要耗費體力,一耗費體力就要吃飯,一吃飯就是成千上百個饅頭。公孫琢玉壓力太大了,從來沒覺得身上的擔子這么重。
石千秋乃是江湖人,不懂這些彎彎繞繞,摸不著頭腦:“大人何意?”
公孫琢玉嘆息出聲,抬頭望天:“本官勤政為民,廉潔奉公,身邊門客雖多,卻無一人能解我憂苦,實在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石千秋正待細問,卻忽然見管家一路穿回廊,急匆匆跑了來:“大人,大人!”
公孫琢玉心想賬上該不會又沒錢了吧,目光警惕的看向:“何事?”
管家找了一圈,累的氣喘吁吁:“大人,可叫我好找,劉員外遞了拜帖來,想要求見您呢。”
劉員外就是劉耀祖的爹了。這個老狐貍可不像他兒子那么蠢,無緣無故上門肯定是為了今天的案子,送禮道謝來了,俗稱送財童子。
公孫琢玉眼睛一亮,立刻從位置上起身:“快把人請到正廳,算了,你太慢,本官自己去!”
語罷拎著衣袍下擺,嗖一聲就跑沒影了。
而石千秋還在思索他剛才說的話,轉頭看向其余幾名正在練功的師父:“大人說無人解憂苦……這是何意?”
其中一名強壯的漢子扔了重若千鈞的石鎖:“莫不是這江州出了什么棘手的禍害,令大人郁結在心?”
此言一出,無人搭腔。
這江州能有什么禍害,除了清風山上的劫匪,密子林里的老虎,再就是公孫琢玉自己了唄。
府上若有外客,皆請到正廳奉茶。
劉員外卻沒什么心思享受,苦等不到公孫琢玉,只覺得如坐針氈。起身來回踱步片刻,正欲喚來丫鬟詢問,卻見一抹綠色的身影陡然映入眼簾,立刻像見了活佛般,笑迎了上去,拱手作揖:“哎呦喂 “哎呦喂,公孫大人,一段時日不見,您真是愈神采飛揚了。”
公孫琢玉在外人面前還是比較端著的,隨手扶起劉員外,在主位落座:“劉員外也是愈老當益壯了。”
劉員外笑著:“老夫不請自來,貿貿然上門,還請大人切勿見怪,實在是犬子混賬,給大人添了不少麻煩,心中過意不去。”
公孫琢玉淡淡闔目:“嗯,令郎確實是給本官添了不少麻煩。”
劉員外聞言面色微變,抬袖擦了擦額頭的汗,隨后喚來丫鬟仆役,取出一個錦盒來,里面放著一本前朝古書。只見雙手捧給公孫琢玉,壓低聲音道:“素聞大人飽學多才,在下前些日子搜羅到一些古籍孤本,思來想去唯有大人能配得上,還請笑納。”
書肯定不是普通的書。
公孫琢玉沒答話,抬手接過,不動聲色翻了翻書頁,卻見里面夾著一小摞銀票,復又重新合上。臉上終于見了笑模樣:“劉員外說這話就見外了,令郎雖貪玩了些,卻也是赤子之心,本官又怎么會真的與他計較呢。”
劉員外心中暗自啐罵,公孫琢玉這個吸血黑螞蟥,真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卻還是只能陪笑:“大人愛民如子,在下欽佩。”
公孫琢玉正欲說些什么,一顆藍色光球忽然炮彈似的彈了出來,piapiapia用翅膀打的腦袋:【讓我抓到了吧,讓我抓到了吧,你受賄,你受賄】
公孫琢玉心想真是陰魂不散,用袖子遮擋,暗中飛速抽出銀票塞到自己懷里,嘀嘀咕咕:“我還回去不就行了。”
語罷將那本古籍扔回了錦盒內。
009繞著飛了一圈:【我雖然是一顆球,但是我不瞎,把錢還回去,不可以受賄哦】
公孫琢玉上輩子倒臺的時候,罪名就有貪污受賄這一條。更何況他這已經不算受賄了,算敲詐。
公孫琢玉全當沒聽見。認識的人都知道,屬貔貅的,只進不出,到嘴的錢又怎么可能吐出來呢。
系統:【你再不還回去我就電你啦】
公孫琢玉:“靠本事得來的錢,憑什么還。”
【刺啦——】
公孫琢玉咬牙:“不還!”
【刺啦——】
公孫琢玉冷汗直冒:“就是不還!”
【刺啦啦啦啦啦啦——!】
公孫琢玉噗通一聲從椅子上掉了下來:“我還。”
劉員外站在旁邊,見狀嚇了大跳,連忙上前將公孫琢玉扶起來:“哎呦,大人,您這是怎么了,冷汗直冒,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公孫琢玉被電的直抽搐,借著的攙扶勉強從地上站起身,然后喘了口氣。在系統的威逼下,只能抽出懷里的一疊銀票,重重拍入他手中:“還給你!”
心疼的快哭出來了。
劉員外不明所以,臉上甚至顯了幾分慌張:“大……大人,你這是何意啊?”
公孫琢玉這種人,忽然不收錢,怪讓人害怕的。
公孫琢玉擺袖不語,靠在椅子上緩神,好半晌才:“令郎本就不是兇手,本官替他洗刷冤屈也是應該的,劉員外帶著東西快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公孫琢玉再多看那銀票一眼都怕自己會后悔,悔的捶胸頓足。
劉員外心想這縣太爺今兒是抽了什么風,讓鬼上身了一樣反常。給塞錢吧,不要,不給吧,又怕被記恨上。思來想去,還是不安心。
于是公孫琢玉眼見著劉員外去而復返,又折了回來,猶猶豫豫道:“大人,老夫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公孫琢玉眼皮都懶得掀:“說。”
劉員外:“知府大人前些日子在我家酒樓定了一桌大席面,點名要湊齊八珍膳,說有大人物要來,萬萬馬虎不得,老夫私心猜測,怕是……”
說著,壓低聲音,指了指上面:“怕是有大官要下來視察。”
江州最大的酒樓就是劉家開的,其中這八珍膳是出了名的招牌菜,若想湊齊一,需得提前十日準備著,極費功夫。劉員外透露這個消息,無非是想給公孫琢玉賣個好。
嗯?有大官下來視察?
公孫琢玉聞言下意識坐直身形,心想上輩子可沒這趟事兒啊,知府居然也沒事先通知下來,難道是想一個人抱大腿?
失策了失策了,這種消息居然還要劉員外來透露才知道,怪不得自己上輩子升官升的那么費勁。
“咳,”公孫琢玉低咳了一聲,“知府大人可有說何時開宴啊?”
劉員外微微躬身:“三日后,就在知府別苑。”
公孫琢玉若有所思,反應來立刻握住的手,眼淚汪汪:“劉員外的好意,本官銘記在心了。”
劉員外心想你別惦記我家銀子就阿彌陀佛了,滿臉陪笑:“大人哪里話,時候不早,那……老夫先告辭了?”
公孫琢玉:“來,本官送你!”
攜著劉員外的手,直接把人送到了門口,將“官民一家親”幾字展現得淋漓盡致,禮品一個都沒收。
管家心想今天真是怪邪門的,搖搖頭,正準備讓丫鬟收拾茶盞,卻聽公孫琢玉:“快備一份厚禮,三日后本官要去拜訪知府大人!”
管家慢半拍的頓住腳步:“厚……禮?”
公孫琢玉看向:“有什么問題?”
管家欲言又止:“大人,庫房空的可以跑老鼠了,沒有厚禮,薄禮行不行?”
公孫琢玉:“……”
當清官就是這么苦,連份像樣的禮居然都送不出手,這讓他以后怎么抱大腿?!
公孫琢玉滿心愁緒,擺擺手,示意管家退下。蹲在門口思來想去,最后起身走進了書房。
沒有厚禮,就自己做一個厚禮,誰怕誰啊。
大鄴重文輕武,文人士子地位頗高,來往送禮,大多數都是古董字畫,這樣才顯得出底蘊來。只有公孫琢玉這種又俗又貪的人才喜歡金銀。
管家見走進書房,不由得跟了進去,卻見公孫琢玉從積灰的書架上抽出一卷大畫軸,然后嘩一聲在桌上平攤開來,看架勢是要寫字。
管家:“大人,您這是要練字,要不傳丫鬟給您磨墨?”
公孫琢玉糾正他:“不是練字,是作畫。”
現在文人大家的畫作最便宜也得幾千兩一副,公孫琢玉買是買不起了,自己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