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高樓之上，寒風凜凜。
俯瞰，明與暗的燈光將一座城市分成了兩個部分。
那明亮的，恍如白晝，車水馬龍，燈光輝映，行人熙攘，絡繹不絕。
那晦暗的，像是嵌在玉石中的一塊塊黑斑，又好似一張張等待著擇人而噬的巨口。
鋼筋水泥澆筑的現代叢林中，改頭換面的自然法則仍舊兢兢業業地踐行著它的職責。
萊恩站在天臺邊緣，前腳掌懸空，黑發迎風起舞，手中香煙伴著風兒忽明忽暗。
月光灑下，勾勒出線條清晰的面部輪廓，眼窩下的陰影之內，淡金瞳色異常鮮明。
清亮的眼眸注視著下方昏暗的街區，一座老舊殘破的公寓樓窗戶里，不時閃出一點亮光。
但這還并不足以破壞此處幽寂的氛圍。
路上隔一會兒便有三兩成群的人經過，他們大多口中大呼小叫，或是拿著手機將音量調到最大，播放著歌詞中滿是性、藥、槍等等詞匯的饒舌歌曲。
偶爾，也能看到一個個孤零零的身影從破碎的路燈下經過，他們總會加快腳步，恨不得奔跑起來。
而這種時候，街邊樓房上的窗戶便會打開，露出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孔，他們的目光，就像是坐在審判席上的法官。
萊恩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吐出一口煙霧，身旁的清風頓時迫不及待地將它卷走。
少頃，那道閃光的窗戶里突然亮起燈光，兩秒后便又熄滅。
“萊恩，我感覺很好。”耳機里響起安東尼婭的聲音，她很冷靜。
“夠了嗎？”
“不夠……大概十分之一？”
“那就繼續。”
“嗯！”
于是，很快，便見另一座樓中的某扇窗戶也開始閃爍光芒。
萊恩把香煙含在口中，微微下蹲。
猛然發力向前一躍，他的身軀倏地高高騰空，于天際劃出一道拋物線后，精準地向著方才的窗戶下墜。
展開雙臂，手指穩穩地扒住窗臺邊緣，下墜之勢驟然停頓。
翻身入內。
房間黑暗，但并不影響萊恩的視野。
地上滿是各類垃圾、污漬與霉斑，沙發上堆起雜亂的衣物，茶幾上物品散亂，一把手槍掉在還沒吃完的披薩上。
從門口開始，一條清晰的路徑從垃圾堆里劈開，一路延伸到了床邊。
房間里的氣味十分混亂，臭得千姿百態。
不過，此刻萊恩還是異常靈敏地嗅到了鮮血的氣息。
角落里生銹的鐵床邊，坐著一具干瘦的尸體，像極了傳聞中的干尸或沒有裹尸布的木乃伊。
脖子處有兩個細小的窟窿，邊緣處殘留著干涸的血斑。
干尸除了右手腕呈現出不自然的彎折痕跡外，整體姿態好像坐著打瞌睡。
萊恩眼前仿佛閃過了這里剛剛出現的場景：
安東尼婭破門而入，正在吃披薩的小子機敏地拿起手槍，不過安東尼婭以更快的速度欺身上前，抓住并折斷他持槍的右手，槍支掉落的同時，安東尼婭咬住了他的脖子，吸干了他的血液，最后將他扔在了地上。
說起來，萊恩雖然是如今安東尼婭的創造者，可他自己卻還沒有真正以此殺人吸血。
倒不是因為有什么心理障礙，而是他可以通過正常飲食和曬太陽來解決自身的能量需求。
安東尼婭得到了好處，可影響卻也不小，這樣的生活方式，可能要伴隨她直至生命終結。
好在，安東尼婭不畏光，也不怕銀器、大蒜或是糯米之類的東西。
萊恩伸手，掌心騰地燃起由光能聚集而生的白色火焰。
手掌覆蓋在干尸頭頂，火舌頓時向下席卷，所過之處，尸體迅速燃成灰燼。
由于萊恩的控制，火苗沒有向外蔓延。
十幾秒后，他的面前只剩一堆白灰。
扭頭再度觀察了一遍房間后，萊恩出門，上樓登頂。
安東尼婭的速度越來越快。
萊恩不斷跟在她身后收尾。
過程里，他逐漸意識到，或許應該考慮找人研發一種更加方便、快捷且便攜的用于毀尸滅跡的工具。
未來不會只有一個安東尼婭，不可能每個人餓了之后他都跟在身后處理尸體。
毀尸滅跡的東西倒也不難，某些來自外星的能量武器可以連灰塵都絲毫不留。
連續處理了四具尸體后，萊恩坐在天臺邊緣，指尖燃火點了支煙。
其實，安東尼婭可以用更快的方式填飽肚子。
紐約這座城市，別的不說，單輪黑幫，就如同肥沃土地里的韭菜般，一茬接著一茬。
割不完，根本割不完。
只是，萊恩念及眼下還是既是安東尼婭初次覓食，又是兩人初次來到紐約，于是挑選的目標相對分散。此外，雖然這一夜將有十個人直接失蹤，但這片街區從來不乏失蹤或死亡人口。
相比黑幫，這點數字估計都不會被警局放在心里。
更何況，這些人大多離群索居，恐怕連被發現失蹤的機會都沒有。
萊恩仰頭望天。
今夜雖然無雨，但天空陰云飄蕩，月光不復皎潔。
安東尼婭和他的不同不僅僅是食物。
陽光便罷了，她也不能吸收月光。
然而，待在月光下，還是會讓她感覺非常舒服，甚至用她的原話描述：感覺月光在往她的身體里鉆。
聽到這樣的話之后，萊恩試圖教會她吸收月光，但她始終做不到。
萊恩本以為她只能被動接受月光。
可當萊恩拿回光之心，以更強的光能掌控之力觀察安東尼婭在月光下的反應時才明白，不是每個人都能把光能吸收到體內化為己用，哪怕是他咬過的人。
安東尼婭對月光的反應，更像是一個中轉平臺。
月光進入她的身體，游走一圈之后，八成以上都會逸散出來。缺失的那一部分，以被動的形式強化了她的身體。
換言之，她也可以通過曬月亮變強，但效率非常低。
萊恩問過她，月光下和黑暗中，哪一個更令她感到舒適和安心？
答案是前者。
至此，兩個對照組的結果清晰呈現。
從本質上來說，吸血鬼和月光是沒有任何直接聯系的，只不過是由于他們的畏光本性，所以常在夜晚出沒。而夜晚最顯著的特征就是月亮。
與之相對應的，從誕生之時起，便能吸收月光逐步變強，乃至于日月精華皆不放過的，只有一種。
原來，我真的是僵尸。
起碼大部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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