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301章 難以完滿
  “你如此想,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世間諸事,都難以完滿。你先好好想想,不如為我寫一本戲文,到時候再來見我罷。”

  她聽到這個回答之后,臉上也不見什么其他有異的神色,只是微微一笑,手中不知何時拿了一柄小小的象牙骨扇,輕輕抖落開,為自己扇了扇風,笑道:“先回去吧,下回再來見我。”

  明棠知道,這是逐客令了。

  她向來是個知情識趣之人,知道自己未必今日就能請得動她——其實換而言之,請不動她才是正常的,至少沒有與她交惡,便已經是最大的進步。

  明棠也不曾死纏爛打,只是拱了拱手,行了個禮說道:“多謝今日賜教。”

  那人笑了笑,扇了扇小扇子,沒有再說話。

  明棠轉過身來,正要禮貌的退去,突然聽她好像想起來了什么似的,嘟嚷了一句:“《水中月》的戲應該改改了。”

  她也沒有目送她轉身而走,像是想起了自己哪本戲文有些需要改動的地方,轉身就往院子深處走去了。

  明棠微微有些發愣。

  她不認為,仙人會說多余的話。

  這句話,恐怕有什么暗示之處。

  《水中月》。

  她暫且記下了。

  *

  明棠知道此人的癖好,并未帶隨從進去打擾她看戲,拾月是在門口等的。

  她并不知道這樣的庵堂之中藏了什么樣的秘密高手,但是拾月的直覺能夠察覺到,這庵堂周遭暗藏著一股危險,但是那危險并非是殺機和殺意,只要不靠近有侵入之意,那意思其實又十分溫和。

  她只能警惕萬分,在外頭一直警戒著守著,等到小郎君終于出來了,她才緩了一口氣:“如何!可有什么進展?”

  她知道小郎君今日過來是想請一個人出山,但是見郎君一個人出來,面上的神色沉穩,一時之間也有些揣摩不透,究竟是否請動了那人。

  明棠面色沒有什么變化,也不曾點頭或是搖頭,只是說道:“回去吧,先回去再說。”

  這并不是一個良好的訊號。

  拾月一聽,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好,咱們先回去吧。”

  她驅車前來,將明棠接回府里。

  明棠路上一直在想,《水中月》?

  水中月究竟是哪一冊戲文呢?

  她雖然博覽群書,正道經典和野書她都看過許多,但是在戲文方面確實不太精通,也不知道這究竟指的是哪一出戲,因此沉沉思索起來。

  她想了一路,也沒有想到,于是到了府邸之中的時候,便叫人去外頭尋了兩個戲班子的人上門來,只說自己過些日子要舉辦宴席,想要看看他們如今排演的都是些什么戲。

  這樣的事情自己并不精通,不如直接去尋那些精通于此道的人,瞧瞧他們那邊是否有什么消息。

  在看戲的過程之中,明棠便有意無意地向他們打探,是否知道《水中月》這樣一出戲,是否能夠排演?

  卻不想這些走南闖北,經驗十分豐富的戲班子,竟然也說自己從未聽聞過這一出戲。

  鏡中花,水中月,這些都是常見的意象,但是并沒有一出戲就叫做水中月。

  明棠想,也許這并不是那一出戲的名字,也有可能只是一個代號。

  但是若是如此,想要從戲班子的口中問詢出來,便是難于登天,此法不通,還是作罷。

  拾月見她神情沉穩,不見喜色,猜測應當是遇到什么阻礙了,遂道:“小郎君可是有什么困惑之處?若是不嫌棄屬下愚笨,可以說與屬下聽聽。”

  明棠便問她:“你對戲文可精通?平時里看的戲多不多?知不知道《水中月》是何?”

  拾月搖頭:“郎君這話就是問住屬下了,屬下在這些方面并不精通,也并不感興趣,看的極少,恐怕是幫不上郎君了。”

  但她停了停,馬上又說道:“不過屬下雖然不懂,但是府邸之中有一個十分懂得的,屬下這就去將她找來。”

  明棠很快反應過來,她說的應該就是這如今的小小八卦家,阿澤。

  阿澤最精通的應該就是話本子,她喜歡聽故事看故事的話,對古來今外的戲曲應當也十分熟悉,尋她問一問,比坐在這兒冥思苦想要好的多。

  阿澤很快就來了。

  她應該是急急忙忙被喊過來了,臉上還有墨沒擦干凈,黑一道灰一道的,手上甚至還抓著半支毛筆,想必方才又是在伏案疾書寫她的那些小小故事,然后就被喊了過來。

  “郎君,聽說你要問奴婢和戲文有關的東西,這可真是問到行家了!”

  小姑娘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分明自己的故事也并不是那樣美妙,但是她的臉上無時無刻不帶著笑容。

  每次看到阿澤,總是讓人覺得心情暢快。

  “是,可曾聽說過水中月?”

  明棠問起。

  阿澤想了想,有些驚訝的說道:“小郎君怎么突然對那里的戲曲感興趣了?

  聽到她說那里,明棠立即明白過來,她這是知道這一出戲,甚至還知道這一出戲是哪里的。

  “此事同我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相關,所以若你當下并無別的事情,便將此事和戲文相關的事情都詳盡的告知于我。”

  阿澤的臉上立馬蹦發出神采奕奕的光芒:“郎君需要奴婢講故事,奴婢自然是求之不得!”

  她自己對故事和話本之類的東西簡直愛到癡狂,說起這些來也一點也不覺得累,在旁邊隨意的找了個墊子,坐在一側便滔滔不絕的講起來。

  這《水中月》確實不是中原大地的戲曲,大梁朝的人從未聽過也正常,因為這戲曲是來自西南邊的部落之中的一些故事流傳而成,后人寫來的戲文,也只在西南邊的部落之中流傳,很少流傳到外頭來。

  故事是個十分凄美的故事。

  西南天熱潮濕,多密林多瘴氣,周遭又有數道大山,將他們與外界阻隔,因此在西南之地之中,多是一些沿著雨林或者河水湖泊而居的部落族群,其中并不通婚。

  西南資源有限且匱乏,故而這些部落為了爭奪資源,彼此之間常有爭斗戰斗發生,關系有些水火不容,甚至有些部落十分有仇,見了面便要見血光。

  各家族都將自己手里的東西牢牢的握在掌心里,但是數量不過如此,人口越來越多,擁有的東西也容易坐吃山空,所以西南的山民們總要想法子來解決資源匱乏的問題,后來便漸漸地發展出了走馬幫。

  馬幫帶上他們密林之中的特產,翻過座座高山,到達南陳,與南陳的商販們交換易物,換一些銀錢,或者是在西南的山林之中絕對尋不到的必用品,以此來賺取錢財,獲取資源。

  《水中月》的故事,便是發生在西南當地的一件凄美故事。

  村落之中,各個寨子都有自己的馬幫,馬幫一多起來,賺來的錢自然就少了。

  所以這些馬幫,他們一路遙遠的走出大山,要應對的不僅是叢林之中的種種危險,或者是躲在山道兩邊的山匪,更要應對的,是這些來自其他寨子的馬幫攻擊。

  搶奪其他寨子運送的貨品,自己這一趟便能多許多收入,因此寨子之間的馬幫互相械斗之事也時有發生,常有傷亡。

  如此一來,各族之間的仇恨更是深重,這牽扯上了性命和血債的關系,就不僅僅是單純的利益之爭了。

  時間一長,便演變成互相仇視的情形,你見不了我,我見不了你,見了面咱們就要拔刀而見。

  但偏偏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兩個敵對的村落部落中,竟有一對青年人互生愛慕之心。

  二人是在水邊相識的。

  彼時那少女在石橋下的河邊洗衣服,漫天的星光灑落在河面上,波光粼粼,一輪月色倒映水中,美不勝收。

  可這般美景,卻不料山流湍急,將她洗好的衣物一下子卷走了。

  這些衣物家中男女老少都有,甚至還有兩件是她為著日后的盛典節日準備的新衣裳,自然不能就這樣看著它被水流沖走。

  是以少女雖然不失水性,但是卻在情急之下,為了追那幾件被水流卷走的衣服,一下子下意識的跳入了水流之中。

  可惜一到了水中,便立馬想起來自己并不會鳧水,到了水里,便覺得頭重腳輕,四肢動彈不得,大有直接往水底沉下去的趨勢。

  少女終于顧不上自己的那些衣裳了,驚慌失措的在水中撲騰著求救。

  她在橋下呼喊著,被水沖得越來越遠:

  而這個時候,隔壁寨子的馬幫正好回來。

  馬背上的鈴鐺聲叮叮當當,由遠而近,像是一首山林之間動聽的歌。

  少女本想呼救,可是看到馬頭上掛著的與他們截然不同的敵對家徽,便知道那些并不是自己的寨子,而是其他的敵對部落。

  她自小就聽說那些人殘忍嗜血,抓到他們部落的人便要大開殺戒,絕對不會心慈手軟,她想著自己若是落入到他們的手中,真的和傳聞之中描寫的一樣,自己會死的那樣凄涼的話,還不如如今就在水里淹死。

  少女一下子松開了自己抓著岸邊草木的手。

  卻不想那馬幫之中走在最后的一人,注意到了少女在水中的浮沉,向前看了看,認出她身上的衣裳款式并不是他們寨子的,而是敵對部落的,臉上便出現一些掙扎的神色。

  他覺得自己良心與真心上,哪一樣都過不去。

  從良心道德上看,他實在不能看著一個落入水中的少女呼救而見死不救;

  而從真心上來看,他看到她落水之后,第一反應就是去救她,那時候并未在意她身上的服飾首飾——其實,無論是否是敵對的,他都不忍心看著一條性命在自己的面前逝去。

  所以最后,他還是冒著被發現了自己就要倒大霉的風險,他還是停下了馬的步伐,將馬拴在了橋邊,從橋上一躍而下,奮力的往已經被水流卷出去一段距離的少女游過去。

  他將少女救上了岸,叫少女覺得萬分驚訝,這與他聽說的那些傳聞截然不同,兇神惡煞的敵對寨子,如今竟然會救她一個小小的敵對落水女!

  也不等少女說出任何感謝之語,那小伙就立刻上了岸,往自己的馬跑去,邊跑還邊說道:“你只當沒見過我,是你自己上的岸,可不要將消息傳出去了。若是傳出去了,你和我誰也討不著好。”

  少女明白,族規森嚴,如果真的讓族中知道了他們二人竟然救了命,他們二人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可是救命之恩,怎么能夠輕易忘懷?

  她雖然渾身濕透了,瑟瑟發抖的縮在一邊,目光卻長久的落在那小伙寬闊的背上,企圖將他的輪廓記在心中。

  有了如此救命之恩,后來二人又常常因為種種巧合遇見,在機緣巧合之下,便成了摯友,生出許多曖昧來——但是這般友情或是心悅之情,在寨子與寨子的敵對之間,是絕對不容許存在的。

  他們二人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愛上了彼此,卻絕不能將這消息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只敢在夜深人靜之時,悄悄的在當初他們二人第一次見面的橋下相會。

  寨子的族規森嚴,也擋不住青年人如火的心。

  期間經過多少艱難險阻,實在叫人淚目,到了最后,二人終于有些修成正果之意,約定好一起私奔,永遠的離開這一處,叫其他人再也不能用那些族規來約束他們天性相互親近的心。

  只是不巧的是,在私奔的前一夜,少女不幸生起病來,而村寨之中的大夫沒有任何治療辦法,只說她這般情形,恐怕需要一顆山崖絕壁上的靈芝才能救命。

  她那心上人怎么舍得看她在病榻之上痛苦?

  于是他便打算到山上去,為少女采那絕無僅有的危險靈芝救命治病——那山是絕地,總是些崇山峻嶺,與中原大梁朝能見到的那些山都不一樣,巍峨聳立,不知道有多少貪圖山上的奇珍異寶與種種名貴藥材的人在上面丟了性命。

  但是這些危險絲毫攔不住他。

  少女擔憂,卻攔不住她那心上人上山的決心——他在出發之前許諾,若是他能成功帶得藥草回來,治好了她的病,他們就永遠離開這個地方,不要再被任何人束縛阻礙。

  于是少女日日都在山下等他——等他的每一夜,都在當初二人相見的橋下,看那水中盈盈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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