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10章 如此血仇,唯有熱血可酬憤恨之心
  明宜宓一愣,旋即知道明棠是在問歸家那一日錦衣衛逞兇之事。

  她仔細斟酌了一番,才道:“我前些日子舊疾犯了,那日在院子里躺著,不曾去榮德堂,后來聽使女同我說了事情經過。四弟……性子有些不周正,我母親同二伯娘說過幾回,但二伯娘管不住他,四弟仍不曾收斂,那一日亦是他有意出口貶低你,這才惹了九千歲的忌諱,怪不得你。”

  明宜宓的神情有些傷心,但更多的是哀其不幸、卻又恨其荒唐之意。

  聽她說起不周正,明棠心中一哂。

  明宜宓性子端柔,能叫她說出“不周正”來,必是離譜極了。

  且她沒說錯,明以良,本就是個壞種子,明府之中未必有幾人待見他。

  喬氏沒有親生兒子傍身,庶出的明二郎又大了不聽話,她只得挑個小的來拿捏,便抱著明以良來養。但喬氏出身不大方,養孩子亦養得小家子氣,從方才的明宜筱身上便可見一斑。

  親生的女郎尚且養得如此,用以鞏固地位的庶子更不必說。喬氏待他,吃穿用度上雖給得足足的,叫人挑不出她的錯處來,私下里卻不如何約束他,縱得這小霸王無法無天,如今就是個紈绔,日日斗雞走狗。

  他五歲的時候,與明棠時年四歲的胞妹明婉一同養鳥,因喜歡婉婉的那只,便要婉婉讓給他。婉婉不肯,他便當著婉婉的面,將那鳥兒摔死在地上,以此出氣,引得婉婉心悸而病,又在冬日里引發哮喘,最終夭折在一個漫天風雪的夜里。

  不僅如此,明棠在離開明府之前,還被他推進水里一次。

  他借口要去明棠院子里看花兒,卻將明棠半個人都推進了院子里的荷花池,那池不深,但明以良被喬氏養得甚敦實,死死地壓著她的頭嗆水,不讓她起來。

  他的嗓音還天真稚嫩,明棠口鼻里都是灌進來的水,鋪天蓋地的窒息叫她耳膜鼓脹,聽不清他的話:“母親日日和我說,只有你才能繼承世子之位,只有你才能用好東西。我也想當世子,你快去死,讓我當世子吧?”

  他知道自己不是在玩鬧,他清楚地曉得繼續壓下去明棠會溺水而死——他要殺人!

  正是天真童稚,卻有如此歹毒心腸,更叫明棠記憶猶新。

  子曰:“人之初,性本善。”但明以良自小便性惡,先是妹妹,后是自己,還有數不清的大小禍事兒,明棠記仇記了這些年,怎會不讓他付出代價。

  否則以她的性子,又何必公然顯擺一件大氅?

  如此血仇,唯有熱血,方可酬她憤恨之心。

  但這些話自是不能給明宜宓說的,見她這般相信自己,明棠甚至覺得自己在明宜宓的面前這般滿腹心思,大約有些卑劣。

  正在明棠不自覺垂下眸來的時候,臉上忽然遭了一下。

  原是明宜宓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勸道:“小小年紀,皺什么眉頭。各人有命,他若修德,便應該知道自己不該亂說話,只怪他自己,你又何必自責?”

  明宜宓臉上純然都是善意。

  她又道:“你才回來,在這也無處可玩,今日難得大陽天,不如我帶你去逛逛?揚正街喜樂來的八寶葫蘆鴨不錯,可要去嘗一嘗?”

  大梁朝男女大防不算太重,未出閣的女郎只要穿戴齊整,戴上帷帽,帶好仆從,便可與自己的兄弟一同出行。

  明棠有些無所適從,前世里并不曾與姊姊妹妹相處,正不知該應還是不該應,便聽得后面傳來幾聲嬌笑:“你快應了她去!喜樂來的膳食精巧貴重,也叫我們沾沾三弟的光,一同去玩!”

  明棠回頭,便瞧見兩個生得別無二致的女郎從后頭園子里相攜走來。

  兩人生的一樣姝色,首飾衣裳一模一樣,就連唇角的酒窩也生在一個位置,站在一起叫人眼花繚亂,不知誰是誰。

  自不必說,這二位就是三房的雙生女,三娘四娘了。

  明棠上輩子一回明府,便吃了榮德堂的掛落,回去便病了大半年。

  病中倒是有姊妹們來探視,但她正心煩意亂,一個也未見。等病好之后,這些姊姊妹妹大多都定了親。待嫁之時不好走動,明棠也沒再怎么見過她們,前世里竟沒怎么與她們打過交道。

  如今女郎們湊在一起說笑,這場面熱鬧又溫馨。

  明棠便應了。

  *

  明家小輩出門,這三位又皆是嫡出貴女,雖已吩咐下去不過隨意走走,但排場也已然極大了,引得道中庶民駐足觀望,只見香車寶馬,美人如云。

  她們都有自己的車馬,唯獨明棠沒有,明宜宓便邀明棠與她同坐。

  這車馬連車轱轆都是包了銅的,內里更是錦繡乾坤,坐進去軟綿綿一團,一點兒顛簸都感受不到。

  見明棠的眉頭舒展開來,明宜宓也終于松了口氣:“母親說你歸家伶仃,沒個長輩照拂你,你若覺得孤零零的,盡可來找我玩。”

  明棠見她關切模樣,不知為何想起早逝的阿娘來,心中一澀,不由自主地開了口:“可會叨擾?”

  “怎會!母親平日里盯著我做女紅,極是枯燥,你來尋我,我正可借此由頭偷閑呢。”

  明宜宓見明棠愿意同她親近,眉目間那點兒愁氣終于散去了。

  只是她心中似乎多有思量,看了明棠幾眼,欲言又止。

  明棠只做不知,明宜宓心思純善,只待她想說時說便是了。

  *

  幾人先是在街上明家的鋪子逛了又逛,后來又去了喜樂來用膳,那八寶葫蘆鴨果真新鮮甘甜,連明棠都多用了幾筷。

  待用過膳之后,眾人于廂房之中休息。明棠午后覺懶,便倚在一側假寐,三娘與四娘見她垂眸一片慵懶模樣,忍不住笑道:“往日里皆說我們明府姊妹個個天人之姿,如今見過了三弟,才知曉原來我們姊妹們都是庸脂俗粉,三弟才為人間絕色!”

  明宜萱與明宜螢一塊笑著,明宜宓便道:“你們不曾聽爹娘說起大伯娘生得什么模樣?我母親同我說,大伯娘之姿容令天人絕倒,三弟大抵似母。”

  鳴琴在一邊伺候,聞言不由得看了明棠一眼。

  這臨街的廂房有些淡淡的陽光從外頭折射進來,正巧攏在她的眉眼上,清淡地沒有一點兒雜色,如工筆勾勒的線稿,若有濃墨重彩,便可點染出傾城繪卷。

  小郎是天生絕色,但她細細看著,卻覺得明棠與夫人并不肖似。夫人雖也是傾城絕艷,但小郎卻多有幾分英氣,否則這些年女扮男裝,恐怕早被人看出來了,而不是說個男生女相。

  也好在并不相似,她是夫人一手調養大的,若明棠肖似夫人,她恐怕日日涕淚兩行了。

  明宜宓是個端貞柔和的性子,那雙生姊妹卻閑不住,兩人玩鬧間,不慎打翻了茶盞,一盞碧螺春全落在了一側的明棠身上。

  她正著了那件要了明以良小命的大氅,如今袖口綠了一大片,明宜萱的臉色登時就有些發白,訥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這可……”

  明棠搖頭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去更衣便是。”

  她與她們沒甚仇怨,不必拿這個嚇唬她們。

  她起身出了廂房,鳴琴跟上去,打算伺候她換衣,孰料才轉過回廊,便見得一個笑瞇瞇的少年人攔在她的身前。

  鳴琴正要惱,卻瞧見他黑色的外袍下露出的飛魚服一角,而不遠處那更衣雅室的房門正好快要關上,自家郎君的身影隱入其中,又可見朱色衣袍一閃而過。

  九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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