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30章 千歲爺,今夜要了我吧。
  血……

  謝不傾幾步上去,瞧見一個纖瘦細弱的背影正半跪在地上。

  她身上的白衣被揉得盡皺了,領口被扯得一團狼藉,發髻也散開了,側著臉,似是聽見他走動的聲音,這才轉過頭來,白著一張臉,木然地望著他。

  是明棠。

  謝不傾見她那雙眼,尋常或是含笑,或是溫馴,面對旁人時真真假假,卻總是鮮活靈動的,從不曾見過她雙眼這樣空洞無神,失魂落魄。

  不見恐懼,不見憤怒,像是深井枯潭,認不出他是誰,瞧不見一點生氣,聽不到一點聲息。

  今夜的月也殘,藏在烏云之后,照不亮她的臉,只余下一雙眼冷寂地看著他,一動不動,緊繃的如今繃滿的弓弦。

  謝不傾瞇了瞇眼,才看清她半邊臉上盡是噴出來的血跡,臉上腫了,脖頸上一團指印深得發紫,而前襟滿是飛濺的血滴,白色的裳亦被噴成了一片腥紅。

  她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柄短匕,細瘦的指節被厚厚的血污覆蓋,便是看到謝不傾來了,也不曾放下。

  魏烜正在她腳邊,地上漫開了大片的血跡,沒了氣息——他,已然死了。

  謝不傾竟覺得有幾分澀然,他往前走了半步,看著滿地的狼藉。

  他取人性命太多次,已然記不得什么情況會弄得這般慘烈,卻自然而然地想到,以明棠這般纖瘦體虛,要殺死正值壯年的魏烜是何等難事。

  微微闔上眼,便好似能瞧見她顫抖地舉起纖細的手臂,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將這短匕刺進魏烜的胸膛。

  謝不傾忽然嘆氣。

  他幾步上前到明棠身側,明棠仍舊是那樣木木地看著他,而他卻俯身下來,從她身側將她整個人籠入懷,握住了她握刀的那只手。

  懷中的身軀繃得死緊,而他掌中那只被血污覆蓋的手,更是死死地握緊了刀柄,一點不肯松開。

  謝不傾垂眸,明棠便愣愣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側臉,而手上的動作引回了她的思緒——謝不傾握緊了她的手,像是方才她做的那樣,將短刃狠狠捅入魏烜的心口。

  “他是該死。”

  刀刃擦過皮肉骨頭發出沉悶的聲響,在這靜寂的夜空下更顯得明顯,明棠好似被這聲音喚醒,忽然回了神。

  謝不傾察覺她緊繃的身子忽然發起抖來,握不住那一柄短刃,匕首一下子從她的指間滑落,而一同滾落的,亦有明棠的淚。

  謝不傾從未見過明棠睜著眼落淚的模樣,上回在明府她昏昏沉沉于夢魘之中落淚,而如今她就這樣看著他,眼淚一下子從眼底漫上。

  眼睫承載不住眼淚的重量,兩行淚沖淡了她臉上的血滴,她不曾發出一絲聲響,淚已絕堤。

  明棠一下子揪住了謝不傾的衣襟,雖是滿頭滿身的血,她卻不管不顧地撲到他的懷中去,似是被他身上的檀香調籠住,便能遮住魏烜身上那無處不在的酒肉臭氣。

  她昏昏沉沉的,方才的記憶一下子涌上來,她不敢相信,亦不敢接受,不知從哪來的勇氣,覺得躲在謝不傾的懷抱下,便可忘卻今夜這一切屈辱與血腥。

  她緊緊閉上了眼,埋頭在謝不傾懷中,一股子濕意漸漸浸透到謝不傾的心口。

  謝不傾卻不曾言語,任由她淚水洶涌,只是拿出了手帕子,將明棠沾滿血污的手一點點擦得干凈。

  這般擦著,才知道她的掌心也磨爛了一塊兒,想必曾摔倒在地。

  他又將人從自己懷中挖了出來,擦干凈她臉上沾著的血,而等他擦過了之后,明棠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臉頰貼在他的掌心,抬起眼來看他:“千歲爺,今夜要了我吧。”

  她將臉貼在他掌心的模樣像極了瑟瑟發抖的小寵,分明還有淚從她的眼角無聲滑落,在他的掌心沾得一片滑膩,她卻軟著眉眼,眼尾輕勾,含著幾分搖搖欲墜的媚意。

  明棠在金宮也曾學過媚術,眉峰聚,眼波橫,只要她肯融化神色,便是群山也傾頹,青梅亦折羞。

  可謝不傾的眸中卻不曾起波瀾。

  他沒有言語,明棠的淚流得更兇了,可她還是軟著嗓音,壓著自己的哭腔,道:“他拖著我到了此處,要強迫于我,我不肯讓他得手,發了狠將他刺死了……”

  明棠的淚一滴滴滾落下來,分明是冰涼的,謝不傾卻覺得心頭似乎被微微一燙。

  她的紅唇還在顫抖,最后垂下眼來,仿佛蚊吟一般:“他不曾得手,我不臟……千歲,我不臟。”

  明棠的腦海之中仍舊是一片混沌的,在謝不傾來之前,她已經吐了數次了。

  魏烜雖不曾得手占她身子便被她刺死,可明棠卻不曾當真殺過人。

  那汩動的血液噴到她的臉上,與魏烜那丑惡急色的嘴臉交織在一起,人死之前雙眼爆瞪的樣子太過可怖,而血腥氣兒混著厚厚的酒肉臭氣,無孔不入。

  明棠跪在一側幾乎吐到臉色發青,可一旦想起那雙令人惡心的手在她的臉上游弋,想起因為自己抵死不從而挨的那幾個巴掌,想起他想制住自己亂動而掐得她喘不過氣來的窒息,她就恨得連骨血都在沸騰。

  究竟捅了魏烜多少刀,明棠已然記不清了,初時他還能動一動,后來便徹徹底底死去。

  可人死了,她卻好似還被鎖在方才那個恐怖的情形之中,一面是魏烜要強占她,一面是她捅進魏烜頸側動脈后噴出的熱血,拉著她往地獄下墜。

  直到謝不傾來。

  那檀香調將她從地獄之中又扯了回來,握著她的手,再刺了魏烜一刀。

  那一刻,明棠竟覺得他才是那個穿過萬丈紅塵,于苦難之中將她相救之人。

  既然早已經打算獻身于他,明棠亦不在乎那些名節貞潔了,更不在乎謝不傾是不是健全男兒;無關任何權勢威能,明棠只想著自己渾身上下皆是魏烜的臭氣,她寧愿從頭到腳都染上謝不傾的氣息,這般才不會覺得自己被人玷污,才會覺得自己還活著。

  她睜著眼,落著淚,含著搖搖欲墜卻又毫不動搖的期冀,謝不傾有一剎那覺得明棠是將他當做了救命之人。

  謝不傾被不知多少人罵過啐過,人人只盼著他去死,說他是奸佞,是亂賊,從未有人將他當成救贖。

  他是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惡鬼,滿身的血債,做不了誰的救贖。

  謝不傾抽回了手,見明棠眼中那點兒微弱的光好似瞬間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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