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137章 一夜溫柔,非禮往來多次
  吻正落在明棠眉間的朱砂痣上,溫柔繾綣。

  明棠睡著了,馬車之中便無人說話,一時之間寂靜下來。

  謝不傾看著明棠的眉眼,手輕輕地撥弄著她鬢邊的發,忽而清淺地嘆了口氣。

  小年夜,原不是什么好日子。

  亦或者說,在這世上的每一日,原本都不是什么好日子。

  這污濁塵世,處處宛如吃人的阿鼻地獄,黯淡無光,血孽遍生。

  偏生他一人在世,如雪原孤身,孑孓獨行,煢煢而立,形影相吊。

  過往的人與事都好似無謂的褪色塵土,一切皆與翻涌扭曲的仇恨糾纏在一處。每一日睜眼都好似耳邊有尖銳的哭喊與詛咒,世間萬象皆如惡鬼化身,拉扯著他一同墮入深淵,萬劫不復。

  謝不傾的眉眼之中漫出濃墨重彩的陰郁,他看著明棠那樣安然柔和的眉眼,好似這糾纏阿鼻的忘川血河河畔忽然生出的一朵花兒——

  千般矜貴,萬般明艷。

  她亦生在這人骨血肉堆就的陰暗處,忘川的腥紅卻成了為她妝飾的點絳唇,再是淋漓的爛泥也遮不住她大光相似的熠熠光華,柔嫩卻又堅韌地在這污濁塵世悄然盛放。

  謝不傾的指尖漸漸下滑,落在了明棠細瘦的脖頸上。

  她那樣綿軟無力,又毫無防備地就睡在他的身邊,但凡他稍稍用力,她這小脖子便會斷在他的掌中。

  然后光華褪去,塵世重回黯淡無光的污濁之境,這朵堅韌卻又嬌氣可憐的花朵便要被他折下,與他一同為血仇所纏縛,再無今日光芒。

  謝不傾手里的性命數不盡,他定定地看了明棠許久,卻蜷起了指尖。

  罷了。

  她自盛放在那,便是應當在那的,他亦是從爛泥池沼里爬出來的惡鬼,又何必拖著她一同下地獄?

  謝不傾轉而揉了揉她的面頰,明棠被他搔弄得有些癢,即便在睡夢中也躲開了他的手。

  謝不傾看得失笑,才笑了一聲,便覺得胸腹之中發癢,他卻已然習慣地拿出帕子按在唇邊,低低輕咳,然后將那紅了一片的錦帕揉成一團,收到一邊的暗格里。

  *

  明府,瀟湘閣。

  明棠一早便出去了,如今已是深夜卻還未歸,鳴琴在瀟湘閣正堂急得團團轉,便聽得外頭有窸窣的風聲。

  拾月在她身邊候著,一聽外頭的聲音,眉頭終于一松:“回來了。”

  鳴琴連忙往外頭迎出去,便瞧見謝不傾正橫抱著明棠立在廊下。

  淺淡的月色將兩人都籠罩在一起,明棠半倚在謝不傾肩頭,睡得正熟。

  她身上披著件兒朱紅色的大氅,上頭暗繡蟒紋,并非她的衣物。

  鳴琴迎了上去,謝不傾便將明棠交到她的懷里,見鳴琴有意將外頭的大氅換下來交還給他,謝不傾搖了搖頭:“披著罷,夜深露重,西廠也不缺一件兒氅衣。”

  他開了口,鳴琴自沒有忤逆的道理,點了頭應了。

  只是他不走,鳴琴做使女的也不好抱著明棠轉身,謝不傾卻道:“不拘虛禮小節的,先帶你們郎君回去歇著就是。”

  鳴琴心中也記掛著明棠,生怕她出去一趟弄傷了自己哪里,亦或者是被什么狗咬了,連忙忙著明棠進屋了。

  謝不傾的目光便落在一邊站著的拾月身上。

  不必他開口,拾月也知道這是主子有事情要吩咐她,她連忙跟著去了。

  *

  明棠這一覺睡得極沉,直到日上三竿,她還埋首在綿軟溫暖的床榻之中,不肯抬頭。

  只是外頭似乎有些人輕輕說話的聲音,明棠被驚擾了,便也睜開了眼。

  鳴琴在她身邊縫補衣裳,瞧見她醒了,便放下手中的東西來伺候她起身,一邊說起:“是大娘子來了。”

  明棠好奇問起:“阿姊怎生來了?”

  鳴琴唇邊便生起兩分憤憤不平來:“總是一些晦氣事兒,多虧了大娘子擺平!昨日祠堂有大宴,小郎卻一早便叫那位給接走了,后頭宴席也不曾來,老夫人那邊就來了兩個婆子到瀟湘閣門口鬧騰,說是這樣闔家祭祖素齋席的時候,小郎怎生躲懶。

  小郎不在,咱們也不能給他們變出個人來,拾月同他們說小郎昨夜在祠堂里守夜凍著了,一早便身子不適,回了瀟湘閣躺著,這會子不便赴宴,她們卻還不信,非說請兩個大夫過來替小郎瞧瞧。

  高老夫人慣會用孝道來壓人,說這兩個大夫是她下令請來的,小郎體弱不能諱疾忌醫,定要讓兩個大夫進瀟湘閣。

  正僵持著,大娘子便來了,還帶個年輕御醫過來,說是見小郎沒有赴宴,猜到小郎是病了,便特意求了大長公主府上的御醫過來替小郎看診。有御醫在,那幾個婆子才沒再鬧騰,灰溜溜帶著人走了。”

  明棠有些微訝,一面穿上衣裳,問起:“我既然不在,阿姊帶著太醫來,豈非白跑一趟?”

  外頭的明宜宓似是聽見里頭說話的聲音,笑了兩聲。

  她是女郎身,不好進弟弟的屋子,便在窗前敲敲窗欞,笑道:“你阿姊我知曉,昨日有貴客將你請走了,你去不了赴宴,便特意尋了個小廝扮做御醫來走個過場,省的那些人攪鬧。”

  明棠飛快地用青鹽漱了口,凈面換衣出去,在院子里頭看見俏生生立著的明宜宓,拱手道謝。

  明宜宓笑顏如花,直說不必:“原不是大事兒,你我姐弟,何必說這些客套話?再者,那宴席我也坐得無趣,不如來為你做做有用的事兒——我今兒過來,是來瞧瞧你有沒有回來的,若你還不曾回來,我便再叫人來演一演,省的那起子小人又攪和起來。”

  說著,她忽而湊近來,神秘兮兮地問起:“什么人能將你請動,還是小年這樣的好時候?”

  明宜宓冷艷的臉上全是揶揄的笑意,明棠不知怎的有些不自在,指尖擰了擰衣袖的皺處,做無事狀道:“……只是一友人罷了。”

  “當真?只是一尋常友人?可我聽說的,怎生不是這樣一回事。”

  明宜宓卻好似知曉什么內情似的,臉上有幾分狡黠。

  見她如此,明棠便知道她應當知曉些內情,只是不知道她已然知道了些什么。

  不過謝不傾那頭消息素來極嚴,二人如此非禮往來多次,外頭也沒傳出一點兒流言蜚語;她自己院子里也管束得緊,沒人敢在外頭亂說,明宜宓若能知道有人來請自己出去,消息只可能是從魏輕那兒來的。

  魏輕替謝不傾做事,他對自己與謝不傾的事情自然知道不少;他與明宜宓之間又顯然交情匪淺,明棠也把握不準他究竟透了多少消息出去。

  不過她這般揶揄自個兒,明棠卻也不放過她——明宜宓的話她一句不答,卻問道:“阿姊與景王世子這般互通有無,心意相通,看來是紅鸞星動,好事兒將近啊。”

  明宜宓的面上有了些淡淡的薄紅,卻啐道:“說什么呢!他那般混不吝的,誰與他有什么?”

  明棠便學著她方才揶揄的樣子說道:“當真如此?可我聽說的,怎生不是這樣一回事?”

  明宜宓這回是當真被她打趣得紅了臉龐,跺了跺腳:“好小子,你如今也是學壞了,知道怎么來打趣阿姊了,若非你是個小子不是個妹妹,阿姊我今日必得撕一撕你的小嘴兒。”

  “阿姊這樣狠心,總舍得撕我的嘴,那景王世子的嘴可比我的嘴欠兒一百倍,阿姊都不舍得朝他下手,可見心是早早地便偏咯!”

  明棠專拿魏輕來說事兒,三局不離景王世子,將明宜宓說的又羞又怯,也不退讓,忍不住說她:“棠弟,我可是知道你,你悄悄地同別家的女郎去相會了,如此一整日都不回來,可見是真心喜愛的。有這樣喜愛,不如同阿姊也說說,阿姊求外祖母給你做個人情,必不被祖母攔著!”

  這話想必就是明宜宓知曉的全部了,明棠故意激她,便是想看看明宜宓曉得多少——旁的還不論,一聽她說,自己昨日同別家的女郎去相會,明棠險些笑出了聲。

  謝老賊,是別家的女郎?

  明棠著實是忍不住笑了,卻也想著,便是謝不傾那妖冶模樣,若當真為他點紅妝著羅裳,也不是全然不能看。

  只是他身高腿長,渾身又總是一股子陰惻惻的模樣,瞧著哪有一點兒女郎的柔美婉約之氣,怕是將尋常孩子都嚇哭。

  明棠小小一捧臉兒,光是想著謝老賊著女郎衣裙、做自己妻妾的模樣,眼睛都笑得彎彎的:“還有此事!那阿姐可是說錯了,昨日與我相會的可不是什么女郎,阿姊錯啦——若是那人,阿姊有本事叫大長公主討個恩典,弄到我的后院來,那可了不得,鎮國公府都能給劈成兩半兒!”

  明棠與明宜宓互相打趣著,誰也不讓誰,皆是難得的開懷暢意。

  鳴琴,雙采,與明宜宓貼身伺候的使女桂圓都在廊下站著,見主子們開懷,也一同笑起來,平素里如同個雪洞一般孤冷安靜的瀟湘閣終于染上些歡快氣息。

  桂圓是個活潑性子,與雙采又相熟,拉著雙采的衣袖便悄聲地笑:“我們院子里頭,沒人能夠治住大娘子,也就三郎君同大娘子相熟,能這般作弄一二。”

  雙采亦是笑,目光久久地落在明棠面上:“我們郎君性子沉靜,平素里鮮少嬉笑玩樂,也只有大娘子能叫我們小郎這樣快活。”

  因桂圓比她矮一截兒,雙采又一直看著明棠,桂圓正好瞧見她左耳后有一塊兒蝴蝶展翅似的胎記,指甲蓋兒大小,不是離得這樣近還發現不了。

  她年紀小,想到什么便說什么:“雙采姊姊,你耳后的胎記像蝴蝶!”

  雙采隨口答道:“是啊,我阿姊也有一塊兒,只是她的在右耳。”

  一伙子人說著話,沒瞧見遠處堆好的雪人后探出半個頭來。

  這面孔還有些稚氣,正是沈鶴然。

  他如今在明棠院子里養著,白吃白喝,也不做什么事兒。

  只是明棠強壓著他每日要看兩個時辰的書,不然就不給他吃雞腿,他這會兒原本應當在書房看書才是,大抵覺得無趣又沒人管著,悄悄跑了出來。

  那頭在說著話,沈鶴然遠遠地看著,并不上前來,只是目光在明棠身上停了停,又落在明宜宓的面上,最后打量一圈使女們,露出兩分若有所思來。

  隨后他才如常一般回到書房去繼續看書,倒也沒有鬧騰。

  *

  明宜宓與明棠笑夠了,這才到正堂去吃茶。

  吃茶的時候,明棠便想起正事來,有意打探一二,問起:“昨日來瀟湘閣鬧事的,只有祖母身邊的人么?二房的不曾來?”

  明宜宓搖頭,面上閃過一絲嫌惡的譏意:“二房?二房自個兒都一團臭氣熏天呢,哪有功夫來摻和你。”

  明棠捉到她的嫌惡,問起:“二房出什么事兒了?”

  明宜宓卻不愿多言:“不是什么好事兒,你年紀小,聽那些臟東西,沒得污了耳朵。”

  明棠便不再追問——總歸聽她這意思,必是明二叔在祠堂里頭干的事兒抖落出來了。

  那不拘有沒有鬧大,總歸四房已然知道了,這事兒便不愁往后說。

  明棠轉了轉眼睛,也沒瞞著明宜宓,只道:“大抵曉得是什么事兒。我去祠堂守夜那日,有人將我與兩個貌美丫頭關在一處,還用了藥物,我便逃了。我守夜之后,是二叔接了我的位置去,二房若是出事,恐怕與這事情脫不了干系。”

  明宜宓面上的神情便嚴肅起來,摻雜著一點兒訝然:“你是說,這事兒原本是沖著你去的?”

  明棠點頭,眼中一點涼薄的譏諷一晃而過:“嗯。”

  她頓了頓,又意味深長道:“不知阿姊知不知道個中內情,那兩個丫頭,是一對生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子。”

  “咱們府中,誰有雙生子?此事為著的,當真僅僅是朝我一人而去的?”

  這話說得有些隱晦,明宜宓卻已然知曉了。

  這是正事,她心中有了計較,起了身來:“我曉得了,我回去同母親商量一番。”

  明棠見她神色匆匆,也不多留,送她出去了。

  正欲回去的時候,瞧見外頭有個面生的小丫頭步伐急急地往瀟湘閣跑過來,待見了她,臉上頓時綻開一個笑容來:“三郎君!外頭有人尋您!是個俊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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