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191章 幫她脫
  既是如此,明棠心中思忖,又覺得此事不應讓她一手大包大攬。

  她自己手中的力量始終不多,一切謀算都得在紫微斗數開春起來之后,到那之后才能逐漸以輿論聚集力量,而如今要查探的話,她沒有力量可用,少不得要借謝不傾的力。

  明棠垂下眼來,無端覺得有些淡淡的悶——她與謝不傾不清不楚的,細細思索來,也終究并無什么干系。

  自己于他而言大抵是個新鮮的玩物,若又麻煩他手里的西廠去查探,回頭自己又不知要受他幾頓折騰。

  更何況,要查此事,明宜宓自己身后亦還有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在上京城多少運營了幾十年的人脈,未必查探不得究竟背后之人是誰。

  如此想好,明棠試探著開口:“四嬸娘可知道阿姊昨夜一夜未歸的事兒?”

  明宜宓搖頭:“背后之人是以我手帕交的名義約我出去的,我與她的關系十分要好,從前也時常與她一同玩耍至深夜,有時候來不及回去,夜里就休憩在她府上。我娘見我一夜未歸,恐怕也只覺得我在她府上歇著,應當不會多想。”

  明棠點頭,難怪明宜宓失蹤這樣的大事兒沒有在鎮國公府之中引起絲毫波瀾,原還有這一層,眾人都不知道她失蹤的事兒。

  那就更好辦多了。

  故而她又道:“阿姊,這件事情,你應當同四嬸娘,甚至同大長公主言明——有人暗算你,她們必然比我還要焦急……”

  明宜宓下意識打斷她的話:“……我一夜不在府中,若是被旁人知道我是被擄到天香樓這等藏污納垢之地……我的名聲沾了風塵之氣,我……”

  明棠見明宜宓的臉色又白了下來,甚至渾身微微顫抖,顯然是怕極了、厭惡極了的模樣,不知怎的想起前世的事情。

  那時候她被擄走,并非徑直被帶去的金宮,而是在外頭又輾轉了幾月。

  等她到了金宮的時候,她已不知上京城的情形,更不知明家也已然覆滅,只瞧見昔日矜貴冷眼的明大娘子明宜宓亦成了這煙花風塵之地的小魁首——她的清冷出塵,便是在這煙花之地也不染分毫艷俗。

  而她顯然已經在此處安定下來,不見任何不適局促之色。

  在明棠苦苦求死的那些日子里,是明宜宓一直撐著她、逼著她往前走。她是明棠在金宮之中唯一的港灣,即便當時沒有意識到,如今想來,卻也是她一直在撐著自己活下去。

  不知多少次,明棠都在心底感慨過,便是這樣困窘艱難的處境,明宜宓竟也沒有半分脆弱。

  而明棠如今才意識到,她這位阿姊,比她還更是個自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士族貴女,被擄到這樣的煙花之地,做了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的風塵女又怎能堅強,又會堅強到哪里去呢?

  她怎會不害怕?

  她必然不是不害怕的,只是顧念著還有她這個更小的姊妹,不敢在她的面前露出絲毫怯弱,生怕勾得她又再生死志。

  明棠不由得紅了眼眶。

  她握緊了明宜宓顫抖的雙手,沉著嗓音說道:“阿姊,莫怕。不曾有那些骯臟污垢的事情發生,那些事情也絕不會發生在阿姊的身上,我不允。只要有我還活著一日,便絕不允準那樣的事情發生。”

  家國大亂又如何,明棠自知自己抵不過時代洪流,也攔不住大廈傾頹,卻總要勉勵保住自己想要護住的人。

  明宜宓,上輩子在那樣骯臟惡臭的地方,是她一直護著自己;如今也輪到有上一世記憶的自己先強大起來,保護著這柔軟又堅強的女郎。

  明棠雖然與明宜宓親近,兩人卻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血親關系,這還是明棠頭一回這樣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溫柔的熱度從兩人相連的手掌上傳過來,明宜宓察覺到她的堅定,那些恐懼感才稍稍地退下一些。

  “我讓阿姊將此事告訴四嬸娘和大長公主,并不是為了將此事透露出去,而是她二人一人是你的母親,一人是你的外祖母。

  這世上沒有人會比親人更加在乎你,更加照顧你。有人這般暗算你,她們也只會心疼你,并不會和外頭的那些人一般聽風就是雨,為著這一點虛無縹緲的清譽,便將你逼入死地,更不會將此事透露出去。

  我的意思是,四嬸娘與長公主手中的力量更強,總比我們兩人在暗地里悄悄查探這件事要強,若能早一日查出來這些人是誰,阿姊也能早一日放下心來,你說可是?”

  明棠細細地同她說,因為知曉明宜宓如今還有些沉浸在昨夜的驚擾之中,故人事情都掰開揉碎了同她講,細細地勸她。

  有親人在身邊,明宜宓慌亂的思緒也漸漸穩定下來,細細思索了她說的話,只覺得此話確實有理。

  明棠便將裝著花箋的香囊先交回到她的手中:“此物乃是重要的物證,阿姊盡管將此物帶去。若是有能人異士,便可叫那些人抄錄一份字跡相同的花箋送來給我,我再托人出去查探,多方人找著,總比一個人悶頭找要多些助力。”

  這般叮囑,著實盡了心意了。

  明宜宓點了頭。

  她終于冷靜下來,抬頭看著面前明棠微微透露出幾分擔憂與安撫的明棠,一時間百感交集。

  她還記得之前自己吃了毒菌子的事情,她這棠弟分明自己身子不好,卻也連夜趕到她的院子之中,幫她抓住了鬼鬼祟祟的內鬼;甚至為了攔著她用簪子傷人傷己,一把奪過,反而傷了自己的掌心,從頭至尾卻不曾說過一句。

  后來自己屢感不適,明棠對她的關懷也從未弄虛作假,常常叮囑她若是腿腳不適,定要去找人看診,這般心意實在難得。

  實則他們二人并非立場相同,但明棠因著她對她的善意,從始至終從未對她設防,如此這些事情,更是事事為她考量打算。

  上京城之中波云詭譎,權勢熏陶下人人爭斗,不說昔日的至交也可能成為旁人手中的利劍,便是自家姐妹也時常互相陷害,兄弟鬩墻。

  想到母親和外祖母永遠都會在自己的身邊,明棠也始終如同母親和外祖母一般對她百般照顧,明宜宓終究紅了眼眶,反握回去,緊緊地握住明棠的手:“得親如此,夫復何求!”

  *

  屋中的事情,那被攔在外頭的兩個男人自然不曉得。

  魏輕被攔在外頭,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轉,可是瞧見那從龍女衛就站門口如同門神一般守著,他也不敢貿然闖進去,生怕惹了身邊這尊大佛的不痛快。

  他滿心都記掛著明宜宓,一直在外頭的院子里走來走去。

  謝不傾則從頭至尾也不是因著這件事情上心,不過是愛屋及烏,明棠關懷自己的阿姊,他便順路跟著明棠一塊過來罷了。

  如今被攔在外頭,他也不過就是自己尋了個石椅坐下,懶散地撐著頭,漫不經心地看著屋子門口,想她二人究竟要談到何時結束。

  魏輕繞得他頭疼眼煩,謝不傾禁不住問道:“轉什么?有什么事這樣焦灼?你是身上長了釘子了,不能坐下?”

  魏輕勉強坐下了,可不到一會兒又站了起來繼續轉圈,一邊嘆息道:“大人興許不懂,我這心中實在擔憂,一會兒見不到她,我便難過的很。叫我如此這般等著,簡直度日如年。”

  他頓了一下,又搖頭道:“大人不懂,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謝不傾嗤笑了一聲,卻也沒攔著他了。

  拾月卻在他二人的目光之中倍感壓力,聽著里頭的話聲似乎馬上就要偃旗息鼓,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果然須臾之后,明棠便與明宜宓攜手出來,叮囑她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勿要將此事太過放在心上,反而給自己心頭許多壓力。

  明宜宓輕聲應好。

  魏輕聽得聲音,整個人幾乎都要飛過來,見明宜宓臉上終于有了幾分血色,不像之前一樣總是惴惴不安,自己也跟著歡喜兩分。

  明棠著實想讓他個趁人之危的登徒子滾開,卻不想自家的白菜主動地要往豬前送:“你送我回我的院子吧,只說我昨夜去你府中,與王妃娘娘敘話,歇在了你府邸上。”

  既然如此,明棠也沒法,不想做那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好嘞!”

  魏輕自然沒有不應的。

  他歡欣雀躍地和人一塊出去了,跟在明宜宓的身邊,一個勁地問她身上有沒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又有些焦急地說起昨夜見到她的時候,她是昏著的,恐怕是被人用了什么藥物,定要去宮中請兩個太醫來替她看一看云云。

  明宜宓一開始還回他兩句,后來被他煩的煩不勝煩,不愿說話,皺著眉頭快步的往前走了。

  他也絲毫不惱,笑瞇瞇地跟著上去,纏著她一路說話。

  明宜宓有些不耐煩了,斥責他:“這些話你都問了幾遍了,還問?你不嫌煩,我聽著都要耳朵起繭。”

  “我這不是心里頭擔心你身上不痛快,哪兒受了傷嘛。”

  “少來說這般話,你以為我會信你?你也不是個好東西,昨夜怎么在天香樓那般地方待著?這些話是不是和人人說了不知幾遍了,在我面前說的這樣熟練。”

  “蒼天可鑒,我敢用我那些金子發誓,昨夜不過是逢場作戲。家中老爺子盯得太緊,我只能做出一副紈绔樣給他看,可不曾做半點不軌之事。”

  “誰在意你做沒做不軌之事了?再說了,你昨兒蓋著我身上那件臭衣裳,上頭全是酒色脂粉氣,你當我沒聞見?”

  “那可沒有,也許是我身邊那幾個左擁右抱的身上粘著的,我離他們太近了些,碰著我身上。”

  兩人嘻嘻哈哈的,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就這般走遠了。

  明棠不知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二人的背影上,微微透露出些許感喟之色。

  有親有愛,果然痛快。

  青梅竹馬的情誼,當真就有這樣堅定?

  ——興許也不是青梅竹馬的情誼,這世上海了去了的青梅竹馬忘恩負義,如此情誼,恐怕也不過是看人罷了。

  世上總有癡情種,也總有浪客。

  “在想什么?”

  謝不傾的聲音忽然在身邊響起。

  他順著明棠的視線看了一眼兩人離開的背影,沒看出什么新鮮的,便收回了目光,只看著她鴉青的發頂。

  這小兔崽子著實是太矮了些,不知道明家的人在鄉下是怎么養著她的,好好的一個人養的這般形銷骨立,她一個小人兒是能多吃明府幾口米不成?

  明棠微微笑了一聲:“沒看什么。”

  她如此一來,只覺得累了。

  *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翌日倒是大晴天,風和日麗。

  天氣一好,明棠的身子也跟著好起來,鳴琴亦跟著松快不少,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

  于是明棠說想去鎮上買些東西,順帶走走松松筋骨,鳴琴也應了,很快著人去套了牛車來。

  雙采亦想同去,吃了鳴琴的數落,垂頭喪氣地走了。

  只是末了也不知她想到什么,反而又雀躍起來,蹦蹦跳跳地進了后院。

  明棠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上了牛車。

  這鄉間野地的,馬車乃是稀罕物件兒,以明棠如今的身份,也只得坐牛車——她上輩子到后頭,便是連新朝的皇帝御輦都坐過好幾回,兩輩子間隔十幾年不曾坐過牛車,倒覺得很有幾分野趣。

  趕車的是前頭莊子上雇的佃戶,那莊稼漢子為人老實,聽說是田莊里養病的主家郎君想去鎮上逛逛,便趕著牛車過來了,明家的田莊離紫瑤鎮不遠,不過片刻便到了紫瑤鎮口。

  紫瑤鎮乃是雍州與錦州之間的必經之路,故而鎮子雖不大,卻也熱鬧,走卒販夫、引車賣漿者甚眾,各色鋪子小攤兒應有盡有。

  明棠的目光在幾個鋪子上略過,忽而一笑。

  因明棠說要走走,牛車便停在鎮口,鳴琴為明棠戴上皂紗小帽,扶著她下了車。

  一下了車,鮮活的人聲便撲面而來。

  明棠怔住了,她也確實有好幾年不曾在鮮活的活人堆里站著了,略略停了停步子,這才狀若尋常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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