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208章 永生追隨,不論生死
  看來,果真是有些等不及了。

  車外的拾月吐得極快,她自小學功夫,為防著被人強行灌下毒物而催吐的法子她更是學了許多,這蜜餞她才入口不久就被明棠提醒,點了自己的穴道,三兩下就將所有入腹的蜜餞皆吐了個干凈。

  明棠見她面色蒼白,亦擔心就算這般快地吐了,蜜餞上沾染的毒性還是會殘留危及到拾月的身體,知曉現下調頭回府太慢,便叫馬車先將車駕駛到喜樂來去。

  喜樂來是明棠剛回京時,明宜宓帶她去過的一處酒樓。

  馬車自后院駛入喜樂來,自有識眼色的小二認出明府的家徽,帶著明棠往樓上的廂房去。

  明棠面無異色,便如同這京中所有出門賞玩的士族郎君一般,要了幽靜的廂房,點了一桌子素色的精致菜色,又要了些茶飲。

  那小二一一記了下來,剛要走的時候,又被明棠叫住:“你們這兒可有些乳飲?”

  那小二聽了,臉上露出驚奇之色:“郎君喜歡乳飲?“

  明棠淡淡點頭:“要新鮮的,莫摻些別的調味,煮開了就是,要整整一大盅。”

  “小郎之前可嘗過牛乳?”那小二更是瞪大眼睛,想了想,沒敢多說,只是面上有些猶豫之色——這小郎君與旁人不同,竟喜歡這個。

  大梁朝人還是中原口味,不大愛那草原西域的口味,因著乳飲無論是牛乳還是羊乳,皆有一股子難以忍受的膻腥味兒,平素里要的客人極少,備得并不多。

  但好在也有一位從西域來的大師傅喜歡做些乳制的點心,每日都有新鮮的牛乳送來,正好應對需求。

  “你只管送來就是,不需探聽旁的。”明棠眉目一凜。

  小二渾身打了個激靈,立刻不敢多說,記下了明棠的要求,匆匆忙忙下去叫菜了。

  拾月自己臉上還有些蒼白之色,還有心思開明棠的玩笑:“小郎怎么要嘗嘗這個?回頭若是不喜歡,屬下可難代勞。那牛乳可不好喝,屬下小時候隨人流浪的時候將將餓死,也曾嘗過母牛的牛乳充饑,叫人反胃的厲害。”

  明棠卻道:“原本就是給你點的。”

  拾月一聽,舌根果然立刻泛起記憶之中的那腥膻味兒,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然后又迫著自己松開:“那屬下……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牛乳,能解毒。”明棠看著拾月那眉目都要皺成一團的生動模樣,有些失笑,為自己斟茶一盞,并無多言。

  拾月卻驚呆:“牛乳能解毒?”

  “不算百分百解毒,卻能中和毒性。你方才吃的那蜜餞下毒輕微,吃解毒藥反而可能小題大做,反而還會被解毒藥的藥性傷了身體。多飲牛乳,便能中和這點藥性,不至于兩面損傷身體。”

  明棠同她解釋。

  拾月連連點頭,不禁感嘆道:“還是小郎思慮周全。”

  明棠笑了一聲,見她那傻樂模樣,經不住想,拾月與摘星分明是一對孿生姐妹,性子卻天差地別地不同。

  她頓了頓,又說道:“你對我的忠心,我已然是知曉了。你有這份心意已是難得,倒不是因為舍不得你的武藝,只是我想著,你的武藝雖承襲自西廠,卻也是多年自己努力所成。若因此而廢,實在太過可惜。

  你便還是留在西廠罷,不必請辭。能在我身邊盡忠一時,便也是我之幸事。”

  拾月聽她此話,竟是沉默一瞬。

  其實她從未想過,明棠會如此一語。

  她跟著明棠日久,知曉她雖力弱,卻是極會運籌帷幄之人,最會將人力發揮到最長處。

  她若不肯自己離開西廠,多半也是因為舍不得自己的武藝被廢除,卻不想她全心想的卻是,自己多年努力學成,不必因此而功虧一簣。

  而且今日喜樂來一行,其實原本也是多余,她方才還想著是不是小郎君嘴饞才臨時起意,如今想來,小郎令車夫特意繞道喜樂來,恐怕也就是為了給她尋這一杯難得的牛乳解毒。

  拾月眼底有些熱,不知該說什么,張開口三兩下,也只留下幾個“好”字。

  而很快,方才明棠點的那些膳食便已經上了桌。

  拾月隨意打眼一看,竟發覺那些膳食多半都是合她的口味的——明棠并不重口腹之欲,飲食也不過隨意吃吃,但今日所點皆是按著她的喜好來的,即便不言不語,拾月也從這細節之中體察出明棠如同細雨一般潤物無聲的關懷。

  即便不請辭西廠,拾月從這一刻起,也已經發誓,要永遠追隨于她,不論生死。

  兩人在喜樂來之中飽餐一頓,而那一大盅的牛乳,拾月也沒了半分抗拒之心,只是捏著鼻子,一口飲盡。

  拾月走在前頭,正欲為明棠開門。

  但她的手才落在門上,忽然皺了眉。

  有人在外頭。

  一道極為淺淡的氣息在門外,若隱若現,幾乎可以忽視。

  但拾月主修的本就是輕功與內家功夫,硬碰硬雖不上頂級,但在身法與察人這一項上確實登峰造極,能斷定門外有人,且還是個同樣內架功夫不俗的練家子。

  且以她的功夫,若她沒有察覺錯的話,這人的耳朵恐怕幾乎都貼在門板上,正在竊聽她們究竟在說什么。

  如此感知,叫拾月不寒而栗。

  拾月轉過身來,沖著才將將從桌椅上站起來的明棠做了個手勢,肅然無聲地以口型說道:“門口有人偷聽。”

  門口有人偷聽?

  明棠皺眉,卻并不懷疑拾月的感知。

  于是她故意說道:“罷了,方才吃得有些多了,再歇息一會兒罷,不急這樣快離去。”

  拾月知道她這話是為了不打草驚蛇,門口那人這樣聽著,就算聽不到里頭的內容,也能聽到她走到門口的腳步聲。

  若都說好了要出去,卻又忽然轉圜回去,難保那偷聽的人不會察覺到不對,立刻藏匿起來。

  拾月立即接話:“好,那隨郎君心意。”

  她不緊不慢地走向明棠。

  可意識到門口有人藏著偷聽,便是真的“隔墻有耳”一般,拾月卻仍舊覺得身上如同被黏膩膩的蛇纏住一般,渾身不適。

  她走回到明棠身邊,立即用手指沾了茶盞之中沒有飲盡的茶水,再桌案上寫道:

  “門口有人,以耳附在門上,顯然是在偷聽。”

  明棠的目光落在“以耳附在門上”這幾字上,亦覺得有一股子涼意從心頭泛起。

  她們不過是到喜樂來來用膳,怎會想到有人這樣偷摸地躲在門口偷聽,又能聽到多少?

  一時間,只覺得滿身的惡寒。

  明棠的目光在整個廂房之中環視了一圈,有些慶幸于自己選了這一處廂房——她不是喜歡多變之人,故而回回幾乎都在這里,來的次數多了,也摸通了這廂房之中的所有角落。

  這廂房小,靠近后院,角落里的屏風后面有一道隱蔽的小門通向后院后廚,從里面才能擰開,應當是小二等人在客人走后,方便收拾東西所用,平素里客人在的時候便從里面擰上,外頭的人也進不來打攪客人。

  這些都是伙計們才知道的,若非明棠常來,又體察入微,幾乎沒人察覺。

  她思索一番,便也以指尖沾了茶水,寫道:

  “此人竊聽,恐怕會一直在此,你若在這兒呆著,我從小門出去,他恐怕也不會察覺。”

  拾月點點頭,卻有些憂心:“小郎一個人出去,可會不安全?”

  “若叫這人知道我已經出去,定會隨時藏匿起來,一直躲在暗中窺探我二人的去處,敵在暗我在明,反而更加不妥。

  你在此吸引著他,他便不會懷疑我已經走了,我正好出去將今日要辦的事情辦了,隨后找人將他抓個甕中捉鱉。”

  明棠如此安排倒也妥當,拾月沒有異議,點了頭。

  明棠立即將帷帽戴上,輕手輕腳地將自己硬底的靴子先脫了下來,隨后以棉襪踩在地上,悄悄地往小門挪過去,宛如一只輕巧的小狐貍。

  而拾月則一直將注意力落在門外,察覺到那一道窺探的氣息還在,不曾發生任何異動,隨后點了點頭。

  明棠便抱著靴子,悄悄地擰開小門,走了這條道兒出去了。

  有幾個收拾東西的伙計正好在連接的小道上推著泔水桶收拾東西,見一衣著富貴氣質不俗的小郎君走過來,有些驚異地想要出聲,明棠便丟出幾個錦囊去,小聲道:“家中夫人在里頭喝醉了,我可不耐煩應付,趁機出去尋歡作樂。咱們男人的事情,你們不可聲張。”

  那些個伙計每日在酒樓之中,稀奇事情也見過不少,見明棠這輕車熟路的樣子,只當她也這樣偷偷摸摸不只一次兩次了,也不覺得奇怪,撿了錦囊,發覺里頭沉甸甸的都是銅板,便干脆眉開眼笑地放她去也。

  甚至還有人殷勤地替明棠引了路,在這非伙計不知道的復雜地界上左繞右繞,不驚動任何人地帶著明棠出了喜樂來。

  明棠見這小子年紀不大,行事卻十分機靈,便又拿出一枚裝著碎銀的錦囊,賞給了他,只叫他不要多問,速速去附近的綢緞莊替她買一身庶民常服來,剩下的皆做他的賞錢。

  小子一捏,便知道里頭不少碎銀,隨便買件像樣衣裳,余下來的比他七八個月的月例銀子都多。

  那小子最知道拿錢的該閉嘴多做事,半點別的沒問明棠這般偷雞摸狗的是要做什么,拿了錦囊就將明棠先帶到喜樂來后街這一條的屋舍之中等他,隨后飛毛腿似的跑了個無影無蹤。

  不消片刻,他便拿著衣裳回來了,還自發地為明棠守門,讓她換了衣裳。

  明棠出來的時候,他還將門鎖上,把鑰匙交到明棠的手里:“這是小的租賃的屋舍,平常自己住著,鑰匙也只有一把。郎君的衣物藏在其中大可放心,沒人能動,郎君回來自個兒拿鑰匙開門就是。”

  明棠深覺他聰明靈活,自己院中正缺個他這樣的跑腿小廝,只不過如今別的事情還真忙,便只問了他的名字,隨后自己去也。

  喜樂來后街這一塊兒都是各色打長短工的庶民聚居的地方,人來人往的,大家為了生計都十分行色匆匆,沒人多注意明棠戴著帷帽要去哪,又要去做什么。

  她走了一會兒,先去了一家藥鋪子,看著便是藏在那深巷之中,無人問津的。

  但一進去,里頭卻別有洞天。

  成片的藥柜,里頭藏了不知道多少不能在外頭賣的東西。

  明棠老練地走到前頭去,以黑話同人言談,錢又給的甚足,十分熟練,那幾個賣藥的伙計也沒察覺出不對,只按照明棠要的,將她的藥材皆分門別類地收拾好,交到她的手里。

  明棠提著藥回返,為避人耳目特意走了一邊的深巷,心中正盤算如何配比,身邊卻跑過幾個瘋孩子打打鬧鬧的,將她猛得一撞。

  她本就是個體虛病秧子,被這般一撞,站立不穩,直接往一邊跌去。

  身邊也不知是哪戶庶族人家的窗戶,她兜頭跌進去,直接將人窗子給撞開了。

  她掉進去,正砸在一團說硬不硬、說軟不軟的東西上,正待呼痛,方聞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兒。

  明棠伸手按了按,竟還覺得有兩分溫度。

  不好,她身下……似乎砸了個人。

  此人一動不動,昏死了過去,不知生死。

  麻煩。

  血腥她見得多了,倒并不害怕,只是明棠今日出來本就有些遮掩行跡的意思,倘若卷入到命案之中,官衙定要查些蛛絲馬跡,她來過此處多半瞞不住,事情便有些難了了。

  到時候又要求到謝不傾的頭上去讓他遮掩,還是罷了。

  她心中思量了一番,立即從此人身上下來,先環視周圍一周。

  她與此人身處一狹窄的柴房之中,地上蓬亂地堆著些茅草,這人就草草地藏在茅草堆之下——門從外面鎖上了,唯一進出此處的地方只有明棠跌進來的那扇窗。

  那窗戶并沒有閂上,細看窗欞上還有幾抹血跡,故而此人應當是從外頭翻進來的,此處定不是他的家。

  負傷不往醫館藥鋪去,反而往庶民窗子里一跳,以茅草堆遮掩身形,怕是避人耳目,見不得光。

  不是匪徒賊子,便也是密探暗哨之類,明棠熟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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