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230章 從闔眼起謝不傾一直在想的,便是與天爭人
  明棠與謝不傾,其實也不過就是一會兒不見,可中間隔著的人事太多,倒覺得太久不見。

  她望向謝不傾,見他微微俯身下來,將她鬢邊一邊發拂到一側,便幾乎是將她的臉捧在掌心的,垂眸細細看著,心中經不住微微一動。

  謝不傾啊,不必細看,都覺得他的樣貌著實比他這身衣衫還要奪人心神。

  “想什么呢?明府之中那些爛攤子,也至于你因此煩心?”謝不傾勾唇微微一笑,“有這功夫想明府之中的事兒,不如想想本督問的——日日操心旁人的事情,幾時操心自己的事兒?”

  明棠聽出些意味,又見海棠花下美人面,心神難免搖曳。

  但她心中一動,便想起自己身負九陰絕脈之事——事隔山水,人隔穹蒼,生死殊途,人之將死,談何自己的事兒?

  她或許見不到來年的海棠花,便不必去操心那些與己無關的事兒了。

  于是明棠垂下眼來,壓下那一絲絲的搖曳,岔開了話茬:“大人匆匆而行,是去了何處?”

  謝不傾其實分明看清她眼中一剎那的搖晃,卻又不知她因何沉寂下來,捧著她臉的手不由得緊了一些。

  他大約是知道一兩分明棠的性子的,想是她興許想起來了九陰絕脈的事情,臉上難有歡容。

  但謝不傾卻也知道,以明棠的脾性,就算被他猜中,她自己不說,再問也不會承認。

  小狐貍有時候逗一逗尚可,但她若不說還逼得太緊,她就要將自己縮起來,再不出現半分了,得不償失。

  故而謝不傾也沒再追問,只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往瀟湘閣深處走,一面含著笑說道:“真想知道?”

  他握住明棠的手緊緊的,甚至說這話的時候,還以尾指勾了勾她的小指,摩挲著她指側的敏感之處。

  明棠見他起了揶揄之色,敏銳地察覺到,順他的意恐怕要被他占便宜,便搖頭道:“不想知道。”

  謝不傾知道這小兔崽子如今學精了不上當了,便俯身下來勾她垂落的發,一圈一圈地纏繞在自己的指尖,忽然湊過去在她唇角烙下一個輕吻:“不想知道,也不礙事。”

  再學精了,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個小狐貍崽子,被他吃得死死的。

  明棠沒料到他的偷襲,驚了一下,抬眼看他。

  謝不傾被她遮掩不住的驚愕取悅到了,眼尾微微瞇了瞇:“你如今不想知道,也總會知道的。”

  而這時候,他的視線正越過明棠的肩膀,看見不遠處墻根下的少年人。

  是面上依舊有些淤青未消的沈鶴然。

  沈鶴然靜靜立著,與謝不傾對視之時,面上也無半分神情。

  他已然竄得很高了,不像年前一樣臉頰上還有些軟肉,一下子瘦削下來,面龐甚至有些消瘦,露出少年人鋒芒畢露的銳利骨相。

  他抱胸靠在墻邊,靜靜地看著他與明棠,額角的碎發長長地落下來,遮住他的眼神,不辨喜怒。

  謝不傾瞥他一眼,也不言明。

  他雖不喜看見這沈家的白眼狼崽子,但是明棠并未將他驅趕出去,想必是有她的用處,謝不傾也懶怠出手——于他而言,沈鶴然不過是只連毛都沒長齊全的小崽子,沒有半分威脅。

  故而他神色分毫未動,只是將明棠半環在自己懷中,將下巴擱在明棠的肩窩埋首而下,只余一雙眼看著沈鶴然。

  明棠已然被他抱慣了,也不怎么反抗,更不知身后還有沈鶴然遠遠看著,只是輕輕推推他:“怎么了?”

  她的發絲有些微微翹,在謝不傾的面上有些微微刺癢,他也不在意,只撲了滿鼻的蘭麝香氣:“為了明世子日夜奔波,也不許本督歇息一二?”

  謝不傾并未說假話。

  在他伴著明棠睡著的那一夜里,他連闔眼想的都是如何與天爭人。

  第二日早間醒來,他便回了西廠命人去查,已然得知了些與九陰絕脈相關之事。

  曾有一人,亦是這九陰絕脈。

  當年的廬陵王妃顧氏,自出生起,亦是體弱多病。

  顧氏幾代單傳,也就得了這樣一個嫡女,自小便如同水中花鏡中月,玲瓏剔透如雪,宛如云上仙人。

  顧家上下都對其愛重非常,只當她是娘胎里天生不足,便金尊玉貴地養著,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簡直堪比宮中公主的用度。

  但顧氏自幼體弱,自三五歲時便開始時常發病,唇色烏紫,皮膚蒼白,身體羸弱,不能有半點跑動,甚至不能有強烈的情感波動,否則便血脈逆行,危及性命;最可怕的是,顧氏每到夜里子時,便渾身陰冷刺骨,經絡絞痛,生不如死。

  她的癥結,與明棠幼時極為相似。

  但被神醫斷言活不過十六歲的顧氏,卻這般勉強著活到了十八之年,還嫁予廬陵王為正妃,多活了好幾年,直到廬陵王兵敗被杜太后圍殺,闔府皆被杜氏伏兵縊死,顧氏這才香消玉殞——若是彼時廬陵王并未伏誅,還不知顧氏能活到幾時。

  這消息已然是十分陰私的消息,誰也不知道顧氏究竟是如何多活了那些年。

  但謝不傾既然已經得知此事,一點兒可能也不愿意放過。

  既然是從小便得了九陰絕脈,又是這樣過往患病之人皆年少崩殂的情況,人人短命,唯獨一個顧氏能多活這些年歲,其中必然有緣故。

  這緣故,便是謝不傾要為明棠尋出來的緣故。

  但如今還無進展,謝不傾便并未打算現下就告訴明棠。

  他并不習慣將尚未定論的事情說與明棠聽,因他深知給予了希望卻又毫無收獲之后是何等的絕望,不忍心看她受這般苦楚,便只字未提,只是蹭蹭她的肩窩,喟嘆一句。

  明棠不知,只當他又尋這些理由來找她的開心,扁扁嘴道:“又是為了我?怎我半分不知?”

  謝不傾就掐著她的腰,作勢要吻她:“早便說了,遲早會知道,還急著一時片刻?還是說,與本督有關的事情,你便這樣上心?”

  明棠是素來說不過他的,懶怠理會他,一手便捂住了謝不傾的唇,一面說道:“可不敢上心想您的事情,我自己府中的事情一團亂麻,沒有那閑情逸致來為大人分憂。”

  她是會偷換概念的,謝不傾也不與她計較,只是唇在她的掌心,他便輕輕在她掌心也烙下一個輕吻,果真便被明棠瞬間松開。

  謝不傾見她那警惕模樣,禁不住一笑。

  他的臉就在眼前,這般一笑,連明棠都有些晃神。

  謝不傾就抓她這一剎那的晃神,在她唇角也再烙下一個輕吻。

  明棠氣急,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往里屋走了。

  而謝不傾再以眼角余光打量,沈鶴然便已經不在原處了。

  他心中只冷冷一笑,算他走得快,不曾留在這里自取其辱。

  這般想著,堂堂九千歲,謝大督主,竟如同斗勝的孔雀兒一般,跟在明棠身后,進了明棠的里屋。

  明棠聽到后頭的腳步聲,也沒多分心神過去,手已經伸向一邊的硯臺,正打算給自己磨墨,一邊說道:“我今日的事有些多,請恕我分身乏術,不能招待大人了。”

  好似是個不稀罕搭理他的借口。

  但謝不傾又分明在明棠的眉眼之中看出了思索。

  她是當真沒空,一直在思索什么事情的。

  謝不傾想起剛才明棠轉移話題的那話茬子,是說起明府之中的事情便夠她焦頭爛額的,雖是有些夸張,卻沒想到竟然不是隨意念出來的由頭借口,便道:“什么事情這樣難想明白?不如說予本督聽聽,本督也為明世子排憂解難。”

  明棠只當他玩笑,隨口說道:“這樣的小事也值得大人費心,大可不必。”

  謝不傾卻伸手接過了明棠手中的墨條。

  那雙手里頭不知握著多少人命,金尊玉貴的,連小皇帝都使喚不動他為自己研墨,如今竟為了她小小明棠,磨起墨來。

  明棠呆了呆。

  謝不傾平素里要幫小皇帝批閱奏折,做這事兒自然是做慣了的,動作嫻熟又利落,只垂著眸說道:“為你明世子想事情,怎么算是小事兒?只要你肯同本督言明,本督為你略想一二,也不是不可。”

  他的語氣夾雜著幾分調侃玩笑,只是他卻當真將墨水擺在明棠的手邊,又輕輕捏了捏她的小指,神情之中有幾分認真,抬眸看著明棠:

  “明棠,你要做的事情那樣多,若事事都自己一個人想,什么時候能想得完?”

  見明棠從那一疊看不完的文書里頭頭也不抬,小小的人幾乎整個被這些書冊紙片埋起來了,謝不傾干脆俯身下去看她,幾乎與她的鼻尖都靠在一處。

  他貼著她的紅唇,卻不曾做何冒犯之舉,只是在唇齒呼吸之間呢喃:“不要事事都總想著自己一個人扛,有的時候也可依賴于旁人。”

  謝不傾從未有過這樣溫和地同明棠說話的時候。

  明棠便這般安靜地看著他的眉眼,看著他面上的神情,幾乎可錯認為幾分認真與溫柔。

  他是當真這樣說的?

  心里頭當真是這樣想的?

  明棠下意識只覺得懷疑——九千歲,可從來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

  但如今他的呼吸就在面前,與她的唇舌只需要半寸就能相貼,又怎會是她自個兒聽錯呢?

  明堂又忍不住心中的微微搖晃。

  她,好似與從前不一樣了。

  便好似從那一夜里,自從明棠知曉自己時日無多,便那樣大膽地拉著他上了身側床榻之后,在他反復詢問后仍舊點了頭之后,謝不傾也與往常不同了。

  他往常從不說這樣的話,往常也從不這樣耐心。

  被謝不傾這般注視著,明棠承認有那么一剎那想要依賴于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不必再那樣事事都自己一個人背負著前行,只想依賴著他。

  但她這樣的人,又怎樣配呢?

  明棠耐住了今日不知地多少次的心神失守,垂下了眼眸。

  謝不傾見她又如此這般當縮頭烏龜,心中幾分無奈,又幾分憐愛,長長嘆了口氣,便不再如同方才一樣,步步都夾雜著半分心聲心意,只說道:“還是說明世子瞧不上我這小小的兩廠總督,怕本督太笨太蠢,怕本督壞了你的好事?那明世子真是好大的心思,不如這兩廠總督換明世子來做。”

  明棠聞言,心中不知怎的,終于一松。

  這才是謝不傾平素里說話的滋味,陰陽怪氣,擠兌兩句,這才如常。

  方才那樣,幾乎叫她亂了心神。

  明棠一抬眼,便瞧見謝不傾與平素里一樣別無二致的驕矜神色,沖著她挑挑眉,有幾分意氣與戲謔。

  但她抬眼抬得晚了,沒瞧見謝不傾眼底一剎那閃過的溫柔。

  謝不傾想,那些話,更辛辣更難聽的,他從前對著旁人也可毫無滯澀地說出千百句。

  或為氣人,或為鄙夷;

  但從未有如今這般,不為叫人自相形慚或是生氣惱怒,只是為了叫這個連自己的心意都不敢面對的小小女郎,暫且安定下心思來。

  謝不傾心中,自然不是如同這些話語這樣想的——到如今,他半句不好聽的也不舍得在明棠面前說起。

  但既然她聽著這些才習慣些,謝不傾便也都隨她。

  只是話也說得柔和了些,再不見那些嚴苛尖酸。

  小心翼翼的,好似不愿驚擾這易碎的夢一般。

  謝不傾連自己都覺得荒謬,有朝一日,他也能到這個地步。

  昔日他笑話魏輕荒謬可笑,如今這個詞兒卻到了他的頭上。

  只是這般感受,似乎也……不賴?

  甘之若飴。

  而明棠自是不知謝不傾心中所想,見謝不傾與往常一般,她才終于說得出話來。

  想著謝不傾既然有意要幫她排憂解難,她也著實自己一個人推敲把握不定,干脆還是開口說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喬氏究竟有沒有對明二下蠱。”

  謝不傾聽到“蠱”字,眉心不禁一跳,神情之中都帶了幾分認真:“蠱?此事如何,你同本督說說。”

  明棠察覺到他的神情有變,只當蠱毒不同,便也收斂了方才心中的雜念,將今日在明府之中所謀劃以及所發現之事皆告訴謝不傾。

  她微微皺著眉頭,還是搖擺不定:“究竟是喬氏,還是不是?”

  她想的太認真,沒注意到自己的指尖都沾了墨水,碎發撩搔得她的鼻尖微微有些癢意,她便伸手去拂開,卻點了自己一筆頭的墨,如同花臉兒小貍奴一樣。

  謝不傾著實無奈,取了手帕來,親手替她擦凈臉上的墨痕,一面說道:“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說予本督聽聽?”

  其實,明棠從始至終,都不覺得喬氏能對明二叔下這般毒藥。

  明棠先前就細細思索過喬氏的為人作風與平日里的所作所為,只覺得不應當——喬氏雖然善妒,喜歡下狠手整治妾室,對明二叔卻始終盡心盡力,從未有半分不足,她是不舍得害明二叔的。

  且,她為明二叔之妻室,素來并無對不住明二叔的地方,她的執念,不過就是始終想要一個嫡出郎君傍身。

  若非自己膝下并無嫡出的郎君,她也不至于當年將明以良抱到身邊來養到這般大的年歲。

  既然如此,她便不應當讓明二叔中蠱絕育,親手掐死自己孕育嫡出郎君的所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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