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238章 指尖從她的心口滑過。
  “喬氏自戕了?”

  明棠與謝不傾才晨起,便聽得外頭的人這般來報。

  外頭跪著的是明棠放在二房之中的另外一個線人,她在二房之中藏了許久許久了,若是尋常都是通過拾月來稟告消息,唯恐暴露,但今日這消息實在十萬火急,她經不住親自來了。

  鳴琴在外頭替明棠與謝不傾熏疊衣裳,便聽得內寢里頭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音,內寢的紗帳一下子被明棠的手挑了起來,明棠匆忙往外而行,邊走還邊吩咐:“你講事情與拾月先說了,便先回去罷,沒得叫人察覺你在此處。”

  她脖頸上間或還有兩個新鮮的吻痕烙印,鳴琴的目光稍微停得久了些,便好似沒看見似的移開了視線——能怎么著,這位爺夜里又不曾做什么壞事兒,更何況如今宿在這兒登堂入室的次數是越來越多了,她是管不了一星半點兒。

  鳴琴只能從手邊的衣裳之中挑了件兒立領的衣裳,將她這脖頸上新新舊舊的小緋團遮掩一二。

  謝不傾就在她身后跟著她出來,身上同樣也是一身的月白中衣,居然可見脖頸上也有些牙印與爪痕,鳴琴壓根不敢往他的身上多放視線,只道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謝不傾自己的衣擺是都有些凌亂的褶皺,卻丁點兒不管的,只跟在明棠身后,伸手欲拉住她急匆匆的背影,指尖卻溜過明棠一截柔軟的發絲,因怕扯疼了她,便收了手只嘆氣:“急什么,她有這膽氣自戕,明府也不敢讓她真死了。”

  明棠沒聽清他說什么,匆匆忙忙地讓鳴琴伺候自己換衣裳,她甚至都顧不得謝不傾就在身后,就將身上的中衣甩落在一邊,這般光裸著身子叫鳴琴來替自己束胸。

  鳴琴被她嚇了一跳,忍不住道:“大人還在,怎么……”

  明棠也不在意這些了,自己將零散的頭發一下子用木簪挽了起來——自己早不知道被這人看光了多少次了,還介懷這點兒?

  “本督來罷,你先下去。”

  謝不傾離熏衣籠更近些,伸手將上頭的素錦取了過來,纖長的手就在明棠光潔的肩頭輕輕一點:“轉過來,急什么。”

  明棠便轉了身,下意識催促他:“快些。”

  鳴琴見明棠也無半分不適應之意,乖乖順著謝不傾心意了,心中長嘆一口氣,只道女大不中留,只好將兩人今日要著的衣裳輕輕放在一邊,先下去備水漱口凈面了。

  謝不傾的目光在那盈盈一捧的玉兔兒上一停,手上卻并無什么花花動作,細致地將那素錦束好了,一邊取了襦衫給她穿好,一邊說道:“這些日子瞧著也見長,日日這樣束著,可會喘不過氣來?”

  明棠一開始還沒聽明白,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禁不住瞪他一眼:“白日里還說這些!”

  謝不傾卻一本正經:“長此以往,壓著經絡,是你自己受苦。”

  其實,束胸帶束在她身,她自然知道日日如何胸悶氣短;

  但身份如此,束胸帶壓著心口的氣悶感甚至還不如她如履薄冰的十分之一難忍,她要活下去,這些不適都要拋卻在腦后,便搖搖頭,隨口說道:“迫不得已罷了,若能恢復身份,誰還吃這個苦楚?”

  謝不傾替她穿了衣裳,她便自己坐在軟榻邊兒上穿羅襪與云靴,謝不傾開了窗散開一夜里的熱氣,回過頭來看她,便瞧見這小郎君雌雄難分的面上亦是一絲無奈。

  她亦是會累的。

  謝不傾眼底有些不自知的柔軟,口中千言萬語,如今卻不是好言說的時機。

  于是他沒說那些話,只是將方才的事情繼續說了下去:“明三這些日子能穩坐不虧,是因為喬家替他出人出力做了件大事兒,明三叔投桃報李,這才出力將明二叔弄回京城。

  若是這個時候喬氏,他喬家掏空心思討好明家,也只不過是為了叫自己最寵愛的大娘子過的順遂些,如今卻死在明府之中,還是因為這樣的由頭,你看喬家要不要發瘋,跟不跟他們拼命。”

  “一件大事,什么大事?”明棠隨口問起。

  她方才順手抓了頭發用木簪挽起,動作實在太草率了些,那發髻又歪斜松散下來,歪歪扭扭地斜在一邊,木簪啪嗒一下掉在地上,頓時滿頭青絲便散落了一背。

  “此事他們做的機密,本督也不曾叫人細細查過,西廠先前與明府并無明面上的沖突,且他們幾個總和跳梁小丑一般,便沒花太多心思。不過你若有意,本督叫人去查。”

  謝不傾一面說著,一面無比自然地將地上的木簪撿了起來,站在明棠的身后,大掌在她的發絲上一揉一抓,便將她的發髻重新束了起來。

  明棠心中略微一思忖,便有了底:“此事必然非同小可,若是一般的事情,能叫明二叔那樣摳搜的人,花大力氣將明三叔從偏遠之地撈回京城來,這恩情必是很大的,要是叫喬氏或者喬家知道……”

  明棠一頓,心中有了一計,浮上心頭。

  她側過身與謝不傾對視一眼,謝不傾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著點頭道:“此計甚好。”

  都不必言明,謝不傾已然知道,以明棠的行事,這一坑明府是跳定了。

  二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鳴琴正好端了水來,瞧見他們二人一人坐一人站著,當窗梳著發髻,又十分契合地談著事情,眼前忽然一晃,隱約想起當年郎主與夫人在一塊兒的時候。

  大夫人沈氏飽讀詩書、滿腹經綸,與大郎君明訫琴瑟和鳴,早間同起,便是這樣當窗畫眉,你一言我一句地說些詩詞,亦或是針砭時弊,何等快哉。

  當然,鳴琴入府的時候,大郎君已經逝世了,這些都是府中的姐姐同她說的,她來的時候,夫人便整日只是垂淚而泣,很快就因為傷神而傷了身子,拋下明棠撒手人寰,離世而去。

  鳴琴沒見過當年的大郎君和夫人是如何恩愛兩不疑的,但如今瞧見明棠與謝不傾二人的模樣,竟隱約覺得當年的郎君與夫人應當也是如此——這樣一來,鳴琴的心中不禁生出些期盼著他們二人能夠長長久久的念頭。

  當年,夫人與大郎君不曾白頭到老;

  如今,她只希望明棠能與歡喜之人永不分離。

  若是郎君一輩子不能恢復身份,就算謝不傾是個閹人,也好過將秘密暴露給外頭那些反復的男子為妙。

  她這樣想著,就覺得自己手里的這幾個盆子看著不順眼了,連忙去換了另外一對來。

  這一對銅盆,比昨日的白玉鴛鴦碗好一些,上頭畫的是并蒂海棠花,雖然沒有鴛鴦那樣明顯,卻也是好寓意。

  明棠見鳴琴喜氣洋洋地進來了,也不知她在了什么,正狐疑著要問問她,便見拾月也匆忙進來了。

  原來她已經將線人所說的事情都聽了下來,如今徑直來回稟。

  “小紅說,昨兒夜里大概四更天的時候,高老夫人親自去了二房一趟,才說了些話,便將門關上了,不許外頭的人聽里頭說話。葉氏出來敲打人,不準人將消息傳出去,否則全部打死,不過二房之中已經不少人知曉,說是二夫人喬氏有孕,乃是與人通奸,紅杏出墻而來,這消息早走漏了風聲,不過是懼怕高老夫人動怒,這消息暫時還不曾往外頭傳。

  后來就不知怎的,屋子里頭分明只有高老夫人與二夫人在一塊兒說話,就聽得屋子里頭傳來一聲驚叫,隨后便是滿院子地遣人去尋大夫來,葉氏甚至還拿了一張高老夫人的帖子,進宮去請太醫了,折騰了一整夜。

  小紅探聽得知,二夫人好似是想不開拿了剪子扎進了心口,但她扎的力道不重,傷口不深,不曾傷到心脈,所以保住了一條命。

  但二夫人又動了胎氣,又失了血,昨日本就被四夫人打破了頭,這會子正躺在二房之中休息。高老夫人已經下了令,不許任何人去打攪她,還叫明二爺在正房之中陪著二夫人,不許他到外頭去花天酒地,也不許二房后院之中的那些鶯鶯燕燕去打攪二夫人養病。”

  果然如同謝不傾所說,喬氏還是保住了一條命,光看高老夫人那怕死東西,連自己手里頭為數不多的帖子都拿出去請太醫來替喬氏看診保命就知道,她面上心里這樣看不起喬氏,卻著實怕她背后的喬家不再給她做錢袋子。

  這便是明家人最最無恥的地方,明明將人家當做自己的所有物予取予求,卻又不好好待人嫁過來的女郎,雖然喬氏剛愎自用、心狠手辣,落到今日這個境地很有幾分咎由自取,明棠也只有拍手稱快的份兒,可明家人的無恥與厚臉皮也是著實讓人嘆為觀止。

  末了聽后頭那幾句話,明棠險些笑出聲來。

  叫明二叔不準出去花天酒地?他定是要氣死在這兒了。

  高老夫人對自己腹中爬出來的孩子恐怕還是不大明白,他就是不出去花天酒地,不允許他和后院之中的姬妾胡鬧,他也有那些可偷吃的媳婦子,上回被明棠抓住的那個便是。

  明棠轉了轉眼睛,想起喬氏腹中的那個孩兒來,又生出一樁好事兒,便招了拾月過來,和她說道:“如果方便的話,你去四房替我尋一尋景王世子,同他說我借一借芮姬,讓芮姬喬裝進去二房,看看那喬氏的孩兒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真孕還是假孕?若是真孕,腹中究竟是個男胎還是個女胎?”

  拾月點了頭。

  明棠又想起來明二叔被下的那個斷子絕孫蠱,又道:“你叫他再細細看看明二叔身上的蠱蟲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能定下時間來,我也好推敲一番。”

  她那日與謝不傾詳談,雖然對是誰下的手已然很有幾分猜測,但仍舊需要一些證據。

  拾月聽到芮姬的名字,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被明棠察覺。

  明棠多看了她一眼:“怎么,可是不便?”

  拾月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面上有些慚色:“沒有,只是屬下方才走神了,屬下這便去。”

  她轉身就往旁邊走的,謝不傾的目光也在她身上一留。

  他方才一直不曾開口,這回卻道:“若是魏輕那般小氣,不肯借人,你就叫他去西廠拿他上回不曾要到的那些金子就是,不必那樣摳搜。”

  拾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屬下知曉。”

  明棠要等芮姬查探之果,一時之間倒沒了什么事情。

  謝不傾見她閑散下來,正要開口,便聽她忽然一擊掌道:“壞了,有一樁事情忘了。”

  “什么事情,竟能忘記了?”謝不傾挑挑眉,心中又想,她的事兒總是有這樣多的。

  她這樣多的事兒,他安排的事兒可還來得及?

  而明棠不曾察覺到謝不傾心中思慮,她想了想這件事情的因果。

  因這件事情也是借了西廠之力的,明棠也沒想瞞著謝不傾,便如實將事情都說了。

  從年節的時候有人送了她莫名其妙的兔子節禮,以及順著這根線往后摸出來的人,明棠皆說了出來。

  她說的那件忘了的事情,便是前些日子拾月已經找了的那個代筆先生的蹤跡,將人養在了京中,明棠原要尋個時間去見他,只是這兩日太忙,將此事拋在腦后,半點兒都不曾想起來。

  明棠伸手就要取那掛在熏衣籠上的氅衣:“我要出門一趟。”

  “大人可還有其他的可信之人暫且借我用一用?那位飛云先生,今日可還在府中?”

  正不大巧,拾月被她派出去找芮姬了,她這會兒身邊沒人得用。

  如此一想,她又佩服魏輕心有謀劃,知道在身邊養得用之人——但也不是她不會養人,只是她回京時間太短,根基尚淺,自己的人都沒能養出幾個來,這養人的事情本就不急,還是得徐徐圖之。

  謝不清的眼神一頓,才說道:“飛云先生因著你的事情出去尋人去了,如今不在府中,你若要人陪著,不如本督陪你去。”

  明棠有些吃驚,回過神來不禁笑道:“日理萬機,國事如同家事的九千歲,如今竟然要陪我這樣一個小人物出去見比我這小人物還要更小的小人物?當真叫人受寵若驚。”

  謝不傾俯身在她的笑眼上落下一個吻:“既然如此,可要知恩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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