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241章 明棠是別人的妻?
  明棠記不得這是何處了,她有些懵地從地上坐起來,隨后被自己滿身的血驚了一跳。

  原來是她腹部幾乎被人開了個口子,血從里頭源源不斷地涌出來,疼痛如絞。

  而她的腦海之中有些空空如也的感覺,她好一陣子連自己姓甚名誰都想不起來,過了許久才勉勉強強地想起來自己叫明棠。

  可自己是誰,人在何處,她已然全不記得了。

  但即便沒了記憶,她也生性冷靜,捂著腹部傳來的疼痛感,費力地轉過身去,勉力在身后的香供桌上看清牌匾上書的字。

  一個個,都姓封。

  整整齊齊,秩序井然。

  明棠打量周遭,辨認如此規制,立即反應過來這應當是一處宗祠,那些牌位,乃是在這里收受香火的祖宗香火。

  她記憶之中,似是有人姓封。

  不僅如此,好似還有一人,姓謝。

  想起那人時,連心都似乎有些起伏不平。

  但這兩人究竟是誰?

  明棠便再想不起來了,只覺得腦海里云遮霧繞的,什么都像隔著一層厚厚的霧靄。

  也是在這一瞬,外頭忽然遠遠地傳來鑼鼓喧天的聲音,在這可怕的寂靜中甚至還能聽見賓客的喧鬧聲。

  人大多能言善辯,不管暗地里怎么想,面子工程總是做得很好。

  于是此時明棠便能聽見他們口中一籮筐說不完的好聽話。

  “浣花仙子靈資過人,與仙尊極為相配。”

  “如今還叫什么仙子,該稱一句仙尊夫人了。”

  “仙尊與尊夫人兩情繾綣,此情雋永,令人生羨。”

  仙子?

  仙尊?

  夫人?

  明棠下意識一哂笑——這是在演什么話本子里的戲曲不成?

  正這樣一想,明棠的腦海之中忽然一疼,好似一只大手忽然攥住她的腦仁,將一大段的記憶往她腦中一塞。

  她疼痛,又下意識地與那記憶苦苦抗衡,在地上疼得蜷縮成一團,不斷顫抖著。

  疼痛侵蝕她的理智,叫明棠并未察覺,她腹部的傷口在這樣的動作下應當會撕裂,此刻卻毫無變化。

  *

  而那原本應該關著代筆先生的小院,如今庭院之中正端坐著兩人。

  一人渾身黑袍,連面都被金箔覆蓋,看不清容貌,正跪坐在庭下,面對著面前放著的兩個大小人偶,似是入定一般;

  周遭都是濃濃的霧氣,似乎有熒燈在其中閃爍,兩個大小人偶額頭上訂著符咒,上牽出兩條細細的紅線,往迷霧外而去。

  另一人白衣不染,如同那九天玄仙,頭上戴著的帷帽遮掩了他的容貌,只能瞧見正在一片青煙裊裊之中,擺弄著手中的棋子。

  *

  明棠被大量涌入腦中的記憶震住了,而也不過就是那樣一瞬,明棠就將所有的前程往事記了起來。

  這兒確實是修真界,滿地的仙子,數不清的仙尊。

  而她明棠,是青丘唯一的嫡出帝姬,未來的青丘女君,卻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為了年少誤入人間時的驚鴻一瞥,從此脫開自己青丘帝姬的身份不要,追到這凡塵俗世的修真界里,要生要死,都只為能嫁給少時的白月光封無霽。

  她癡戀封無霽,以青丘半數財物實力下嫁,終于得償所愿,做了仙尊夫人。

  可惜她這個仙尊夫人實在憋屈,大典之后便被困在封無霽的祖祠之中,美其名曰為他守祠,其實是令她禁足,誰也不許見,偏生她眼瞎心盲,還甘之若飴。

  封無霽有惡疾,她便以半身修為相護;

  封無霽有心上人,她還跟在他的身邊,連帶著對那女子都極盡包容討好,死乞白賴地希望他能回頭看自己一眼;

  封無霽的心上人命不久矣,他哄她兩句,她就心甘情愿地給那女子割了三年的精血養護,最終還將自己的內丹剖了出去。

  后頭種種,皆是她容初為了封無霽所做一切,與她記憶之中分毫不差。

  因距離隔得有些遠,這些聲音略略有些模糊,明棠分辨出幾個有些耳熟的聲音。

  這些話當初她與封無霽成婚的時候也聽了不少,那些人一個個帶著笑靨,她便當真以為那些人心懷祝福;如今想來,恐怕無論封無霽與誰成婚,他們口中都能說出登對的話。

  明棠咳了兩下,引出丹田又一陣鉆心的疼,疼痛清晰而猛烈,叫她知道這不是夢或回憶——她無力地攤開自己,終于明白過來這是什么時候了。

  她這是又活過來了,卻不是話本中后來的死而復生,而是重回她被封無霽挖丹的那個夜里。

  他們口中的仙尊,就是明棠那苦苦追尋的“白月光”,她如今名義上的附近封無霽。

  而她這位好夫君,如今正在外頭結二婚,討小老婆。

  旁人稱那小老婆一口一個“尊夫人”,卻似乎渾然忘了明棠才是正經合過大典的仙尊夫人——不過如今明棠也不稀罕了。

  那小老婆浣花仙子,是個嬌滴滴的病秧子,喝了明棠三年的精血還是短命,昨日稍稍碰了點毒花毒草便命懸一線,眼看著就要身死道消。

  封無霽為了她愁眉不展,終于被逼無奈來了明棠這里,硬著頭皮說了幾句好聽話哄哄她,她就像失了智一樣,由著封無霽取了她的內丹,渡給那浣花仙子續命。

  明棠這般一想,只覺無語——那話本作者是不是沒腦子,哪有正常女子做得出這樣的事兒?

  明棠趴在地上動彈不得,長嘆蒼天既是垂憐她,叫她不再被話本的角色身份束縛,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怎么就沒讓她回到最開始的時候,反而毫無尊嚴地趴在這里,丟了內丹,宛如一條無家可歸的斷脊之犬。

  不過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已經很好,明棠很快便覺得知足。

  比起后來種種,失了內丹著實算不上什么大事兒。

  明棠生性是個樂觀熱烈的人,鮮少怨天尤人——但因此她也情緒濃烈,愛恨皆如磐石。

  從前明棠有多被話本按著頭喜歡封無霽,如今就有多厭惡記恨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厭惡這毫無邏輯、只為劇情服務的世界。

  回望從前種種,明棠只覺得那些受話本驅使而生的濃烈執念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留下的只有刻骨銘心的恨與不甘。

  她吃力地支起自己的身子,卻一點兒都支撐不住,又一下子跌了回去。

  這一下動作,她腹部的疼痛就愈發明顯,疼得她額頭沁出層層冷汗。

  明棠下意識伸手碰了碰腹部的痛處,便沾了滿手的粘膩鮮血。

  封無霽取丹的手法實在粗暴,他心中只記掛著他的親親寶貝浣花仙子,哪顧明棠被關著取了三年的血,整個人都已經形銷骨立,取了她的丹,便如同要了她半條命?

  明棠的性命在他的眼中如同草芥,封無霽取了她的丹便歡天喜地地去給浣花仙子續命、張羅婚事,他都甚至沒叫個醫修過來替明棠瞧瞧,由著她痛得撕心裂肺,又因傷勢過重昏昏沉沉地燒了一天。

  浣花仙子的命是命,她明棠的命不是命——若非明棠是這倒了八輩子血霉的虐文女主,承擔著被虐的重要使命,恐怕早已經被這一對狗男女折騰死無數次了。

  若是可以,明棠真想問問那位作者,單論際遇,浣花仙子比她過得快活的多,就連結局的時候她也不過只被輕輕放過,帶著她的丹活的自在逍遙,她明棠最后還得和封無霽這么個不要臉的在一塊兒。

  她算哪門子的女主角,算個垃圾回收站還差不多。

  明棠舔了舔干裂的唇,恍惚記起來自己原本是躺在偏殿的軟榻上,但發燒叫她口中干渴,祖祠之中又無人伺候,她只得自己掙扎著站起來去尋水,還沒走到,便跌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她再睜眼,便成了現在的明棠。

  她記得自己上輩子應當是直接昏死到二人成婚半月之后,也不知道什么神仙保佑她活了下來,留了一口氣在。

  浣花仙子與封無霽新婚燕爾,蜜里調油,還假情假意地要來見她這個“救命恩人”,兩人在她面前恩愛非常,氣得她傷口崩裂,又在床榻上躺了一月有余。

  然后這神奇的劇情又開始了,按著明棠的頭,讓她將這么一坨如鯁在喉的腦癱劇情咽了下去,居然愛屋及烏,因為對封無霽無限的愛,她對浣花仙子也包容討好起來。

  沒覺醒自我意識之前,明棠恐怕還覺得,自己對封無霽真是情深似海;

  覺醒了自我意識之后,明棠便只覺得,沒個八百年腦血栓絕對寫不出這等劇情。

  她在心里將封無霽、浣花仙子甚至話本作者連帶著罵了數遍,站又站不起來,她便只能一點點地朝著放水的小桌爬過去。

  想她明棠當年在青丘是何等尊貴身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如今落得如此凄涼境地,想喝口水還得一點點地爬過去。

  罷了,韓信尚且要受胯下之辱,明棠說起來也只是青丘的小狐貍,幼年尚未化形的時候在地上爬爬也是常有之事,不算丟人。

  她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如紙,一雙眼卻亮如星辰。

  只要今日她沒死在這里,封無霽與他那個小老婆便別想自在快活!

  只可惜青丘的小帝姬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她實在是疼得受不了,只能暫且停下。

  封無霽的祖祠修得十分飄然出塵,就連這地磚都是塊塊冷玉鑄成,平常光亮可鑒,十分氣派豪華。

  而今明棠的血在地上蜿蜒一片,愈發觸目驚心。

  明棠趴在地上,只想著自己若是真死了,做鬼也不放過這一對狗男女,卻聽得那常年鎖著的門“吱呀”一聲輕響,有個輕軟的腳步悄悄走了進來。

  明棠沒力氣轉頭,不過從她這又輕又軟的腳步聲之中辨認出是個小姑娘。

  封無霽宗門之中弟子頗豐,不過女弟子鮮少,且大多都出門游歷去了,就剩下那么兩個,活像個和尚窩。

  這兩個都是浣花仙子那朵小白花的摯友,一個熱烈活潑,對明棠厭惡至極,總是惡語相向;

  一個溫和嬌美,對明棠不太喜愛,但言語較為客氣,不過也僅僅只是客氣了。

  如今封無霽與浣花仙子成婚,她的摯友應當都在觀禮,誰會來此?

  “明棠,我雖厭煩你那招搖個性,可你如今因為綿綿傷重,我總有些看不下去。外頭熱鬧,恐怕也不缺我一個,我過來看看你的傷勢,希望你盡早痊愈。”

  她聲音溫柔似水,帶著些憐惜之意,卻又隱約有幾分落寞。

  明棠認出她這聲音,正是浣花仙子的摯友陸嬛,性情溫馴嬌美的那個。

  她來這兒做什么?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合理,陸嬛對誰都溫柔極了,即便是她這個不受所有人喜愛的天降夫人,陸嬛也從未對她針鋒相對,還會用惋惜憐憫的目光看她。

  她會來給自己看看傷勢,似乎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不過明棠沒甚心思搭理陸嬛,她的個性愛憎分明,若她是陸嬛,可絕不會去看望自己摯友的情敵,也向來不懂陸嬛的那些一視同仁的溫柔從何而來。

  太過無私公平之人,明棠是不怎么能理解的。

  更何況如今她疼得覺得自己快憋不住人形,要變回狐貍了,便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陸嬛脾氣溫馴,她雖看出明棠是醒著的,卻也已經自顧自地體諒她疼痛難言,所以絲毫不計較她的沉默,走到她的身邊,為她把脈。

  見明棠口唇干裂,她也貼心地為明棠取來一杯靈茶,慢慢地喂給她喝。

  明棠沒力氣,宛如個布娃娃一樣任由她擺布。

  陸嬛見她不像從前一樣牙尖嘴利地嘲諷自己的靠近,目光也柔軟幾分,口中忍不住說道:“我曉得你心里委屈,挖丹之苦也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的,這幾日我沒有別的事情,我會來為你療傷。”

  明棠沉默了許久,并不太能理解陸嬛對她的體貼——但想了想自己的傷勢,若是有陸嬛療傷,她應該會好得快一些,所以點了點頭,費力地道了一聲謝謝。

  陸嬛便抿出個笑來,她眉目恬淡,笑起來便顯得很可愛。

  她一邊給明棠腹部的傷口重新敷上靈藥,一邊溫聲和她說一些別的話,明棠就靜靜聽著。

  只是她說著說著,卻又繞回到封無霽與浣花仙子成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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