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原本光亮的房間拉上了窗簾,一片壓抑。
只有那盞不知道掛了多少年的頂燈,散發出昏暗的燈光。
本來就不大的小兩居室,看起來空間空蕩蕩,幾乎已經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了。
只剩下幾條看起來陳年的破皮椅子,一張油已經浸透的木桌子,以至于都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而在桌子的正對面,是一個破舊的老黃色的嫁妝扣箱,上面放著一臺上了年代的廢舊彩電。
張有福就坐在一張破皮椅子上,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彩電的屏幕上,能映射出他那焦躁的表情。
而妻子劉彩娥,則是陪在丈夫身邊。
她兩鬢已經染上了白發,但是一雙明媚的杏子眼和瓜子臉證明了,她曾經也是一個大美人。
她似乎早已經見慣了這個場面,整個人都非常的冷靜。
看著地上站著的六七個催債人,許久,張有福這才抬頭說道:“要不你們看看,家里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就都搬走吧。你們的高利貸,我真的還完了。已經足足還了兩倍有余,比銀行的利息要高的多了吧!再這樣無休止的還下去,你們就是把我們老兩口扒皮抽筋,也還不完你們的錢!”
說完,他的眼皮耷了下來,似乎是認命了。
看了看家里這破舊的裝修和家具,唯一值錢的就是扣箱上那臺破彩電。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集成彩電了,帶著一個大屁股,可能二手市場連三十塊錢都賣不到。
其中一個流里流氣的小伙子頓時吼到:“老東西,就你們家里這些破東西,能賣幾毛錢?就是賣給收破爛的,也賣不了幾個錢!你他媽打發要飯的呢?老老實實的把錢拿出來,要不然今天老子就把你家的窗戶給你砸了,讓你們老兩口好好的過個年!你修一次砸一次,看你能修到什么時候!”
他扔掉了手中的煙頭,露出戴著紋身的花臂惡狠狠的說道。
“那你就砸了吧。要不你就把我的骨髓敲出來,喝掉,看看能不能湊夠你們要的錢。”
張有福抬起頭,毫不畏懼的看著眼前這個流里流氣的小伙子。
“老子今天給你個教訓,讓你知道鍋是鐵打的……”
花臂青年擼起袖子就要動手,張有福也不躲,就這樣直直的盯著他。
“你干什么!”
眼看著花臂青年真的要上手,光頭男及時吼道。
“生哥,這老東西軟硬不吃,給他個教訓讓他看看!”
花臂青年說道。
“誰讓你打人的!”
光頭怒斥道。
“我們是來要賬的,不是來打人的!要是外面那些老東西報警了,你是想過個年都在里面呆著?年夜飯喝拘留所里的白粥嗎?”
聽光頭這么一說,那個年輕人頓時泄了三分氣。
不過他還是不服氣的說道:“可是……生哥……”
“滾下去站在一邊!”
光頭怒吼道。
那年輕人果然乖乖的站在了一邊。
光頭其實是非常了解張有福他們家的情況的。
張有福家他已經來過好多次了,這公房里的鄰居可都是大集體那個社會過來的,親近的很,遠不像鋼筋林立的高樓大廈里那群人冷漠。
真要有什么事,大家都會搭把手。
潑油漆嚇唬人還可以,要是真的動手打人,分分鐘鐘就能滾進局子里吃牢飯。
自己也是個小弟,只是幫老大要債的,沒必要這么拼命。
這年頭誰也不是傻子,明明知道很難要到錢,還要去局子里蹲著。
那除非是真的被黑社會大哥洗腦了。
否則絕對不可能。
至少光頭自己絕對不可能。
當然,說句實在的,光頭還是挺佩服張有福的。
這債本來是他兒子用他的名義借下的,他兒子都跑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留下老兩口撐著在這里還債,老兩口每天還要推著一個面皮攤子出去賣面皮,風雨無阻。
甚至以前在張有福家,還碰到過親戚來催賬的場景。
對于一對已經退休的老兩口來說,確實有些殘酷了
況且光頭還知道,欠下的那些錢都已經還了兩倍有余了,比銀行利息不知道高了多少倍出來。
老大已經賺了。
只不過高利貸嘛,利滾利,如果不能完全榨干一個人,債主是不會停手的。
就像當年的楊白勞和黃世仁一樣,要是不把喜兒嫁走,楊白勞一輩子都還不起黃世仁的高利貸。
這催債的活也是老大安排的,不是自己安排的,自己也只能照做。
干的就是這份活,不是么?
“咳!咳咳咳!”
光頭清了清嗓子,這才說道:“我說張大叔,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當年你兒子跟我們老大借錢的時候,就應該知道這是高利貸吧。
高利貸他本來就是利滾利的東西。你才還了兩倍,很多嗎?
你知不知道,現在利滾利已經滾到了六十多萬了。
這六十多萬,如果你再不還,那還得繼續滾。到后面,怕是你都滾不起了!
我們也是受人之托才來找你的,錢總得還吧!
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
再說了,你和你老伴都已經慘成這樣了,還硬扛什么?要不就告訴我們你兒子的地址,我們去找你兒子要就好了。也省得每天麻煩你們老兩口不是?他們年輕人犯下的錯總得自己承擔!”
光頭諄諄誘導的說道。
“呵呵。”
聽完他的話,張有福笑了一聲:“我該還給你們老大的錢,都已經還完了。你們哪怕是做黑社會,也要有點底線吧!禍不及家人,回去跟你們老大說,錢我已經還夠了,都是我借得,當年是我不對,我真的沒錢了!要不,你們就敲斷我的骨頭去喝骨髓吧!”
張有福說著,毫不畏懼的看著要債的眾人。
“要么你還,要么你兒子還!總得讓我們看到一些錢,哪怕是幾百幾千呢?我們也是辛辛苦苦出來要錢養家的,你就這樣讓我們空著手走?要說這么多債務你一個人都扛下來,我覺得是不現實的。不如你告訴我你兒子的地址,工作單位。我們找你兒子要。說實話,年輕人闖的禍,就要年輕人來扛。”
光頭說著,他似乎也有些煩躁,點燃了一根煙。
吧嗒吧嗒的吞云吐霧一番,然后看著張有福兩口子。
“我沒有錢了,實話實說。”
張有福搖搖頭道。
“除了你們,我還欠著親戚們幾十萬,我只能盡力還。我還的錢,已經遠遠多于你們老大借出去的錢了。如果你們老大還是不滿意,一心要一直從我身上搞錢,那么你們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錢的就搬什么,要不然門口那些面皮攤子的工具你們搬走吧。也能賣個千把來塊錢。如果說你們想再多從我身上扎出來一點錢,抱歉,真的沒有了。”
張有福頹廢的說道。
他現在眼神都失去了活力,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躺在原地,任人處置。
“你看,你這么說,就有點太不尊重我們了!我們幾個兄弟也是過年前來討個喜錢的,你這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我說了,你們老兩口子還不起,沒關系啊,告訴我們你兒子兒媳的地址不就好了?我們找年輕人要就可以啊!”
“當然,如果你們現在不說,我們要是在津門找到你兒子的話,那就不是現在這么好說話了!”
光頭陰惻惻說道。
他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威脅的味道。
顯然,他不準備再這樣隱瞞下去了。
要賬的人手段不狠,那還是要賬的人嗎?
不就是那老三樣么,威脅,敗壞明聲和舉報嗎?
再也沒有了。
這些手段是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
“你……”
張有福正要說話,門卻被推開,兩個警察走了進來:“剛才誰報的警,這里有黑社會放高利貸?”
警察進門說道。
當那個年長的警察看到花臂青年,又看到那個光頭,頓時怒斥道:“老生,你又帶著小弟們來催債是不是?怎么,看你們這樣子,還想打人?還想潑油漆?是不是過年的時候想在里面吃牢飯啊!”
“李所長,哪有啊!”
生哥趕忙滿臉堆笑的掏出一盒中華遞了一根煙上來:“您先抽根煙!”
“我不抽煙!問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來干什么了!油漆是誰的,想干嘛?”
李所長正聲問道。
一身浩然正氣讓在場的人都噤了聲。
因為李所長他管的就是這個片區,這些小混混他簡直不要太熟悉。
尤其是老生,老油子一個,催債被抓了多少回了?
看這個狀態,明顯是又來潑紅油漆催債了。
這種破壞社會和諧的行為,他就有理由阻止。
“哪有,絕對沒有任何暴力手段!”
生哥舉手發誓道。
“是他兒子欠了我們大哥的錢,我們也只是來要賬。紅油漆就是嚇唬人的,哪敢潑呀,那是要吃牢飯的!至于威脅什么的,真沒有!我們過來收欠下的錢,總不至于也犯法吧!李所長!”
生哥滿臉堆笑的說道。
畢竟是警察,他惹不起。
不敢有絲毫的隱瞞。
只能說的稍微好聽一點。
低下頭來才是正經事。
要不然會挨收拾。
那幾個流里流氣的青年也一樣,低著頭,不敢直視警察。
“大叔,你兒子真的欠他錢了?要是他敢威脅你們,或者有什么別的違法行為,我立馬把他們抓起來。您有沒有受傷?或者是受到威脅?阿姨!”
李所長開口問道。
光頭側低著頭,發出了兇狠的目光瞪著老兩口子,威脅老兩口子不要亂說話。
張有福看了看催債人,只是嘆了口氣道:
“沒有。警察同志,他們就是簡單的來要錢的。是我兒子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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