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病房里傳來孩子的哭鬧聲。
藍色的塑料盆打翻在床邊，四濺著氣味熏人的嘔吐物。
賀子岳剛做完第一次化療，因為副作用導致的消化道反應，正趴在景瑟的懷里干嘔個不停，小臉吐的慘白。
才兩歲多的孩子，就算再懂事，身體難受也忍不住，賀子岳已經哭鬧了整整一下午，嗓子都啞了。
景瑟束手無策，只能緊緊地抱著他。
不知哄了多久，賀子岳大概是哭的沒力氣，才終于睡著了，景瑟騰出手收拾病房里的一片狼藉。
收拾完這些，景瑟去找了主治大夫。
“李醫生，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子岳不那么難受。”
“這都是化療的正常反應，本來是可以吃一些止吐的藥，但是孩子太小了，劑量方面很難把控。”
景瑟心疼的要命，恨不得替賀子岳承受這些痛苦。
醫生推了推眼鏡，“而且你要做好長期的準備，這才是只是消化道反應而已，后面也許還會出現繼發感染，導致咳嗽、尿頻、尿痛……”
醫生的話像刀子似的割著景瑟的心，她緊抿的唇艱難地動了動，“那移植手大概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骨髓庫是要等配型和排隊的，等上三年五年都有可能。”
‘三年五年’聽得景瑟心驚肉跳。
那這三年五年里，子岳豈不是要一直這么痛苦？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么？”
醫生猶豫了片刻，“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有很大概率能成功。”
景瑟眼波一動，急切道，“什么辦法？”
“臍帶血，”醫生正色道，“患者的親生父母如果再孕育第二胎，臍帶血移植的成功率是60%-90%，而且兒童的治愈率會高一些，但是景小姐你的情況……”
醫生神色復雜，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他之前問過景瑟的婚姻狀況，知道是離異之后，才一直沒提這個方案。
出了辦公室，景瑟單薄的身體里仿佛灌了冷風，涼颼颼的。
即便沒有離異，即便賀時宴肯配合，她也沒辦法用這個方案，她的子宮早在兩年前生賀子岳的時候就被摘掉了，永遠的失去了再做母親的資格。
她失魂落魄地往前走，連走過了病房門口都沒發現，還是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她，“景瑟。”
方敏一把抓住她，詫異道，“你去哪兒？”
景瑟這才回過神，“你什么時候來的？”
“剛到，”方敏看出了她有些不對勁，“你怎么回事啊？”
景瑟搖搖頭，咽下喉嚨里的一抹澀意，“沒事，就是有點累。”
聞言，方敏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該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我來陪子岳，你回去好好睡一覺。”
這段時間景瑟一直在醫院陪賀子岳，晚上還要去酒吧上班，多虧有方敏，隔兩天來跟她換一次班才能讓她喘口氣。
“謝謝你方敏。”
“跟你沒關系，子岳是我干兒子，將來我還指望他給我養老呢，這叫投資，”方敏把帶來的水果塞給景瑟，催促道，“渴死了，趕緊去給我削個蘋果。”
方敏是個嘴硬心軟的，景瑟不禁想起從前她那些所謂的閨蜜，心里五味雜陳。
時值傍晚。
白玉蘭酒店商務晚宴包廂，來的都是江城商會的人。
何雄被撤職的公告一出，商會委員會會長一職便直接空了出來，暫時由三名副會長共同代理，不少人都在猜測，這三位副會長中究竟是誰能‘轉正’。
其中，賀氏作為江城數一數二的集團，賀時宴的呼聲無疑是最高的。
白悅坐在賀時宴身邊，小聲道，“時宴，江副會長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她口中的江副會長正是江承毅的父親，坐在他們斜對面。
“為了競選票的事兒，我聽說江家想跟林家聯姻，沒想到江大少死活不同意，還在兩家的聚餐上直接拒絕，江副會長氣的拿煙灰缸砸破了他的頭，即便是這樣，他竟然都不肯服軟。”
見賀時宴沒什么反應，白悅頓了頓，繼續道，“沒想到，江承毅對景瑟真是一往情深。”
賀時宴的目光驟然沉了下去，冷冷道，“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話？”
“就昨天向太約了個下午茶的局，林太太也在，氣的不行，還說要跟江家從此斷絕往來。”
白悅添油加醋道，“其實也難怪，聽說江承毅從小就喜歡景瑟，本來兩家就有意愿結親的，要不是……”
話說了一半，她驟然收住。
賀時宴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陰沉兩個字來形容。
要不是當初遇到自己的話，景瑟十之八九是要嫁給江承毅的。
宴會途中，賀時宴去了趟洗手間，‘好巧不巧’遇到了江建國。
寒暄了幾句賀時宴便問道，“聽說最近江家在為江少安排婚事？”
江建國的臉一下子拉的老長，“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這個兒子要是有時宴你一半的能力和見識，我也就不必操心了，對了，之前承毅多有得罪，我替他道個歉。”
“江伯父言重了。”
江建國擺擺手，看著賀時宴的臉忽然想起了什么，“時宴，你妹妹是不是還沒結婚呢？”
賀時宴鳳眸微微斂緊。
賀時雨只比他小三歲，今年也已經二十五了，也確實是到了適婚年齡，不過賀時宴從來沒見過她談戀愛，身邊的異性都少之又少。
或許是因為小時候的事情？
進包廂之前，江建國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其實商會會長這個位置未必要爭個你死我活，合作共贏才是從商之道。”
“……”
九點，宴會結束。
銀灰色的賓利車從白玉蘭酒店門口開出。
“什么？讓時雨嫁給江承毅？”
白悅不可思議的語氣，讓賀時宴蹙了蹙眉，“這很讓你詫異么？”
“不是，是時雨能同意么？畢竟……”白悅遲疑道，“畢竟江承毅對景瑟……”
賀時宴倏然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線下，鳳眸中覆著一層薄薄的寒霜，讓白悅心中一沉，剩下的話直接咽了回去。
她抓緊了手包，眼中掠過一抹不甘。
憎惡和嫉妒，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強烈的直覺讓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