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窩棚旁,一座隔成三間的屋舍已有了大概模樣。
土坯砌成的墻已豎了起來,該安裝門窗的位置留了出來,房頂上也架起了檁條,只差鋪上茅草。
黃昏時分,看過去想一個豁牙禿頭的怪物。
雖然現下還沒有一點‘家’的模樣,但貓兒給陳初介紹這兩日的工程進度時,小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
吃了晚飯,陳初一家進了窩棚。
“虎頭,過來看看這個,喜歡不喜歡。”陳初摸出一條銀質長命鎖。
這是兩條中的一條,另一條給了張寶的兒子。
虎頭瞧見明晃晃的鎖子,撅著屁股搬起一條矮凳,乖乖坐在了陳初身旁。
那意思是,快給我戴上。
不想,這條長命卻被貓兒接了,并且沒有給她的意思......
“阿姐!這是我的......”頭上頂著兩支小揪揪的虎頭,噘著嘴巴提醒道。
“阿姐還能貪了你的不成?先幫你收起來,等你大些再給你。”貓兒不理會可憐巴巴的虎頭,徑直收了起來。
“虎頭可以自己收著!”
虎頭說罷便雙手抱上了姐姐大腿,哼哼唧唧不依不饒地討要。
走路都邁不開腳的貓兒,眉眼一挑,道:“屁股又癢了?再慪人,便是要討打了!”
“......哼!”
虎頭這才松了手,下意識雙臂后繞護住了小屁股,小跑到了陳初身旁。
在山上這些日子,虎頭越發調皮了,但每次貓兒想要管教,這小丫頭總會藏在陳初身后......
這兩天,陳初下山不在家,虎頭兩天吃了姐姐兩回打。
至今屁股蛋上還留著姐姐的巴掌印。
“哥哥,你看......”說著虎頭便要展示傷痕給陳初看,好讓哥哥給她做主,卻被貓兒當場攔了下來。
“貓兒,教育小孩不能打,需跟她講道理。虎頭已經夠乖了......”
一旁的虎頭非常認同地點了點頭,還狗腿的幫陳初捶起了肩膀。
陳初是一家之主,他說啥就是啥吧。
不知貓兒是懶得爭辯還是覺得不該反駁自家官人,反正是不吭聲了。
陳初這才拿出那支花蝶紋銀簪遞了過去。
貓兒一見,兩眼直放光,死死盯著簪子移不開視線,嘴里卻言不由衷道:“亂花錢作甚呀,我又不喜歡頭面......”
這世上還有不喜歡首飾的女人?
陳初是不信的,便以睿智目光望著貓兒道:“在家里就別裝懂事了,開心便笑出來。”
“嘿嘿......”
一句話破了貓兒的防,傻傻一樂后,接了簪子仔細看了起來。
越看越美。
她是藏了一些首飾的,卻是娘親留下的那些細軟。
這支簪子,是貓兒真正意義上收到的第一件首飾。
“要不要我幫你戴上?”陳初忽然道。
窩棚里肯定沒有‘銅鏡’這種高級貨,所以讓貓兒自己戴的話有可能戴歪。
同時陳初又想到,山澗里那輛廂貨上的后視鏡倒是可以拆下來做幾面小鏡子。
貓兒卻抿了抿嘴,輕聲道:“過些日子吧,待下月初七官人再幫戴......”
“為何是下月初七?”陳初奇怪道。
“下月初七是貓兒生辰,可作及笄之禮的十六歲生辰.......”
聽貓兒講,陳初才得知,現時女子虛歲十六便可及笄,以示‘成人、可論婚嫁’。
及笄之禮是女子一生中除了婚嫁外,最重要的日子。
‘及笄’中的‘笄’指的就是簪釵這些東西。
行禮時,需有女子家人、親屬見證,由娘親或婆婆親手拆散代表女童的‘雙丫髻’或‘雙螺髻’,然后盤發插簪......
這支簪子送的相當應景、及時。
貓兒當初上山時為符合‘陳初娘子’這個身份,自散了童髻,卻也未曾盤發,一直用布巾把頭發綰了。
而即將到來的及笄,對貓兒來說也是一道坎。
畢竟需要見證她及笄的娘親、家人親眷,現下一個都沒了。
于是陳初撿了些這次下山的事說了說,當然了,只說了那些有趣且能說的。
貓兒很聰慧,馬上明白陳初的苦心,便細聲道:“官人不必特意逗我開心,娘親以前活的辛苦,她若不是為了我們姐妹,或許早不愿留在世間苦熬了。
只可惜她沒看見......沒看見官人做了她的女婿。”
說到此處,貓兒斂了星眸中的落寞,擠出一絲笑容道:“官人知曉么,當初我救你下山,娘見了就說你生的好看。若她知曉我們現今.......娘親定然歡喜。”
貓兒強顏歡笑的模樣,我見猶憐,于是陳初認真道:“要不要抱一抱......”
“......”
這都哪跟哪啊?怎么說著說著就要抱了?
貓兒撇過頭,耳尖尖酡紅。
不抱就算了唄,官人官人叫的親熱,卻連手都沒正經摸過......
陳初慨嘆一聲,繼續去逗虎頭。
隔了半晌,貓兒面色恢復平靜,這才重新轉過頭來。
“虎頭,你去姚大嬸家借一把芫荽。”貓兒把一綹青絲掖回耳后,忽道。
“阿姐,晚飯都吃完了,又借芫荽作甚呀。虎頭不喜歡吃芫荽......”虎頭提出了異議。
“讓你去,你便去,快些。”貓兒命令道,一臉端莊。
“哦~”虎頭不情不愿地走出了窩棚。
陳初也有些奇怪,不明白好端端貓兒讓虎頭去借芫荽干啥。
燭火下,卻見貓兒深呼吸兩次,小小胸膛既不夠洶涌也掀不起波浪。
往后只能多辛苦一下奶媽陳燒烤,好讓貓兒多吃些乳制品,興許還能搶救一下。
這么做,陳初當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將來兒女的飯碗打算!
胡思亂想一陣,待陳初回過神,卻看見貓兒低垂著小腦袋直杵杵站在自己身前。
“怎了?”陳初一臉迷茫。
貓兒聞言把頭抬高了一些,卻見她眉頭蹙成可愛一團、纖薄嘴唇緊緊抿著,竟是一副生氣神色。
“到底怎了?”陳初更迷茫了。
“你......”攢了好大勇氣才走過來的貓兒,因羞而惱道:“官人說要抱,現在卻不認賬了!不抱拉倒......”
“誒!別走啊,抱抱抱.......抱不行么。”
“貓兒又沒求官人抱,明明是你說的,現下又不耐煩。”
“我何時不耐煩了?別掙了,一會兒虎頭回來啦!”
怪不得貓兒忽然支使虎頭去借芫荽,陳初為自己的后知后覺懊惱。
貓兒象征性的掙扎了幾下,便任由陳初摟在了懷里。
滾燙臉頰貼著陳初胸膛,似乎能聽見后者的心跳聲。
因為陳初的關系,貓兒不像其他婦人用草木灰、淘米水洗頭,而是用陳初帶來的洗發水和香皂。
所以她身上那股特有的現代氣息,讓陳初忍不住貪婪的深吸一口。
緊張的貓兒同樣呼吸急促.......但是.......
誒!不對啊,這味道不對,怎地一股脂粉味!
貓兒警惕仰起了腦袋,皺起小鼻子,努力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你身上怎有一股脂粉味!老實講,昨夜你在縣城可是不老實了!”
......呼,貓兒同學,你終于問了!
陳初自從回家就等著貓兒這一句呢,他最擔心的就是貓兒聞出味道卻不吭聲這種情況。
那樣的話,他主動解釋會顯得此地無銀。
若不說吧,貓兒憋在心里,陳初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還好,貓兒終于遂了他的愿。
于是陳初先裝作迷茫地扯著領口嗅了嗅,隨即做恍然大悟狀:“娘子,你不說我險些忘了!我還給你買了些胭脂水粉哩......”
說罷,陳初摸出布包,展開后卻是幾個精致小巧的脂粉盒。
桃花眼中的微慍隨即化作柔情,彎成了好看的月牙。
可下一刻,貓兒小心地瞄了陳初一眼,直接伏低做小乖順道:“官人莫生氣呀,都怪貓兒亂想,險些錯怪官人......”
“你確實不該胡亂猜想,錯了就要認罰,那就執行家法吧。”陳初雙手后背,居高臨下的看著貓兒。
貓兒竟有些緊張,怯怯道:“甚家法呀?”
“你怎么收拾虎頭的?就以此法作為家法吧......”
“......”
貓兒有些委屈的望著陳初,雖不情愿,但因理虧也沒有強烈反對。
“阿姐,芫荽借來了......”
就在此時,虎頭高舉一把芫荽沖了進來,貓兒頓時如蒙大赦。
這倒霉孩子!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回來。
你姐打你一點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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