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王姨娘跪坐在蒲團上半闔眸子，神色一派安然平和。
她說要抄經自省，便真的來了。
四下無人，身著縷金挑線紗裙的寧清尋出現在佛堂門口，輕聲喚道：“娘。”
一旁的婆子扶著她起身，從上午領罰到現在，已經有三四個時辰，王佩芝膝蓋都跪麻了，起身的時候腿腳發軟。
黃昏日落，寧清尋心疼的扶著她道：“爹爹又沒有開口罰你，娘你這是何必呢？”
王佩芝搖搖頭：“這次是第一次，侯爺沒有降罪不代表他不惱怒，我認錯的態度至少能平息一點他的怒火。”
“他關心完寧衿便入宮了，您這錯認給誰看啊？”寧清尋氣憤道：“娘兢兢業業打理侯府這么多年，寧衿一句話便讓您如此狼狽！爹也真是偏心到家了！”
王姨娘苦笑道：“侯爺心里本來就只有那個女人，若不是當年我......這話以后莫要說了，被人聽見了不好。”
“對了，還有一事，”回了惠芳閣，寧清尋道：“張嬤嬤被寧衿的人關到地牢里了，現在全府上下的人都在討論她當眾辱罵小公子的事兒。”
王佩芝沒想到寧牧川才回來就給自己惹了麻煩，皺眉道：“仔細說說，怎么回事？”
“我也是差人打聽的，那個張婆子在寧衿的房里大罵小公子撒謊成性，還說大家都知道這事兒，”寧清尋道：“后來寧衿將她打了三十大板關到牢里去了，聽說本來是要趕出府的，但是后來被那個姜嬤嬤攔下了。”
王姨娘聽完，忍不住厲聲道：“蠢貨！”
張婆子是她娘家那邊一個遠房親戚，王姨娘嫁進侯府之后身價水漲船高，娘家那邊的人便攀上來各種獻殷勤，她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將那張婆子安排到侯府小公子身邊伺候，若是做得好了日后在侯府前途無量。
可她沒想到這個張婆子居然如此蠢笨，這么好的機會都抓不住，生生將自己作死了！
“怕是您許久沒有敲打，那個張婆子便認不清自己的地位了。”寧清尋幽幽道：“若是寧衿直接打殺了到還好，她把人關起來，隨便查查就知道張婆子是您的人，那就是握著咱們的把柄。”
“那怎么辦？”王佩芝一聽，有點慌：“萬一那張婆子到時候口不擇言，說我給川哥兒教了什么不好的，莫說是將他過繼給我了，只怕到時侯爺震怒，娘的管家大權都拿不住了！”
“好辦也不好辦，”少女清秀的臉上帶著與她年紀不符的狠辣：“不要給那個張婆子開口的機會就是了。”
“你寫封信往外家，將這事兒告知外祖。那張婆子蠢到自己找死，還要連累我們，就是我們將人殺了也無可厚非。”寧清尋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撫道：“娘不能因為這么個小人失勢，為了家族利益，外祖不會怪罪我們的。”
王姨娘被女兒狠狠安撫到，深吸一口氣道：“你說得對。”
“但是讓她不要開口......”她皺起眉：“人如今在地牢里，要怎么威逼利誘才能讓她不說出我們的事？”
寧清尋撲哧一聲笑了，接下來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娘真笨，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啊。”
“想辦法讓她死在地牢里，外祖家那邊就說早就同這人沒關系了，她拿著王家的信物來投奔您，您一時心軟才信了她。”寧清尋道：“娘只是一時識人不清，挑唆小公子的事兒同我們有什么關系？都是那惡仆自己干的。”
“對對，還是清兒有辦法，”王姨娘連連夸贊，催眠自己似的：“都是那惡仆自己干的，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至于怎么把人弄死......”寧清尋想了想：“那張婆子如今身受重傷奄奄一息，隨便往飯食里放點東西就能讓她活不成了。”
“地牢的人識時務，娘去差人打點一下就好。”王佩芝閉上眼，再睜眼時眸底已經是一片狠辣：“莫要怪我們娘倆太心狠。”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
入了夜溫度一下子就降了下去，寧衿在小院里等寧牧川來，夜風一吹便有些瑟瑟。
逢春給她搭了件軟毛織錦披風，勸道：“姑娘身子弱，不然還是搬到屋內去用吧？”
“披風都搭上了，就不必動來動去的了，”寧衿笑的無奈：“況且牧兒說想來我屋子里看星星很久了，今夜溫度也還合適，何必掃了他的興。”
“姑娘一直都很疼小公子，以往都是讓王姨娘送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如今終于不給別人借花獻佛的機會了。”上完最后一道菜的桃枝站在寧衿旁邊道。
“也不知道您以前是圖什么，好人都讓王姨娘當了，您什么都沒落下。”小丫頭嘟嘟囔囔的：“也難怪小公子為她求情呢。”
“阿姐！我來啦！”遠遠的就聽見寧牧川的聲音，過了一上午，小孩兒的壞情緒已經走干凈，這會兒又活蹦亂跳的。
紫竹軒還沒找下新的管事嬤嬤，小桃便亦步亦趨跟在后頭，她不會說話，一雙沉靜的眼無奈的看著前頭奔跑的主子，不放心的讓幾個小仆緊緊跟在后頭。
見到他阿姐的身影了，寧牧川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阿姐夜安！”
“夜不夜安的，先用飯吧。”寧衿笑的溫柔。
寧牧川是頭一回來碧落閣，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一邊東張西望一邊還不忘關心人：“阿姐身子可有好些了？”
“嗯，好些了。”
寧衿想給弟弟布菜，卻不知道他喜歡吃什么討厭吃什么，心頭微怔。
上一次姐弟倆這么親近的時候還是在寧牧川剛出生沒多久的時候吧？
一轉眼，他都這么大了。
寧衿覺得自己沒資格去惱弟弟同王姨娘更親近的事兒，因為是自己親手將他推遠的。
她一點也不了解這個已經長到八歲的小朋友，只知道自己有這么個弟弟，他同侯府的任何人都好，唯獨不同自己親近。
“阿姐，你喜歡吃豆腐嗎？”
她突然聽見寧牧川的聲音，一抬頭，小孩兒正伸著小短手舉著一勺嫩嫩的白玉豆腐往她碗里放：“可嫩可好吃了！”
寧衿眼眶有些熱，點了點頭：“喜歡，謝謝牧兒。”
阿姐沒說他沒規矩，反而謝謝他！
寧牧川喜滋滋的：“不用謝，我也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