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公交車的玻璃窗,趙宋望著外面的梯田。
春日暖陽,天清氣朗,十分可愛。
“吹風又綠江南岸,回家了。”
趙宋自語。
他壓低了自己的鴨舌帽,努力遏制著自己胸腹之中盤桓的十分惡氣,遏制著想要捏死公交車上每一位乘客的沖動。
公交車上每一位乘客,似乎都面目可憎,隨時要害他。
趙宋知道,自己的渴血癥更嚴重了。
已經到了拖不得的時候了。
早上九點,公交車停靠在了陸鄉鎮。
趙宋松開死死攥住的手,從公交車上下來,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
“小宋回來了啊。”
鄉間地頭,公交車停下,趙宋從車上下來,立即就引起來了搭車去縣城的同鄉人注意。
認出來了趙宋,這些人熟悉的開口。
“啊,對啊,回來了。”
腳踏實地,再度回到了熟悉的故土。
直到此刻,趙宋胸腹中的殺意才暫時消停了下來,露出了一絲真誠的笑意。
深吸了一口氣。
微涼的空氣壓住了燥熱的殺意。
他這才走向村子里面的老宅。
走在路上,認出來趙宋的人很多。
大家都和他打招呼。
“小宋啊,從大城市回來啦?”
“怎么沒帶個媳婦回來啊。”
“這是要去老宅啊?”
“這一回來,幾時走啊?”
“是給你爺燒三年紙來的嗎?”
趙宋臉上掛著笑,他對每一個人都點頭,看起來陽光和煦,是個陽光開朗大男孩。
“不走了,城里面的工作辭了,回家里待兩天。”
他說道,很有禮貌,很招人喜歡,村子里面幾乎沒有年輕人,他就顯的更加鶴立雞群了。
一路回到了老宅前面。
他每年都回老宅一次。
左右看了一眼,沒發現人。
趙宋就沒用鑰匙。
他一把捏碎了鎖子,推開門走了進去。
自從有了“渴血癥”后,他的力氣越來越大,到了現在,就算是刀子砍在他身上,他都不會破皮,力氣更是大的嚇人,他嘗試過臥推,以他的這個體重,他臥推三倍。
老實說,沒敢給人說。
他看上去很瘦弱,可是體重有八十公斤,連他都解釋不清楚重量在哪里。
三倍臥推,二百四十公斤。
不算是人,更像是人形銀背。
老宅和他離開之前一模一樣。
一棵老樹。
一口老井。
還有鎖住的堂屋。
放好行李,他先去了老爺子的墳前祭奠。
路上,趙宋見到了村子里面的狗子。
平時見到陌生人,這些狗子都成群結隊,撒著歡兒的追,撒著歡兒的叫。
可是現在,它們見到了這個剛回鄉的年輕人,這些狗子一反常態,一個個夾著尾巴,嗚咽的躲在了暗處,不敢靠近這個陽光下的青年人。
沒人,不裝了,趙宋冷漠的看著這些狗子。
他的目光從這些村中狗子的腰腹、咽喉,從它們的骨頭縫隙里面看了過去,就好像是用目光肢解了這些狗子一樣,他腦子里面甚至都模擬出了動作,干脆,利落,無情,可以保證每一個狗子,都無痛死亡。
他的刀,比狗子的神經系統傳遞都要快。
感受到了宛若實質的殺意,那些狗子嚇尿了,瑟瑟發抖,連逃跑都不敢,察覺到了失態,趙宋收回目光。
‘病又嚴重了。’
趙宋心里說道。
事情不能再拖了,他的這病愈演愈烈,最開始是人,現在連狗都不放過了。
這種奇怪的殺意,趙宋記的很清楚,第一次爆發的時候,是他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他和村子里頭的大孩子們打了一場,六個孩子,五個倒在地上。
要不是趙宋當時還有些理智在,他能將這些比自己還大的娃子打死。
父母都在外面打工,他在村里學校打架斗毆后,學校把爺爺找來。
趙宋將這種沖動告訴爺爺。
爺爺并不驚訝,給他吃了一顆糖。
后來,他這毛病就沒有犯過。
直到爺爺三年前過世后,他的這毛病再度出現,愈演愈烈。
他原先在康復科,后來辭職出來做了“功夫理療”,可是每一次,他的手撫摸在客人的身上,沸騰的殺意就叫他無法專心,甚至有一次,他差點真的將一位客人捏斷了脖頸。
‘不能再拖了。’
精神科開的鎮定藥劑,現在幾乎不再有作用,他的耐藥性簡直并非人類。
“要是以后這毛病復發的時候,就是你該回來的時候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老爺子臨走的時候,特意將他叫在身邊,低聲說。
所以這一次,趙宋來老宅之中尋找治病的辦法。
要是在這里還沒有找到辦法的話,趙宋很清楚,他就要去精神醫院了。
他的這毛病,問題太大了。
就算是束縛床,也約束不了他。
真的會殺人的。
沒有人來打擾趙宋,趙宋祭拜完老爺子,在墓碑前頭說會子話,回到家里收拾完老宅,天就已經黑了。
電閘沒開,家里很黑。
外頭有風。
天上的月亮,毛毛月的月光,如透過磨砂玻璃的光。
村里寂靜的可怕。
趙宋卻一點都不害怕黑暗。
他不怕鬼,他甚至巴不得來一只鬼。
坐在了老宅的老槐樹下,搖椅上,不知不覺,他沉沉的睡去了。
……
“小宋,小宋。”
睡得迷迷糊糊之間,有人在家門口叫他。
趙宋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有人站在門口,門是開著的,洞開。
門外面有月光。
里面也有月光。
唯獨門洞沒有月光。
那人就埋在黑暗之中,輕輕的呼喚趙宋,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臉。
只有一雙死人鞋的鞋尖尖,露在月光之下,分外滲人。
趙宋目光從死人鞋上掠過,笑。
殺意如潮,不知不覺之間,趙宋眼睛都變成了淺紅之色。
“你是誰?”
他站了起來,動了動自己的脖子,發出了“卡吧卡吧”的聲音。
“我是你鄰居家的陸爺爺。”
陸爺爺說道。
趙宋“嗯”了一聲,陸爺爺他當然記得。
陸鎮鄉是華夏不南不北的一處小地方,他爺爺姓趙,是外來人,是外地來的赤腳醫生,后來落戶在這里。
會五禽戲,也會“達摩劍法”。
從小,趙宋就學的是“達摩劍法”。
學的就是詭,奇,狠!
陸爺爺對他不錯。
很喜歡他,小時候經常帶著肉菜來找他。
唯一的問題就是,陸爺爺是和他爺爺,一起前后腳過世的,過世的時候,趙宋還幫他家白事端過碗。
趙宋活了這么多,爺爺晚上給他講志怪故事講了一籮筐。
可他從來沒有見過鬼。
今天是見了。
“陸爺爺,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的嗎?
要是有,就說,沒有你就先走吧,你是我長輩。”
不好殺。
趙宋一只手撥下來了自己手里的念珠。
那不是怕。
那是在盡力壓抑自己的殺意。
他快要壓抑不住自己的殺意了。
他甚至嘴角在往上翹,眼睛在冒光。
殺人犯法。
殺鬼可不犯法。
不管門外是不是真的鬼,趙宋都想動手了。
他的手彎曲著,抽搐著,想要動作的,眼睛似乎都有些猩紅了。
門口的“陸爺爺”感受到了這位大侄子身上的殺意,他朝著陰影里面再縮了一下說道:“小宋,你爺爺叫我給你一件東西。”
殺意被壓制下去了,趙宋說道:“我爺爺叫你給我什么。”
“陸爺爺”說道:“一個世界。”
不管怎么想,趙宋都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一個世界。
不等趙宋談話,“陸爺爺”就從門洞里面沖了出來。
蒼白腐爛的尸鬼,五蝠臨門的壽衣,動彈不得的年輕人。
他雙手用力的一推趙宋。
猝不及防之間。
趙宋跌倒。
背部觸地。
堅硬的地面仿佛是無底的深淵。
趙宋被推進了無邊的地獄之中。
沉淪。
沉淪。
沉淪。
無盡的黑暗。
直到。
耳邊有急說道:“觀主,觀主,觀主?”
趙宋忽然醒了過來,他猛然抬頭,天是下午,光很明亮。
在這陽光明媚,萬物復蘇的時節。
一柄刀正對著他的頭顱,劈砍了下來。
宛然是要將他置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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