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個年頭，能自己好好的生活就行了，哪管那么多喲，”方老太太感慨道，這過去可比現在殘酷多了，現在好歹有個勞動改造的機會，擱過去，這妥妥家破人亡的征兆啊。
“倒也是，算了，提這些做什么，大過年的，”張翠蘭想想也怪沒意思的。
“行了，不說這個，說點高興的事兒唄，我聽說咱紡織廠這開春可是要招工了。”王田見氣氛有些低迷，趕緊打圓場。
“啊？紡織廠要招工？”這倒是林立鐘沒有預料到的，現在形勢這么嚴，都在精簡城市戶口，紡織廠竟然要在這個時候招工。
“這風聲都傳到郵局去了啊？”張翠蘭也被驚到了。
“不是，吃飯的時候，我聽我爸提了幾句。”王田也意識到自己嘴瓢了。
“對，他爸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提了幾句，只是說可能有這個計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方老太太對自家孫女這嘴也是無語了，還好在座的都是靠譜的人。
“哦，我說呢，上次我們家那位也說了一嘴，我還以為是說著玩的呢，不過廠里好像還沒有下正式的通知，”
“現在各廠都在嚴格控制廠里職工的數量，甚至有廠子里還在減員，咱們紡織廠怎么還要招工啊，去年不是就招過一批了嗎？”王田還是挺好奇的，雖然她家的小姑子也到年齡了，但是她一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王田她小姑子，孟萌真的是個令人討厭的姑娘，要不人家說著婆媳姑嫂關系是最難相處的了。王田倒好，都趕上了，她婆婆本來就煩人，再加上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閨女，在他們老孟家，王田可吃了不少暗虧。
孟萌這姑娘被她媽給慣壞了，動不動就進哥哥嫂子的屋里翻騰，王田之前不知道，嫁到孟家第三個月的時候才發現的，那天她正好有事，托同事幫忙值了會班，提前回家了。
進門就看到了被扔的滿地都是的衣服，全是她結婚之前在娘家的時候置辦的，而罪魁禍首孟萌還趴在她衣櫥前面扒拉著，身上也穿著一條碎花的布拉吉，是王田去年才買的新衣服，一共也沒穿幾次。
關鍵是這孟萌她比王田胖啊，穿不上還硬塞，把裙子都撐變形了。
王田當場就火了，鬧騰開了，正好碰上全家人都下班回來，她公公孟云亭出面讓孟萌和她婆婆道歉，并給了王田十塊錢才算作罷。
也就是那一次，王田她婆婆徹底恨上了她，這六七年來兩人沒少出齷齪。
這孟萌之前在別的廠子找了個臨時工的活，所以沒有下鄉，但是去年年底的時候，也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被開除了，這趕上過年，工作人員才沒有上門，這要是在找不到工作，今年就該下鄉去了。
就為了這個老孟家的年都沒有過好，把那老虔婆給急的都上火了，牙疼腫了半張臉。
前幾天還給她們妯娌幾個下了命令，說讓王田她們幾個想辦法給孟萌找工作，最好是正式工，臨時工也湊合，當時那說話的語氣喲，好像廠子就是她家里開的似的，把王田她們幾個說得一直翻白眼。
還臨時工也行，現在這時候，有個臨時工的名額就燒高香吧，還想啥自行車呢。
王田本來以為這跟她沒啥關系的，結果她爸昨天晚上吃飯就漏了幾句，不過她也沒這么好心要給老孟家說，只是單純好奇而已。
“聽我們家那位的意思，好像是廠里要上新的生產線，生產出口的東西，要招一批文化水平高而且年輕的工人。”張翠蘭說著嘴也不停，這會兒的功夫，她面前的松子殼都堆老高了。
“上新生產線？怪不得呢，看來咱們廠這是要擴大規模啊，奶，你說我考回來怎么樣？”王田心里盤算著，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打算給說了出來。
這幾年孩子逐漸大了，用錢的地方多了，老孟家還不分家，每月都得上交工資，她跟丈夫手里幾本沒存下什么錢，郵局的工作倒是清閑，但關鍵是工資不高啊，熬了五六年了，工資就這么穩穩地上漲，還不如回紡織廠，雖然累點，但是又加班補助，努力點一個月掙的工資都能趕上她們兩個月的工資了。
“不怎么樣，田兒啊，你沒聽翠蘭說啊，要高文化水平，你那初中畢業我看是沒戲了，現在這么多高中畢業的孩子沒有工作，光咱們家屬院，就咱家認識的那些，你自己數數都多少孩子了。”
“方奶奶，您這話就又點過了，好歹我田妹子有好幾年的工作經驗了不是，比起那些剛畢業的學生也是有優勢的。”
“唉，自家人知自家事兒，我這孫女啊，啥都好，就是學習上不靈光，翠蘭啊，你也說了，咱廠里要上新的生產線，還是要出口的產品，就王田這性子啊，你讓她數錢行，學習新東西還是算了吧。”
“奶，不回來就不回來唄，用得著這么說我嘛，我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以后您可千萬別在慶新和慶文面前這么說，多沒面子啊。”
“哼，知道了，”沒辦法這孫女可是盼了多少年才盼來的獨苗苗，能怎么樣呢，都是自己寵出來的。
“那這消息有譜嗎？”林立鐘還是插了一嘴。
“嗯，八九不離十，估計再有十天半月的就能公布了，”張翠蘭的老公不僅是技術高工，因著家里的關系，跟廠長關系也很熟，所以他能說出來的消息，估計沒跑。
“照這樣來看的話，這招工人數一定少不了，”方老太太心里是有數的，一個嶄新的車間想要運轉起來，需要的工人不在少數。
“誰知道呢，反正每個廠子的慣例都是優先招收自家廠里的子弟，這次估計也是。”王田無所謂道，“反正這消息跑不出縣城去。”
“嗯，”張翠蘭本來是想反駁一下的，她那天聽對象口中的意思好像是要面向全縣招人，還有試用期，不過這文件沒下來，她也不好多說了，說多了都是錯。
“就是，就是，算了，不說這個了，立鐘啊，這韭菜來的可真是時候，這個時候能吃上一頓韭菜餡的餃子，那可是美喲。”
“那可不，方奶奶這說的我都饞了，哈哈，還好我給自己留下了一些，回去我就跟太奶一起整上一頓。”
“方奶奶，我可就指望您了，我現在可是啥也幫不上，就帶一張嘴來湊熱鬧了。”張翠蘭聽到餃子，瞬間覺得這手里的松子都不香了。
又坐了一會兒，林立鐘就告辭出來了，大家也都習慣了，也沒挽留。
林立鐘推著車子慢慢往家屬院外面走著，心里也在想著這紡織廠找工的事情，可能性很大，新的生產線，新的貿易放心，估計需要的人不少，不會僅限于廠里的子弟，剛才張翠蘭的表情也側面印證了她的猜想，估計是通知沒下來，張翠蘭也不好反駁。
這事兒得上上心，雖然自己不太需要，但是林立鐘覺得這對靠山村的很多人來說，是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看來最近得多往這家屬院跑跑了，這可是整個紡織廠的消息集散中心。
林立鐘走了之后，張翠蘭也上樓了，她聊了這么一大會子的功夫，累了，回家休息去了。
王家的客廳里就剩下了王田和方老太太娘倆了。
“田兒啊，你剛才說的想回廠子里是不是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了，奶奶，這慶新和慶文眼看著一天天地長起來了，可我這手里還真沒存下錢，著急啊，廠里累我知道，但這一個月的加班補助都快趕上我一個月的工資了。”
“唉，長大了，知道要為孩子打算嘍，”方老太太嘆息了一聲，之前的王田，那可是花錢沒數的主，當然了，他們王家有這個條件，不說王田他爺留下的撫恤金和補助，就是她爸媽的工資也支撐得起，畢竟家里就這么一個孩子，那可真是寵到骨子里了。
這嫁過去的幾年，孩子也沒少吃虧，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方老太太也吱聲，胡蕓也只是適當地去孟家幾趟，鬧一鬧，意思意思。
當這回不一樣了，王田知道要為孩子打算了，那這老孟家就不能待著了。
“田兒啊，你回來是不行了，但是有國還是有操作空間的。”
“真的？奶，有國真能進廠里啊？啥職位啊？是正式工不？”
“你先別著急，這事兒吧，得你們先從孟家分出來才行，不然，這工作到手了，有國也排不上，你婆婆那人，混不吝，肯定得逼著有國讓出來。”
“這....”對于方老太太提的分家這事兒，王田也想了好久了，但是孟有國一直不吱聲，不表態，她就很煩。
“這事兒，你得拿定注意才行，”
“奶，我當然是想分出來的，這攪在一起過日子，我是過夠了，我們慶新和慶文沒少受委屈。”
“哎，這就對了，行，能下定決心就好，你聽我的，保證讓你和有國順利地分出來，還不吃虧。”
“好，我聽奶奶的。”王田對自家奶奶的戰斗力那可是清楚的很，這老太太別看現在斯斯文文，和藹可親的，年輕的時候，也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母老虎。
娘倆接下來就開始慢慢地討論起分家的事情來。
林立鐘剛出了門口就碰到了韓淑霞和李國慶兩人，本來想當做沒看到，但是這韓淑霞卻主動碰了上來。
“立鐘，這么巧啊，這是來縣里了啊，來我們家坐坐啊。”韓淑霞舔著臉就過來了，很是熱情地說道。
“我今天趕著回去，沒空。”林立鐘并不想搭理這人，平時沒事聽聽韓淑霞的八卦還行，打交道就算了，她這人太陰損，跟劉洋不相上下。
“哦，那下次來的時候，記得來家里坐坐，就在這紡織廠家屬院旁邊的那片院子，哎，我婆婆心疼我們，非要讓我們跟她們老兩口住。”韓淑霞一邊說著，一邊指著前面不遠的院子。
“哦，沒事的話我走了。”林立鐘隱約聽出點炫耀的味道，要是沒有方奶奶她們的消息，她可能就信了。
“好，下次來家里坐啊。”韓淑霞朝著林立鐘騎車的背影說道。
“淑霞，你搭理她干啥，這人不好惹。”剛才李國慶看到林立鐘的時候，就感覺腿疼，上次被揍的經歷一直在提醒著他，眼前這女人力氣到底有多大。
“嗐，都是一個村的知青，見面還真能不打招呼啊，她年紀小不懂事，我可不能失禮。”韓淑霞是有目的的，雖然自己灰溜溜的搬走了，但是得讓村里的那群人知道，她韓淑霞現在過得是好日子，在縣里住的是大院子。
再說了，經過之前跟李媽的交鋒，韓淑霞明白自己勢單力薄，還不能跟村里的知青們斷絕往來，雖然之前已經把人得罪得差不多了，但是她可以慢慢修復關系的，畢竟有那么多年同甘共苦的情誼在。
之所以跟林立鐘這么熱情，一是正好趕上了，二是，林立鐘是新來的知青，韓淑霞跟她交情不深，自然利益沖突就不大，對方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當然了，這些事情不能跟李國慶明說，韓淑霞之前因為彩禮的事情跟他鬧了不少矛盾，感情也不然剛開始的時候熱烈了，現在她可是小心地在修復著，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嗯，也是，還是媳婦懂事兒，今天中午想吃啥呀，要不咱去飯店吧，聽浩子說，今天中午有紅燒肉。”
“好啊，都聽你的，那這就走吧。”這也是韓淑霞結婚之后才發現的，李國慶好吃懶做，手里沒幾個錢，全都霍霍在吃吃喝喝上了，這李媽也是慣著他，從來不說李國慶，韓淑霞就更不想做這個惡人了，所以她把手里的錢攥的更緊了，只說是要攢著，等合適的機會，弄個工作名額。
一提到這工作的事兒，李國慶就理虧，所以也不好意思開口跟韓淑霞要錢，這不結婚這一個月一次飯店也沒去過，今天正好是發工資的日子，李國慶手里有錢了，就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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