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不宋 > 第399章 曾經
    沈棠其實最害怕的有兩樣,一是家里人有個三長兩短,二是祖母哭。能把這兩樣放在一起做比較,可見老夫人落淚的殺傷力。

    老夫人年輕的時候出生于武將世家,據說頗懂武藝,還偷偷上過戰場,手拿一雙狼牙棒,站在城墻上,大殺四方,臉上身上都是血,狼牙棒上都是白紅交加,撐到了援軍來住。

    老太爺年輕的時候做了隨軍參謀,正好和援軍一起抵達城下,就看見了老夫人那英姿颯爽的一幕,據說是一見鐘情。

    雖然也不知道在一片血肉模糊當中是怎么一見鐘情的,反正就是一見鐘情了。后來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娶了這個將門之后的女子。所以說沈家歷代出情種,唯有二老爺是意外。

    這么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就嫁進了沈家,開始收斂起了自己的鋒芒畢露,小心翼翼的侍奉著公婆,應付著妯娌,照顧著小姑子。

    老太爺說:“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

    “總不能凡事都是你艱難險阻地走過了九十九步,而我連這一步都不肯踏出吧。”老夫人很仗義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人家當媳婦都是要吃苦的,我都懂。”

    沈老太爺有許多兄弟姐妹,嫡出庶出都有,一大家子的人自矜文人世家,一個個的都瞧不起老夫人。老夫人只當做不知道,做好自己的事情,絕對不讓老太爺心煩,安心做賢內助。

    直到后來有一次叛軍圍京城,自然不會放過他們這些在朝中當官的人家,派了幾小隊的人馬,就來攻破沈家府門,家中仆役有了異心,想要開府門投誠,讓她直接用一把匕首割喉。

    老夫人搶了家族護衛的一把刀,站在門口來一個殺一個,對方都啟用了弓箭,也愣是沒把她怎么樣,這么多年收起棱角還是拿得起刀,拉的開弓,殺的門口堆了一堆人。

    她還讓家里面人熬油,從墻頭上往下倒,燙死了不少人。

    后來援軍及時趕到,大家相安無事,但這一大家子在看老夫人,一個個的都不敢再生出事端,一個個親親密密的待著,一部分人是敬仰,一部分人是害怕。

    他們在背后里說,這是個殺星轉世。

    老太爺那叫一個驕傲,逮誰跟誰說,我家娘子怎么怎么樣,好一個巾幗英雄。

    在沈棠心目中,老夫人其實和鐵血漢子掛鉤,在記憶當中,老夫人很少哭泣,大多數都是因為白發人送黑發人。

    老夫人活了半輩子,還在掛心著兒女,叫人如何能不動容。

    沈棠簡單而又委婉的跟祖母說了一下自己要出門,祖母一下子就猜到了要去做什么,眼淚直流,眼睛哭得紅,摟著心肝寶貝兒就不撒手,一個勁兒的說:“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當初你祖父跟我商議的時候,我是不是應該不同意呢?”

    一個小姑娘正是最好的年紀,在家中玩樂和朋友們出去踏青游玩,看山看水,然而卻要年紀輕輕就要跑到那么危險的地方。

    沈棠本來可以在院子里面過著舒適輕松的生活,現在卻要和那群男人們一起,在各個危險的地方拼殺,用盡心力的籌謀,一個算計不好就可能墮入危險當中。

    祖母摸著自己的胸口,捫心自問:“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大郎會不會怪我?”

    她擔心兒子天上的靈魂有知,會埋怨做母親的沒有保護好他的女兒。

    沈棠趴在祖母的懷里,柔聲細語的說:“我要感謝祖母的選擇,不會讓我就囚禁在這一方小天地當中,生死都只能依附別人,相反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手改變一切。”

    她受夠了被圈禁起來的生活,就像沈老太爺說的那樣,雛鷹需要展翅高飛,在有家人保護作為后盾的情況下,一展宏圖。

    比起等待著事情發生在無助的哭泣,她更會選擇奮力拼搏,哪怕是泣血一擊。

    她抽出帕子給祖母擦拭眼淚:“這一趟許許多多的人都要去,也都是一些家族子弟。”

    “那怎么能一樣?他們是和官差一起行動,你是自己一個人上路,我得囑咐一下你祖父要給你多帶兩個人。”老夫人趕緊想到了重點的地方。

    她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這一次是悄悄行動,不可能帶太多人,以防止驚動了燕家。

    “祖母放心吧,凡事我有分寸,您在家中也千萬照顧好自己,多找二姐姐過來說說話。”沈棠想了想,又說,“還有七妹妹,二哥不在家,沒人看著她容易惹出禍端來。七妹妹向來是個跳脫的性格,三嬸兒壓不住,三叔沒有空閑,祖母可千萬要將她看住了,時不時的就抓到身邊來說話。”

    老夫人越發心疼:“我們棠兒還是孩子,就開始為其他姐姐妹妹操心了。”

    沈棠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好意思,雖然頂著一個十四歲的殼子,但她真的已經是一個成熟到不能再成熟的人了。

    她又好好的安慰了祖母一番,這才離開。

    老夫人已經止住了眼淚,手中捏著帕子,惆悵萬分的說:“你說是不是早年見我殺人殺的太多,所以都報應到我子女身上?”

    她生育三子兩女,如今卻只有兩子。

    伺候她的婆子趕緊安慰:“老夫人說的,這是什么話呀,您當初可真是保家衛國,那得保護了多少人,當初要不是您站在城墻上一力死撐,那城墻準得破。要我說,您就是好事做多了,兒子女兒呀都去當神仙了。”

    老夫人想相信這句話,就著實相信不起,只得感嘆道:“原來長命百歲也不好,要送走一個又一個的人。只盼著老天爺還算眷顧我這把老骨頭,千萬讓我的棠兒平平安安。你扶我起來吧,我去佛堂念念經。”

    佛堂莊嚴肅穆,點燃了沉香,香煙裊裊。

    “我今稱念阿彌陀,真實功德佛名號。惟愿慈悲垂攝受,證知懺悔及所愿。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身□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