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672章 七年八年
  歸墟戍邊,從前是赤腳過冰原,現在是三伏天過火焰山,一雙鞋或是一縷風,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二樓擺著一張太師椅,青年人雙手攏袖,閉目養神。而另一幫年輕人,幾個盯著沙盤,幾個盯著輿圖,不斷有人在問話,劉景濁在不斷答話。

  問的是救不救,答的,是救,不救。

  正月以來,二樓修士就沒下過樓,根本沒機會下樓。

  從前不愛喝酒的杜神也有了個酒囊,隔一會兒就要灌一口。

  都是煉氣士,卻都熬得眼珠子布滿血絲。

  這都不是事兒,最讓他們難受的是,有些人,只要錯一步,真的就救不了。救他一人,要死跟他同境的幾個人,每每如此,劉景濁的答案就是不救。

  也是到了現在,杜神才明白,為什么他要專門放一具替身在此了。

  就是為了背這個罵名!將來輸了還好,人都死光了,什么風言風語都無所謂。可要是贏了,有一天忽然被人起底,說戍己樓在很長一段時間,明明可以救人,卻偏偏不救,天下人會怎么想?

  可現在,他在二樓,日后天下人只會罵他。

  不久后,天亮了,攻勢終于緩和了些,大家也終于能歇息片刻了。但也只是去喝口水,洗把臉,都不敢下樓。

  劉景濁起身往宅子外面山巔去,刑寒藻緊隨其后,直到上了山巔才問道:“已經到了預期的三千里,為什么還不退守?越往前就越難,對面也會越快的!他們的登樓修士源源不斷,我們耗不起!”

  這是刑寒藻頭一次對劉景濁這么說話,其實就是怪劉景濁為什么不見好就收。

  劉景濁灌了一口酒,輕聲道:“反攻一開始,就不能退了。劍舟、木傀儡源源不斷往上增加,一年戰死三個登樓,我可以接受。”

  刑寒藻紅著眼,哽咽道:“知道你第三次說不救的那個人是誰嗎?若非劍舟及時,他真就死了!你怎么對……”

  劉景濁沉聲道:“別告訴我,我不想知道。”

  刑寒藻擦了一把眼淚,冷哼一聲,扭頭兒回了宅子。

  她跟差點戰死的那個人不熟,可……山主不應該是這樣的,怎么就能對朋友不救呢?

  怎么會不知道,誰在什么地方,他們幾個讓誰去了哪里,腦海之中有一張清清楚楚的圖,怎么會不知道?

  難道就因為他楚劍云跟我關系不錯,難道就因為黃羊府跟青椋山算是盟友,就得去拿兩個登樓修士的命,去賭他能活?

  防的時候,盡量都別死,能多活一個是一個。

  但攻的時候,能少死一個是一個。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忽然一頓。

  因為方才一念之間,捫心自問了一番。

  倘若那個人是龍丘棠溪,救嗎?

  然后他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自嘲道:“偽君子!”

  刑寒藻返回院中,輕聲道:“杜神,你歇一會兒吧,我盯著。”

  杜神沒回頭,只是拿起酒壺喝了一口,他很不習慣,因為總覺得辣喉嚨,可要的就是這樣,提神。

  喝完酒后,杜神才說道:“戰場上不熟的人沒救,可熟人救了,怎么服眾?找不到借口的。”

  刑寒藻走去沙盤邊上,呢喃道:“我知道,可我不忍心。”

  道理誰都懂,可做起來,怎么就那么難?

  杜神沉聲道:“還是那句話,盡我們所能,少死人。”

  山巔那邊,霍犬年跟溫落一同落地。

  溫落說道:“中島的大陣,建成了。”

  劉景濁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本體出關估計還需要些時日,我出關上戰場之前,誰都不能去。”

  溫落點了點頭,退到了一邊。

  霍犬年又說道:“大致有了個方位,但有數十條路之多,拿不準,且跨度實在是太大了,我們派人去看看嗎?”

  劉景濁搖頭道:“不了。”

  霍犬年一愣,好不容易在劉景濁面前硬氣一回,“不了?!難道就放任不管?”

  劉景濁點頭道:“就是放任不管。”

  霍犬年破口大罵:“你他娘的!我知道你肯定已經有了對策,但能不能說清楚點兒?”

  劉景濁轉過頭,笑盈盈看了一眼。

  霍犬年一縮腦袋,只得嘆息。

  劉景濁伸手拍了拍霍犬年,沉聲道:“等我破境,快了,再撐些日子。等我上場,就不會這么艱難了。”

  霍犬年撇嘴道:“即便你破境煉虛之后,能力壓妖族登樓,可你總不能一直待著不下場吧?上次玄衣那手你也瞧見了,人家不是不敢殺你!”

  劉景濁淡然道:“我破境之后,就不是他們殺我了!”

  除非你們妖族派合道下場!

  那就試試人間最高處那十二人會不會有分身下場。

  海邊宅子里,含桃花已經有花苞開始放出花瓣了。

  劉景濁拎著嶄新酒葫蘆,坐在含桃樹下,讀著棲客山寄來的書信。

  想不到啊想不到,姜柚居然也跟著待在棲客山,去讀這剩下三個月的書。

  白小豆說,想帶個朋友回去青椋山,這幾年都是跟他們在一起。還有兩個家世不好的,在這個年里都沒了親人,其中一個想要拜入破爛山,但她膽小不敢說,所以白小豆想問問師父,能不能跟姚宗主或者瑤姨說一聲?另外一個想留在棲客山,但棲客山好像嫌他笨。

  簡直就是扯來扯去一大堆,想起什么寫什么。

  不過這字,倒是越來越板正了。

  后面的,明顯是姜柚的字,簡直了,一筆一劃全往人想不到的地方去,劉景濁真想隔著千萬里一巴掌扇過去。

  倒是信中提到的牧沉橋,讓劉景濁有些沒想到啊!

  第一版拒妖傳里,如今不知死活的人中,就有他。

  收起信,劉景濁抬頭看了一眼含桃樹,呢喃道:“御劍過海,三個月了,再慢也到了中土了吧?”

  的的確確是到了中土,可龍丘棠溪根本沒有回青椋山,更沒有回神鹿洲。

  三月初三,一道寒光掠入十萬大山,以極快的速度過數萬里,到中心處,穩穩當當落在小西峰。

  龍丘棠溪看向不遠處的黑衣劍客,輕聲道:“換我了,曹首席回吧,不過我在這里的事情,不能告訴劉景濁,一定不能!”

  曹風抱著劍,嘟囔道:“不去不去,不是說十年嗎?這才第七年啊!弄得像是我拆散了你們似的。”

  龍丘棠溪搖了搖酒葫蘆,笑道:“不會,他陪著我呢。這兩年相繼破境幾個合道,再拖下去你就壓不住了,得我來。”

  曹風嘟囔道:“不走不走!我答應了死猴子守十年的。”

  龍丘棠溪見自個兒說話對這位合道劍修作用不大,便笑盈盈喊道:“劍靈!”

  有個少女嗖一下出來,滿臉諂媚,“呀!主人的媳婦兒來了!”

  龍丘棠溪瞄了一眼曹風,淡然道:“趕他走。”

  劍靈點了點頭,跳起來就是一記飛腳,“走不走?”

  曹風摔了個狗吃屎,起身后哭喪著臉,嘟囔道:“我……”

  “滾!”

  “得嘞!”

  曹風對著龍丘棠溪重重抱拳,沉聲道:“龍丘姑娘,深淵里那家伙的話,不能信。”

  龍丘棠溪點頭道:“放心,我有劍。”

  又一轉頭,“劍呢?”

  劍靈嘿嘿一笑,“來了來了!”

  一把劍自小西峰下方破土而出,破天之后再度折返,落在龍丘棠溪面前。

  此時人間不知多少人側目看來。

  曹風真是見識了,估計死猴子都沒見過啊!

  可龍丘棠溪瞧見這天下劍之祖宗后,終于知道劉景濁那只幾十丈的法天相地背的到底是什么劍了。

  劍靈又是一腳,踢飛曹風。龍丘棠溪這才問了句:“他……你還覺得他配當你的主人嗎?”

  劍靈歪頭一笑,問道:“難道龍丘姐姐不知道沒了這些破事兒羈絆的主人,是個什么模樣?”

  龍丘棠溪一愣,腦海之中浮現那個仗劍開天門,讓大羅金仙下來受死的畫面。

  她嫣然一笑,呢喃道:“是啊!他不配,還有誰配?”

  “死劉景濁!什么時候才能想起來啊?”

  …………

  蜀地丈人山,又叫青城山,不過與那陸青城關系不大。

  有個少年人在山下閑逛,不知何時,身邊多了個中年人,一身儒衫。

  陳靈舟好奇問道:“怎么不扮老了?”

  孟休并未廢話,只是說道:“浮屠洲決戰之日,我需要你出手,那位年輕教主也會出手,包括我自己。”

  陳靈舟詫異至極,問道:“你?轉性了?”

  孟休笑道:“前輩只說答不答應就行了。”

  陳靈舟淡然道:“別說浮屠洲,拒妖島決戰之日我都會去的,我那大侄子做得很好,我能不幫手嗎?”

  孟休點頭道:“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記得劉顧舟當年養過一條紫泥鰍嗎?”

  陳靈舟笑道:“記得,他餓得沒法子了,好不容易抓來的,卻一直不愿吃。后來老蛟上門,他覺得自己必死,就把那泥鰍放進了青泥河。”

  孟休沉聲道:“她還在,左春樹護著走了稚子江化蛟的那個就是。”

  …………

  湫栳山一處深淵大井之外,有個中年人坐在地上,井口有一道虛影。

  虛影沉聲道:“龍丘棠溪拿得起劍神的劍,我好餓!”

  孟休沉聲道:“再等等,不久后先讓你吃個半飽。”

  虛影怒道:“不久是多久?”

  孟休深吸一口氣,“七八年,最多八年。”

  話鋒一轉,孟休聲音也有些發冷了。

  “我答應你的我會做到,你答應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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