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下，布滿彈孔，除了前擋風玻璃以外幾乎所有窗戶都破開的黑色越野車在道路上緩緩的行駛。
何奧叼著煙，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扳動后視鏡朝向自己。
他看了一眼后視鏡中自己的狀態，有些混亂垂落的發縷，略帶憔悴瘋狂的面容，精致的晚禮服到處都是碎裂的破口，淺色的領結上沾滿了殷紅的血。
升騰的煙氣模糊了鏡面，何奧的目光從后視鏡中收回，將后視鏡斜向上的再扳了一下，然后抬頭看向前方。
西區的道路并不平坦，到處都是被重型工程車輛碾碎的成一截截的水泥塊，越野車行駛在這樣的路面上，都會稍微有些顛簸。
道路兩旁是正常開啟的商店，一些衣衫襤褸，被污泥覆面的流浪者正縮在商店前燈光的角落里。
他們略帶好奇的看著何奧的車輛。
即使在西區，開著如此破損的車輛出來行走，也并不是一件常見的事情，這一路上何奧已經見到了許多這種好奇的目光。
但是大家也只是止步于好奇而已，自從進入西區以后，基本上沒有人敢攔在何奧的車前。
何奧也沒有遇見什么跋扈的幫派或者強盜。
畢竟西區的幫派雖然瘋，但是還是有眼睛的，開著這樣的車，有沒有錢不一定，但是惹肯定不好惹。
何奧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后方的街道上也沒有任何追兵跟來，仿佛他真的已經擺脫了后面的敵人一樣。
破破爛爛的越野車以穩定的速度駛入破舊的街道深處。
何奧看了一眼手環上夏娃導航出來的畫面，輕輕踩了一腳油門，越野車驟然提速，拐入了夜幕最深處。
一座有些破損的獨立建筑漸漸的出現在何奧的視野中。
這個建筑并不高，大概只有四五層，似乎曾經是廢棄的建筑，然后被誰勉強的修繕了一下，維持了原本建筑的模樣。
這種建筑在西區有一個專有的稱呼，叫‘安睡樓’。
在西區有許多這樣的‘安睡樓’，這些建筑大多早已超過了建筑使用年限，隨時都有倒塌的風險，但是因為住在建筑里的人給不出足夠的重建建筑的錢，于是只能把建筑簡單修繕一下，然后假裝它是一個正常建筑繼續使用。
西區最便宜的那些出租屋，就往往是在這樣的建筑當中。
而之所以叫它‘安睡樓’，也是因為它能為整座城市最底層的窮人提供一個遮風避雨的可以安睡的地方，雖然一夕之安睡常常變成永恒的安睡。
當然，也并不是所有的‘安睡樓’都會被用來出租，有一些建筑狀態比較好的，也可能會被幫派改造成商業場所。
比如此刻何奧眼前的這個四五層的‘安睡樓’，上面就貼著許多商家的招牌，很顯然被改造成了一個繁華的商場。
不過此刻這個商場的燈雖然亮著，但是門口卻異常的安靜，如同佇立在夜幕下警惕的哨兵，在等待著什么的到來。
何奧緩緩轉動方向盤，將越野車停靠向商場的門口。
與此同時，他拿起放在越野車被打壞的中控臺上的另一個手環，給手環上顯示的人發了一個消息。
這個手環是海希的手環。
而眼前這個商場，就是海希的產業之一，她在這附近布置了人手，作為保護自己的后路。
而幾乎在何奧發出消息的瞬間，一個身影就從商場里沖了出來，他四下打量了一下，目光迅速停在了何奧的黑色越野車上面。
然后他三步做兩步沖了過來，停在越野車前，看向車內，“老大？”
他語調升高，臉上帶著某種興奮的笑容。
然后他臉上的笑容在看到空空如也的越野車內部之后，就僵在了原地，隨后他的笑容漸漸的消退，他扭過頭來，注視著何奧，“我們老大呢？”
“我好像沒有告訴過你，我開著什么車。”
何奧取下嘴里的煙頭，微笑著掐滅，扭頭看向若恩。
“我······”若恩一愣，然后立刻說道，“這外面就新停了你這一輛車，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然后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緒，有些兇狠的快速問道，“我們老大呢？她的手環怎么會在你手上？”
“海希她去另外一個地方了，來這邊的是我，她讓我回來找伱帶我回酒吧取回我原本的衣服。”
何奧平靜的說道，然后他揮了揮手，示意若恩坐到副駕駛來，“上車？”
“你說的是真的？”
若恩將信將疑的看了一眼何奧，他機械義體的眼睛閃爍著淡淡的光輝，他的目光落在何奧手中的海希的手環上，起身后退了一步，快速說道，
“你打電話給老大，我要親耳聽到老大的聲音，我現在懷疑你殺害了老大，拿了她的手環。”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一個個穿著商場工作人員服裝，手里端著沖鋒槍的人影從夜幕中走出，看向何奧。
這些人應該就都是海希的手下。
至少曾經是海希的手下。
“可以。”
何奧抬起海希的手環，用海希給他的密碼解了鎖，開始打開通訊錄，似乎在尋找著通訊目標。
“慢點來，我看不清你的動作，別玩花樣。”
若恩注視著何奧的動作，冷哼一聲。
“好。”
何奧抬頭看了一眼商場的方向，從他這個角度，他剛好可以看到商場天臺邊緣。
他思索了一下，身子向后靠在坐墊上，讓若恩擋住了他的身形。
“你在做什么？”
若恩皺了皺眉，下意識的就將手摸向了腰間的槍。
“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
何奧笑著看了他一眼，“不行嗎？”
“你不要亂動，”若恩注視著何奧，“在得到老大的證實之前，你不能排除自己的嫌疑，如果確定是你傷害了老大，哪怕你很強，我也會對你動手。”
“如果證實了你們老大沒事呢？”
何奧一邊翻找著通訊錄，一邊笑著問道。
“那我會向你賠禮道歉。”
若恩立刻說道。
他的面容顯得剛正不阿，似乎對于海希異常的忠誠。
“你對海希很忠誠？”
何奧饒有興趣的問道。
“當然，我跟了老大七年，是跟著老大最久的人，最開始我跟著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小中間人。”
若恩看著何奧，笑了一聲，略帶著一點豪氣的回復到，“這些年不少事情都是我幫她辦的，沒有我，她未必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所以······”
何奧手上翻動手環的動作停了一下，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剛剛被他扳斜向上的后視鏡，此刻后視鏡內正好照著商場頂端的景色。
在看了一眼后視鏡內的景象之后，何奧迅速收回目光，扭過頭去，微笑著看著若恩，繼續說道，“你覺得如果沒有她，你就能取代她，成為維特蘭最出名的中間人？”
與此同時，他的另一只手微微向下，摸住了駕駛座椅子的邊緣，他臉上依舊掛著笑容，注視著若恩，“因此，你背叛了海希，投靠了惠爾美財團，試圖殺死海希之后，取代海希？”
“嗯？”若恩的動作一愣，他下意識的后退半步，“你說什么？我聽不懂，你不要試圖玩花樣。”
這個時候，何奧驟然搬動了座椅邊緣的開關，原本立起來的駕駛座座椅被迅速放倒，連帶著躺靠在座椅上的何奧也順勢向后躺倒。
砰——
銳利的子彈一瞬間劃過了天空，擊穿了若恩的胸膛，穿過了駕駛座破碎的車窗，灼熱的熱浪幾乎擦著何奧的鼻尖飛過，擊中了后排的車門，將還保持著大概完整的車門主體炸出一個大洞。
很強的狙擊槍。
何奧的手迅速向下，摸到了藏在座位下的手槍。
此刻若恩仍舊站在越野車旁，瞪大眼睛，注視著何奧。
他的胸口被剛剛的狙擊槍子彈開了一個碗口大的洞，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發光的線路。
他的雙眼中閃爍著迷茫，他張了張嘴，對著何奧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是卻沒有說出口。
直到剛剛前一秒，他的腦海中還在幻想成為維特蘭最出名的中間人之后的奢靡日子。
他的整個身體無力搖晃了一下，向后躺倒。
剛剛那一顆子彈摧毀了他的義體核心，徹底摧毀了他這具義體。
而就在他的身體向后躺倒的瞬間，何奧的身軀直了起來，并順勢抬起了剛剛抓住的手槍，對準商場的頂端。
隨著若恩身體的倒下，何奧與商場天臺之間的最后一個障礙已然消失，何奧手上的動作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在手槍對準的剎那，他瞬間扣動了扳機。
砰——
伴隨著子彈炸碎血肉的聲音，一個身影從商場的樓頂邊緣墜落。
但何奧的目光并未去看自己造成的戰果，而是立刻回身踩死油門，一打方向盤，沿著破碎的道路沖了出去。
“是杰斯，殺了他，不要讓他跑了！”
周圍的夜幕中瞬間穿出數十個全副武裝，穿著外骨骼裝甲的雇傭兵。
他們沖上了停靠在路旁的車輛，啟動車子，跟在何奧的越野車之后。
但是這一前一后的時間差，已經讓何奧沖出了他們的包圍圈，向著夜幕中沖去。
這些車輛只能一邊對著何奧的越野車開槍，一邊緊緊咬在何奧的越野車后面。
那些原本海希的手下驚訝的看著這一幕，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才圍過來，看向胸口開了一個大洞的若恩。
此刻的若恩雙目圓睜，手依舊抓向前方，眼中布滿著不可思議。
他似乎到最后一刻都沒有想明白，對方為什么要殺他。
——
何奧壓下身子，躲過掃來的一梭子子彈，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后，十幾輛摩托車混雜著越野車正緊緊的跟在他的后面，幾乎將整個破舊的街道堵滿。
尖銳的槍聲成為了這寂靜夜幕下的唯一音樂。
這些都是精銳雇傭兵，與這些雇傭兵相比，西區的大部分幫派不過是小孩子的拿著玩具槍過家家罷了。
海希一直很清楚維特蘭的游戲規則，所謂的中間人，所謂的幫派，不過是財團的狗罷了，財團并不在乎狗的生死，因為總會有人坐在狗的位置上來。
但是很顯然，若恩沒想明白這一點。
對于惠爾美醫療財團以及這些雇傭兵來說，若恩的命并不比路邊的一條野狗更加值錢。
從若恩讓何奧給海希打電話開始，何奧就知道若恩試圖拖住他，這當然不會是若恩自己的決定，這只能證明站在若恩背后的人已經認出了何奧。
這些雇傭兵出現在這里，是為了抓住海希，但是除了海希以外，他們還有另外一個任務目標，那就是‘殺死杰斯’。
如何奧所料的，自己的目標等級要高于海希，并且和他猜測的一樣，在這里布置陷阱的雇傭兵，就是那些原本執行殺他任務的雇傭兵。
事實上，在這些雇傭兵指示若恩讓何奧聯系海希自證的時候，何奧就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了。
如果這些人的目標是海希的話，他們就不會試圖讓何奧自證，他們根本不會在乎何奧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們只會試圖讓何奧說出海希的位置，或者把海希引到這里來。
讓何奧自證并不能實現抓到海希目的，但這是一個合理的，可以拖延住何奧的理由。
從意識到這一點開始，何奧就知道對方的目標已經并不是海希，而是自己了，對方已經認出了他。
而對方沒有第一時間跑出來，大概率是為了降低何奧的戒心，給某個能一擊斃命的狙擊手提供機會，而拖延住何奧，也是在給這個狙擊手創造瞄準的時間。
所以何奧將身體盡量后靠，避免被狙擊手瞄準，并用被彎折的后視鏡尋找狙擊手的位置。
而在這個過程中，若恩其實就已經被拋棄了。
那些雇傭兵的指揮官試圖讓若恩吸引何奧的注意力，降低何奧的戒心，讓若恩成為狙擊手的人體掩護，然后狙擊手就可以在準備好以后，開槍直接打穿他的身體，進而擊穿何奧的頭顱。
不過何奧最后還是通過后視鏡找到了狙擊手位置，并發現狙擊手已經做好了瞄準。
其實他那時候也不確定狙擊手會不會對若恩開槍，但出于安全考慮，他還是閃避了一招。
事實證明他的閃避是正確的，如果他的動作稍晚一些，他只有D級的身體就會被打穿，哪怕不死都會重傷。
對方遠比何奧想象的還要狠辣，即使是殺狗，正常情況下也不會殺的這么果決和毫不在乎。
破破爛爛的越野車發出銳利的嘶吼聲，何奧讓夏娃再次對這輛車進行了超頻，很顯然，現在的狀態早已抵達了這輛車的極限。
何奧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緊緊靠近的車輛，在這這些車輛后面，剛剛那棟商場大樓已然越來越遠。
他回過頭來，深吸一口氣，猛地右轉，一個漂移拐進了右側的一條沒有路燈的小路，繼續奔馳前行。
拐彎讓他損失了部分速度，讓追在最前面的一輛摩托車貼了上來，摩托車騎手直起身，猛地甩出一個綁著金屬線的鷹爪勾，纏在了越野車的車柱上。
然后他拉住金屬線的另一端，縱身一躍，跳向越野車，并從身上拿出一個激光手雷，就要扔出來。
何奧立刻回身，對著這個雇傭兵就是一槍。
子彈穿過了外骨骼裝甲的縫隙，擊穿了雇傭兵的頭顱，并將這個雇傭兵帶著向后飛去，砸在后面一個騎著摩托的雇傭兵身上。
激光手雷落在地上，炸出璀璨的光芒，周圍數輛摩托車被同時引爆，在夜幕下盛開出璀璨的焰火。
何奧剛松一口氣，就看見后方的雇傭兵車隊中，有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扛起了一根巨大的單兵火箭筒的炮管，對準了越野車。
那個人注視著何奧，獰笑一聲，扣動了扳機。
雙方的距離其實一直很近，在轉彎之后更加近了。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一發炮彈迸射而出，落在何奧追向這輛越野車。
何奧毫不猶豫，直接踹開了越野車的車門，向著一旁的街道跳去。
轟——
火箭彈擊中了越野車，在漆黑的夜幕中炸裂出璀璨的火焰，何奧跳出的身體被噴涌的火浪追上，撞飛出去，落在一棟廢棄的小樓之前。
何奧回頭看了一眼緊緊跟在后面的那些雇傭兵的車輛，然后毫不猶豫沖進了這棟小樓。
滋——
那些越野車和摩托車停在了這棟小樓前，將這棟樓團團圍了起來。
剛剛那個扛著單兵火箭筒的軍官從車上跳了下來，他將手中的單兵火箭筒扔向一旁，被跟在身后的雇傭兵接住，然后軍官抬頭看向身前的小樓。
這是一棟七層的小樓，這棟樓似乎還沒有被修完就已經被廢棄，整棟樓只有一個簡單的骨架，融進漆黑的夜幕，宛如一只張開巨口，隨時準備吞噬一切的夢魘。
“隊長！”
一個身材瘦小的矮個男人靠了過來，越來越多的車輛停在這棟樓前，矮個男人看了一眼軍官，“那真的是杰斯嗎？他怎么和這個任務的目標混在一起了？”
“確定是他，我也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我們等了這家伙一天，沒想到他倒是風流，日子看起來過著還不錯，”
軍官看了一眼身前的小樓，揮了揮手，“聯系集團，讓集團拿更多的基因藥劑過來。”
“好，”矮個男人點點頭，然后有些疑惑的開口，“那我們現在？”
“把這棟樓包圍起來，把我們帶的重型武器都架起來，這家伙實力很強，沒有那么容易解決，”
然后軍官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拿出所有的基因藥劑，第一組到第七組的跟我進去，如果直接干掉這家伙，獎金一千萬！”
周圍瞬間響起了一陣陣外骨骼裝甲的啟動的聲音。
以及雇傭兵們興奮而壓抑的回應聲，“殺！”
一只只閃爍著光輝的注射試劑在靜寂的夜幕下，被取了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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