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惠爾美醫療財團去年的財報，很漂亮，你怎么看待這些漂亮的收益？”
克里斯托斯拿出一份報告，放在桌面上。
“很糟糕，無論對于維特蘭，還是對于聯邦，這件事都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德桑克看著這份報告，搖頭道。
“為什么這么說？”
克里斯托斯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事實上，我認為聯邦的財團通過金融貸款和壓榨雇員，獲取了大量的不應該屬于他們的財富。”
德桑克深吸一口氣，回答道。
“比如說？”
克里斯托斯注視著他。
“財團通過大量的廣告去推廣一些產品，吸引人們購買他們本身并不太需要的物品，當目標用戶無法支付購買的貨款的時候，他們又通過自家的信用卡，消費貸款，‘借錢’給他們的目標用戶，讓這些目標用戶透支未來購買他們的產品。”
德桑克攤開雙手解釋道，
“這樣，同一種產品，他們就賺了兩筆錢。
“一筆來自于產品本身的利潤，這部分利潤他們通過不斷的降低雇員的工資，減少雇員的福利而獲得增長。
“另一筆則是來自于他們放出的貸款的利息，這筆錢他們賺的更加隱秘，他們不會告訴客戶所背負的貸款真正需要付出的利息有多高，他們盡量把這些利息掩藏在‘文字游戲’中。
“比如號稱一些貸款號稱日息萬分之七，實際上年息高達25%左右，一萬聯邦幣使用一年，使用者就要為此支付高達2500聯邦幣的利息，整個聯邦，也很少有純利潤能超過20%工業產品。
“除此之外，他們也會把利息通過分期，掩藏在較低數額的分期款項中。
“比如我曾經了解過的，惠爾美醫療財團有一款‘口腔手術服務’，標價10000聯邦幣，使用醫保折扣下來，也要2800聯邦幣，這并不是一筆能輕易支付的費用。
“這時候，惠爾美醫療財團會推薦病人使用他們的信用卡進行分期付款，2800聯邦幣，每月156聯邦幣，分24期，看起來似乎每期支付的數額很低，
“但是兩年里，病人一共要支付給惠爾美醫療財團3700多聯邦幣，足足要多支付1300聯邦幣的利息，總利率高達46%。
“而且因為是分期付款，每月都要還部分的本金，實際上的年利率恐怕會更高，財團通過這些手段，獲得了遠超過他們本身提供的產品的成本收益，然后把這些收益又拿去重復到下一個銷售或者金融游戲中。”
“實際年利率應該是29.6%左右，”
克里斯托斯平靜的看著德桑克，“如果按照你的說法，財團的產品應該賣的很好，利潤應該節節攀高，但是實際上，近十年以來，除了最頂尖的超級財團以外，聯邦各大財團的利潤和營收數據都在下降，大量的工廠關閉，大量的雇員被解雇，財團的發展形式似乎并不怎么好，你覺得是什么原因？”
“因為他們太貪婪了，”
德桑克嘆了一口氣，“在普蘭特的工業區，工廠雇員只能拿到每周300聯邦幣左右的周薪，但是他們卻要花費超過110聯邦幣支付財團擁有的合租公寓的房租，償還接近200聯邦幣的信用卡債務或者其他消費貸款。
“然后他們只能用償還信用卡恢復出來的額度，去購買新的生活用品，購買那些他們生產出來，卻不敢消費的產品。
“他們拿著微薄的工資，去購買財團賺取高額利潤的產品，然后還要負擔財團貸款的高額利息，在這樣的程度下，沒有誰會有剩余的財富再去消費，市場上的東西也就賣不出去。
“財團產品的利潤率再高，賣不出去，營收自然起不來，沒有營收也就沒有利潤。”
“聽起來不錯的分析，”
克里斯托斯注視著德桑克的臉頰，他一直平澹如水的面頰終于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可以和我講一講，你對于維特蘭現狀的看法嗎？”
然后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圓柱形設備，“那里有投影儀，你如果需要投放數據或者演示文稿，可以直接用手環連接它。”
看著克里斯托斯的微笑，德桑克緊張的半握了握拳，他知道他已經獲得了最初的認可，他緩緩站起身，打開自己的手環，連接了投影儀，
“維特蘭現在顯著的問題有很多，最為明顯的，其實是西區的拾荒者群體的問題，這些特殊群體，實際上是維特蘭絕大部分普通人的縮影，只是他們更加的極端，更加的具有代表性······”
······
月光鋪在搖曳的樹枝之上，何奧坐在越野車的車頂，嘴里叼著草根，仰望著廣袤的群星。
不遠處的戰斗運輸機里，隱約傳來德桑克高談闊論的聲音。
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
“杰斯先生，你需要毛毯嗎？”
駕駛越野車的荒野獵人探出頭來，遞出一條毛毯。
“不用，”
何奧搖搖頭，他看了看荒野獵人，又看了看運輸機門簾后的燈光，笑了笑，“你先睡會兒吧，今晚上他們大概要談很久，養足精神，明天好回去。”
“可是······”
荒野獵人有些猶豫，這里是危險的荒野，漆黑的夜幕里不知道藏著什么恐怖的怪物，在沒有營地的野外睡覺，太危險了一點。
“沒事。”
何奧搖搖頭，“今晚上不會有事的。”
“好的。”
荒野獵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選擇了相信何奧，拿著毛毯縮回了車里。
這種荒野上的越野車，駕駛座和副駕駛的座椅基本上都能直接放平，還有腳托，可以當一張簡易床用，方便駕駛者到了安全的地方能休息。
隨著越野車里傳來座椅放倒的聲音，何奧的目光掃過了四周。
一雙雙幽深的眼睛在漆黑的夜幕中冒出，注視著他。
何奧將嘴里叼著的草根取了下來，握住背后的斧柄，一個翻身跳下了車。
漆黑的夜幕被飛濺的血液鋪滿，潔白的骨斧染上斑駁的鮮紅。
無形的恐懼從男人的腳步下蔓延出去，如同夜幕中永恒的暴君，端坐在高聳的王座。
當最后一只影狼的頭顱與身體分離之后，黑夜中那些如同小燈籠一樣的眼睛恐懼的閃爍起來，然后迅速的消失，隱沒在茫茫黑暗中。
何奧回到了越野車旁，拔了一根新的草根撥開外殼叼在嘴里，翻身坐上了車頂。
這種草就叫小甜草，荒野里一種很普通的植物，無毒，根莖呈現塊狀，剝開外皮之后內芯泛白，味甜，含糖較高。
這草是荒野流浪者主要的甜味來源之一，也能作為應急補充糖分的食物。
周圍的異獸已經全部退卻，原本能隨著夜風傳來的輕聲的野獸的嗚咽也都消散不見。
恐徒這個天賦序列，相比較于城市，其實更適合荒野，隨著殺戮越多，疊加起來的恐慌的氣息，對付異獸的效果要遠好于對付人類。
畢竟人類有理智，勉強可以抵抗一下恐慌，異獸在恐慌剛降臨的時候，就立刻跑了。
用這個技能，行走在荒野上，會少很多麻煩。
何奧拍了拍身上粘的草和泥，用樹葉擠出汁液，擦了擦衣服上的血跡。
運輸機里的德桑克依舊在高聲暢談。
何奧抬起手環，打開了離開城市之前，維安娜和夏娃給他發來的有關特利森集團‘不死鳥’投票系統的資料。
不死鳥系統是特利森集團的明星產品，號稱專為聯邦選舉開發，是聯邦最全面且保險的投票系統，絕不會被攻破。
而事實雖然沒有這么厲害，但是也相差無幾。
夏娃的分析表明，不死鳥系統具有特利森集團的最高數據調取權限，如果要想要從外界強行破解這個系統，就要面臨特利森集團，這個聯邦最大的通訊集團的超級計算機陣列。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把聯邦前十除了特利森集團以外的九家大財團的所有超級計算機陣列的算力加起來，都沒有特利森集團一家多。
雖然特利森集團不可能用全部的算力來防御不死鳥系統，但是哪怕只是分出一些出來，也是一堵如同高墻一般的壁壘了。
所以特利森集團吹不死鳥系統絕不會被攻破，也不算撒謊。
何奧仔細閱讀著不死鳥系統的資料。
作為中期選舉和聯邦大總統選舉的投票系統，不死鳥系統的使用次數并不多，如同特利森集團宣傳的那樣，這是為聯邦選舉專門開發的系統。
維安娜在學術網絡上找到了許多有關不死鳥系統的學術論文，證明這個系統確實很嚴密優秀，并且開發和維護成本極高，而且為了維持這個系統的先進性，這個系統還要每隔一段時間，就進行一次升級，更加增加了成本。
而為了平衡這些開發維護成本，聯邦中央以及各大使用這個系統的城市，也給特利森集團支付了大量的使用費。
但按照特利森集團自己的宣傳來說，這些使用費并不足以覆蓋不死鳥系統的開發維護費用，不過特利森集團為了聯邦的正義和公平，愿意虧本運行這套系統。
本來何奧是不信這套說辭的，但是夏娃找到了不死鳥系統開發和升級的各項成本和運營成本預估。
最后綜合計算下來，不死鳥系統確實是不賺錢的，不過也不至于虧本，這個系統從聯邦已經各大城市那里所獲得的收益，是勉強可以平掉成本的。
當然，對于財團來說，不賺錢就是虧本。
何奧將夏娃和維安娜發給自己的資料都看了一遍，從這些資料來看，不死鳥系統確實是個完全可靠的系統。
他關閉了手環，再次看向了星空。
惠爾美醫療財團并不是在計算機技術方面見長的財團，神秘人除了那個黑客以外，也沒有計算機相關的能力。
這是他們的知識盲點。
特利森集團也不太可能利用不死鳥系統為惠爾美醫療財團作弊，這兩個財團也有競爭項目，而且作弊對于特利森集團來說，損失太大了，為惠爾美醫療財團，為了一個參議員，不值得。
所以不死鳥系統最終得到的數據應該是可靠的。
投票不可能作弊。
看起來似乎沒有問題了？
何奧注視著那天空的群星與明月，就如同在注視著一局局勢錯綜復雜的棋局。
執棋者，會將棋子落在何處呢？
——
當朝日從東方升起的時候，德桑克才精神奕奕的從戰斗運輸機中走出。
談了一晚上，他似乎一點都不疲憊，整個人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精力充沛，不過還是端著一瓶水，一直在咕嚕咕嚕喝水。
克里斯托斯將他送了出來。
“成了？”
何奧站在運輸機門口，看著他。
“我們聊得很好，”克里斯托斯從德桑克身后走出，“德桑克有很多想法也給我開辟了新的思路，他會是一個好的參議員。”
這就意味著事情成了，克里斯托斯認同了德桑克。
德桑克看了一眼克里斯托斯，從那種緊張刺激的情緒中終于回過勁來，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扭過頭來對著何奧說道，“克里斯托斯先生說了很多我以前從未想到的觀點，讓我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成了就好。”
何奧笑著點頭。
三人一同走向越野車。
德桑克走在最前面，何奧和克里斯托斯走在后面。
“聽說你遇見了不少麻煩。”
何奧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朝陽，輕聲說道。
“你們組織還一直在關注我嗎，”
克里斯托斯笑了笑，他也看了一眼朝陽，“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復雜一點，我原本以為很多會很輕松的事情，沒想到實際處理起來一件比一件麻煩，當上市長不是結束，只是一個開始。”
他低下頭來，看著何奧，“所以你們呢？”
“一切如常。”
何奧平靜的說道。
“搞不懂你們到底想做什么，”克里斯托斯笑了笑，“總感覺你們會和很多邪神打交道。”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何奧聳聳肩，“有許多神明朋友都很樂意提供幫助。”
兩人停在了越野車前，克里斯托斯注視著眼前的人，仿佛看到了咖啡館里那個模樣稚嫩的青年，看到了羅克市墓碑上的照片。
他目光平靜，“希望這不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
何奧坐進了越野車，停頓片刻，輕聲道，
“但愿。”
······
克里斯托斯回到了運輸機內，巨大的運輸機浮空而起，飛向維特蘭的方向。
接下來，他將開啟短期‘訪問’維特蘭的行程。
這場訪問是昨天才臨時定下的，至少對于維特蘭市政府來說是這樣，遠在聯邦中部城市訪問的克里斯托斯，突然決定要跨越半個聯邦，來到維特蘭短期訪問，搞得他們有些猝不及防。
但是他們也不可能拒絕，這是這一個世紀以來，第一次有晨曦市的市長來到維特蘭，拒絕了，就顯得他們好像氣勢矮了一頭。
“杰斯教授，你是怎么認識克里斯托斯的？”
坐在越野車內，德桑克有些好奇的看著何奧。
“有共同的朋友，我給他簡單的說了一些你的事情，他就答應過來看看，”
何奧快速的把自己做過的事情概括的回復了一句，然后他看著德桑克，“見到克里斯托斯有什么感覺？”
“說實話，有點激動。”
德桑克笑了笑，他總覺得實際的事情恐怕并沒有何奧說的那么簡單，但是何奧沒有細談，他也就沒追問，
“我從未想過會如此近距離接觸克里斯托斯，還和他聊了一晚上，他給我傳授了很多經驗，我真的受益匪淺。”
說到這，他頓了頓，“不過現在我心態已經穩定了很多，我感覺我的承受能力已經大大提高了，哪怕是K這時候突然出現在我的身邊，我也應該不會驚訝了。”
不，你會。
何奧收回了目光，看向窗外，“有關競選的感覺呢？”
“其實我還是有點擔心，”
德桑克的目光低了下來，他看了一眼天空的朝陽，“哪怕是克里斯托斯愿意為我站臺，但是維特蘭的市民們也不一定會愿意買我的賬。”
所謂的站臺，就是同黨派，同派系的支持率高的，或者地位更高，資歷更老的政治人物，為年輕的后輩表達支持。
有的是言語支持，有的是直接出現在競選現場，有的是在自己的競選現場給自己的選民介紹。
總而言之，就是利用老一輩的影響力，為新人背書。
如果德桑克是在競選晨曦市或者晨曦市周邊城市的參議員，克里斯托斯的站臺將是無敵的，可惜他是在維特蘭。
“杰斯教授，你也知道，”
德桑克緩聲道，隨著見到克里斯托斯的興奮漸漸褪去，他也繼續開始思索更深層的問題，
“作為聯邦兩端兩個最大的城市，維特蘭和晨曦市的關系并不怎么友好，互相都在爭取對方的消費市場和原材料供應地。
“克里斯托斯他剛剛訪問的中部城市，就是維特蘭的傳統勢力范圍，在維特蘭長期的宣傳中，晨曦市一直都是負面形象。
“現在群星制藥和惠爾美醫療財團都要打壓我，他們有足夠的錢財控制全城絕大部分媒體，哪怕是克里斯托斯為我站臺，新聞傳播不出去的話，也沒有效果。”
“這并不是問題。”
何奧輕輕搖頭。
“杰斯教授，你有解決辦法了？”
德桑克有些驚訝的看著何奧。
何奧注視著朝陽，“人們并非真的被蒙住了眼睛，看不見早晨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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