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惜欣慰地笑了笑。
姐妹們能理解她,她死而無憾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應憐。
朝小妾們慎重地行了一禮后,她轉身望著阮青瑤,執著地哀求:“青瑤小姐,我的臨終心愿,希望你能成全。”
說完,她又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臨終二字,深深地戳痛了應憐的心。
她抱著姐姐,泣不成聲。
小妾們也跟著淚流滿面。
孫老太太頹然地靠坐在椅子上,也跟著落淚。
她當然不是為了應惜而流淚。
她是為她自己。
這么多人,竟沒一個人是為她而哭的。
爭了這么多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爭些什么。
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還不如一無所有的應惜。
至少,在臨死前,還有人會為她而哭。
而她,執著地愛了孫耀祖一輩子,到死也沒能聽他對她說一句懺悔的話。
也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些什么。
如今黃粱一夢,這才驚覺,當初的自己,是有多荒謬。
如果能早點醒悟早點離開,也許當初,她的孩子不會胎死腹中,她也不會落得一個終身不孕的悲劇。
幾十年前的她,做夢也不會想到,最后真正后悔的人,不是薄情寡義的孫耀祖,而是她自己。
她努力了一輩子盼望著孫耀祖能后悔,結果賠上了自己的一輩子,對方到死也沒后悔,而她,卻恨不得殺死自己。
不急,用不著自己殺自己,因為她馬上就要死了。
真是活該呀。
孫老太一臉絕望地靠在椅背上,淚水無聲滑落。
然而在場這么多人,沒有一人關心她。
因為一直以來,為了孫耀祖,她一直在與人為敵,不曾善待過任何一個人。
感情是互相的。
她不善待別人,又怎能指望別人善待她呢?
阮青瑤望著應惜道:“好,我答應你。”
說完,她轉身望向香桃:“香桃,你帶著香荷香菊香梅她們,去找一下文房四寶,草擬一份賣身契給我。”
“是。”香桃帶著其余三個丫鬟,找文房四寶去了。
阮青瑤轉回身,望著應惜問:
“除了將妹妹賣給我,你還有什么要求嗎?”
應惜流著淚搖頭:
“這已足夠了,多謝青瑤小姐成全。”
說完,她又“砰砰砰”地磕起響頭來。
阮青瑤:“......”
這磕頭磕得也太響了吧?
當自己有鐵頭功嗎?
還真把她當救世主了?
阮青瑤連忙制止她:
“夠了夠了,放心,我會善待你妹妹的。”
應惜這才停止磕頭,一臉感激地望著阮青瑤道:
“多謝青瑤小姐。”
就在這時,應憐突然磕起頭來。
阮青瑤:“......”
這姐妹倆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制止了姐姐,妹妹又磕頭?
不痛的嗎?
阮青瑤連忙又過去制止應憐,問:
“你又為何磕頭?”
應憐道:“奴婢有一事相求。”
這就自稱奴婢了?
阮青瑤輕嘆一聲,也不糾正。
如果糾正,她們姐妹倆說不定還會誤以為她不想收下她。
入鄉隨俗,隨她吧。
她望著應憐問:“什么事?”
應憐道:“奴婢曾查閱過天啟律法,如果父母的家產不是祖上傳下來的,而是自己辛苦積攢下來的,那么,即便家里沒有兒子,也是可以留給女兒的。”
“想當初,我爹娘成親時,一無所有,這么多年來,宗族更是連個銅板也不曾給過我們,我爹娘的所有家業,都是靠自己的雙手積攢的,所以,我和姐姐,是有繼承權的。”
“如今,我大伯已死,我們家的家產已經到了我大堂哥手里,我懇請青瑤小姐,為我們家討回公道。”
“如能追回我們家的家業,我愿意全部捐獻給報國書院和懷恩書院。”
說完,她又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原本嘈雜的現場瞬間變得一片寂靜。
搶回家業,然后全都捐獻出來。
就是不能白白便宜了大伯一家。
不愧是姐妹。
這個應憐,和她姐一樣,是個狠人。
不過,她很喜歡。
阮青瑤唇角輕勾,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就算應憐不求她,她也打算事后幫她追回家產。
如今,應憐能在應惜還活著時求她,那是最好了。
應惜這輩子最恨的,無疑是她大伯。
搶她們姐妹倆的家產也就罷了,還將她們姐妹倆賣給一個糟老頭子。
能在臨死前知道,能搶回屬于自己的東西,想必應惜,死也瞑目了。
對于這條律法,阮青瑤也是頗為震驚的。
來到這個世界后,她就花了不少心思研究這個時代的律法,當初看到這條律法時,她是不敢置信的。
因為,據她所知,古代是沒有這樣的律法的。
為此,她還花了不少心思查證。
最后發現,這條律法,是君阡宸帶動全國百姓修訂的。
對權貴來說,有的是女人給他們生兒子。
他們不缺兒子,死后肯定會有兒子繼承家業,也就不擔心家業會被宗族收去。
但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可就不一定了。
窮人不可能有一堆女人幫忙生孩子,要是沒兒子,家業怎么辦?
所以君阡宸這一舉動,得到了絕大多數百姓的支持。
畢竟,世上肯定是窮人比富人多。
不得不說,君阡宸,真的是個良心王爺,跟很多貴族子弟不一樣。
這大概就是軍人的風骨吧。
想到這,阮青瑤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正鳳目灼灼地盯著她看,目光很是直白,深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的關系,一點也不知道收斂。
阮青瑤俏臉一陣發燙。
就在這時,香桃帶著三大丫鬟走來。
她將草擬好的賣身契遞到阮青瑤面前。
阮青瑤檢查了一遍便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還蓋了指印。
然后她將賣身契遞給應憐。
應憐也跟著檢查了一遍,然后簽名蓋上指印。
賣身契一式三份,阮青瑤一份,應憐一份,還有一份給了京兆尹。
應惜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死而無憾了。
“噗——”
大口鮮血突然從她口中噴出。
應憐大吃一驚,連忙跪爬著抱住她問:
“姐,你怎么了?你堅持一下,我帶你去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