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如夢舊 > 第八十八章:自甘痛楚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李家正院便傳來陣陣嘈雜聲,又聽了輕巧的步子順著樓梯一直向內室,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出現在帷帳上,清雅在素絹紗帳朦朧的睜開雙眼,撥開錦被望了外頭。

  只瞧了一個身姿偉岸體貌秀美的男人直立了她床前,身貼了一襲冰甲,頭戴著灰色絨帽,腰配了長劍和一塊如意玉佩,長長的披風一直垂到地上。他不曾說話只是獨瞧著她那小明窗,背著手也不曾見了他的面容。她只覺全身乏力吃力的撐起了腰來,望著那男人,詫異道:“你是何人也,要闖了我的閨房?”

  那男人依舊未曾說話,安靜的站著。

  “竟是放肆,來人呀!將他轟出去,翠荷,惜意……”她叫了半天無人回應,嗓子都要叫啞了。

  “吾兒,你可過的好嗎?”那男人半天才問,聲音溫柔而又慈愛。

  她聽過這樣的話,恍惚了老半天,欲要下了床來走進他,卻一無法使上力氣,她扶在床欄邊問:“你……你是誰人也?我何時是你的孩兒了?”

  “吾兒,我乃是你爹爹也!”

  “我爹爹是李石,你何曾是我爹爹了?”她又覺一陣痛自背上傳來,痛的鉆心。

  “你到底是誰,怎會是我爹爹?你快說。”

  “吾兒,爹爹要去戰場了,你要好好的,聽你姐姐的話!爹爹回來了,便帶你出去耍玩……要聽你姐姐的話,爹爹回來了,帶你出去耍玩……,帶你耍玩。”

  那男人一遍一遍的重復著話,聲音越發大了起來,便如鐘磬一般回蕩在耳際,要將她耳朵都要震聾了。

  似是腦里放置了銅鐘,一聲聲響著,震的她頭皮發麻,她不由得捂住了腦袋,在床上掙扎著叫喊著,喚著翠荷與惜意,喚著她的父母。

  “瑤兒,等我回來,照顧好孩兒等我回來!……等我回來……等我回來。”

  他又是一陣陣的喚著,聲音震的她承受不住,暈厥在床榻上閉上了雙眼。

  “清雅,清雅,怎么了,這孩子!清雅,”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驚恐萬分,眼角邊流著淚水,床榻邊乃是自個的母親在擦拭著她的汗水和眼角的淚,一旁的小墩子上坐著完顏雍,他正拉著她的手。

  原來是個夢罷,她深呼一口氣全身癱軟在床,眼對著上空頂蓬垂下的福袋和流蘇出神,額頭上的汗珠還在蹭蹭往下流。

  “清雅,你怎么了,方才我瞧了你囈語,又驚慌又害怕的,可是做了什么惡夢嗎?”

  她撐起身子來道:“姐姐,我夢見一個體貌秀美的男子站于我床前,身穿著兵甲背著手。”

  說這話時,恭人的眼底閃過一絲憂傷,又抬頭問:“那你可曾見過他長什么樣?”

  “他背著手,我未能見了他的容顏,但他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似是我的親人朋友,他說話很溫柔,很慈愛!”

  恭人又征了半天道:“那,他說了什么?”

  “他說他是我爹爹!出征回來便帶我出去耍玩,他喚,他喚著‘瑤兒’,要瑤兒照顧好孩子!等他回來。”

  便是這話罷,如五雷轟頂般,恭人的表情愈加復雜,手停頓了好久,眼中浮上層層水霧。

  “姐姐,姐姐,我做的這樣一個夢,到底是為何,我爹爹不是在嗎?我怎會還有一個爹爹,”她吃力著扶著腰詢問。

  眾人的目光,便瞬間移到恭人的身上,她面色忽而變的鐵青,扶著肚子思考了半天,那雙眼眸之中,似是有萬般千種的傷痛與遺憾在其中,可嘴角邊卻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雅兒,一個夢而已,便是你書看多了……嚇著自個了!”完顏雍瞧了她枕邊有一《列異傳》,便拿過來細瞧。

  “這樣膽小,還敢看了此書,里面什么鬼怪神仙都有,難怪你會做這夢,”他忽而笑起。

  “你表哥哥說的是,你最近身子本就不好,還是少看些這樣的書,引的你遐想,自然也會做這樣奇怪的夢了。”

  她聽后,閉眼搖了搖頭,道了句:“哎,說不出的感覺,許是,我最近太過疲勞罷!”

  她靜下來才見了完顏雍的手正拉著她,連忙將手慢慢縮回來,揉著手腕斂著鬟,再瞧了四處的奴仆都不在,空堂間瞬間失去了那份熱鬧,便不禁打了個寒顫問:“爹爹要走了吧!我去送送他!”

  兩人望著她笑笑:“你爹爹早走了,都已然一個多時辰了,你爹爹特地囑咐過,讓你入了國府去住,待婚日前再回來準備出嫁,到時他若回不來,便讓奎可送嫁。”

  “我住在自個家不是挺好的嗎?到國府去,不習慣。”

  “你早晚都要習慣的,此去國府,你與大王好好處處感情,收了收小性子,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莫要總是任性妄為,多和國妃娘娘學學如何為人婦為人母,你這平時倔強得很,便也只能在當姑娘時這樣,莫要到了婆家,還得你姑姑來調教新婦了!”

  她便望著兩人那喜悅的樣子,又瞧了完顏雍那胸有成竹的表情,似乎她現在便已然是了他的人一般,這樣隨意的與她肢體觸碰,她愈發覺得不能如此下去,便強硬了起來。

  “學什么?學著如何婉順,學著如何討人歡心,賢良淑德?我生來秉性如此,是什么樣便是什么樣,我做不到這樣,也不想做,”她說罷,便將頭往被褥里一鉆,蒙著頭不聽。

  “你這丫頭吃了火藥嗎?方才還好好的,轉眼便又換了臉了,大王下朝親自接你,你這樣一副做派,趕緊起了,梳妝打扮,快些!”恭人起了身扶著肚子呵斥她,將她的被褥給掀開。

  “好呀!我起便是,”她側過頭來索性掀了被子自床榻溜了下來,連忙拉下了披風,又找了帷帽帶上。

  “你要去哪?”恭人望著她急匆匆掀了帷幔出去,便忙扶了身子追了兩步。

  只聽了她匆匆下樓的聲音,身影消失在了廊角,他攔下了恭人的腳步,站于木闌邊瞧了她披了鮮衣而遠去,步子輕快而急,在花從芳菲之中穿梭,只到聽不見一絲聲音。

  他知道她要去哪,他亦知道她要見什么人,她從未這樣看她奔跑著向他而來,她的心中還藏著其他人。

  便在春色中,她逃離那個地方,來到了岐國王府,條條廊路,道道回腸,她走的身心俱疲,撐著膝蓋仿佛全身的元氣被耗盡。

  “清雅,你怎來了?”

  正走來的,乃是郡主完顏穎和徒單克寧,兩人現在已然定親,亦可自由相見,每逢了閑暇時,徒單克寧便要來找了心上人,兩人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郡主正要與克寧出去耍玩,窄袍和長劍都已然穿好戴好了,卻在廊間瞧了她獨坐。

  “郡主萬安!”

  “來,快起了身來!”她被輕扶起。

  “大王不在嗎?”

  “哥哥下朝還未回來,你找他是何事?”

  瞬間,她便覺得委屈的很,站起身來背對著兩人,獨立廊間輕將帷帽拿下來,哽咽不能語。

  “我要嫁人了,爹爹昨個與表哥哥定下了日子,便在七夕佳節。”

  “我也要嫁了,便在下月中旬。”

  一個愁容滿面,一個幸福洋溢著,那一瞬,清雅瞧著兩人深情對視,便萬般的羨慕,抬頭來,春愁繞簪不肯去,滿面春色卻百事非。憐愛著澗邊幽草,自枯自榮,聽得是濃蔭叢中的黃鸝獨鳴,清越婉轉;有敢于眼前的落花流水,飄零沉浮最終沒于池水中,她便倚欄而站,望穿這泠泠水波,聽盡血啼。

  “清雅,哥哥也很難受,最近茶飯不思,可他亦不能違抗圣旨,這樣的局勢咱們改變不了,”她拍拍她的肩頭。

  “其實,雍哥哥也是個好人家,他……對你也是偏疼的,你嫁過去也不委屈。”

  “穎兒,我不嫁,一定會有辦法的,我想吃些奇異的食物,那種可傷身卻不致死的吃食,慢慢拖延著時間,想著法子,今個爹爹才走,表哥哥便要接我去國府,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去了,我便再無回頭的機會了!”

  “我不敢去問了府里的郎中,我怕事情會敗露,便來問你,你頗通醫術,定是知道一二的,”

  苦苦懇求,拉過她的手,她卻將手縮了回來道:“這樣終歸不是個長久的法子,長期以來,便會傷了你的身子。”

  “無妨,我每日只少食即可,不會有多大影響!”

  “不可……”

  “穎兒,你聽我說,我愛你哥哥,不能嫁給別人,不能!”

  望著她那般堅定誠懇的眼神,完顏穎亦是不知所措,擺過頭去望了望身后的克寧。

  “李姑娘深情所致,郡主便告知了她吧!微臣想,比起身痛,心痛更會難受。”

  郡主端坐在廊間,望著她蹙眉不展的樣子,凌亂的發絲粘于她的唇間,這樣憔悴凄美的樣子,自個也無法婉拒。

  “好罷!我寫給你。”

  幾人隨之來了沐柔軒內,郡主寫好一張字條,滿滿都是些傷元氣的食物,她征了一會將其遞給她又縮回了手:“清雅,你想好了!這法子,使的不好便要丟了命了!”

  “我心意已決,你便莫要擔心,我自會有分寸的。”

  郡主咬了咬牙,將紙條遞給她道:“這里頭我畫了圈的,是輕微傷痛的,但你自個還是要適量。”

  她顫抖著雙手打開字條笑著說:“好,我會注意的,多謝郡主。”

  “清雅,你這樣值得嗎?”郡主忽而想起什么,便問了句。

  “為了我愛的人,我自甘痛楚,值得!”

  “郡主臨近新婚,我便得空來拜見郡主,同愿郡主郡馬,鸞鳳和鳴!”

  她輕笑一聲,似是得了寶物一般將字條折起又小心翼翼的塞進自己的袖中,躬首作揖而退,極快的消失門前的芳菲之中。

  徒單克寧前來扶過郡主的肩,望著遠去的清雅道:“李姑娘,乃是真性情的人,如此堅韌不拔,著實讓微臣都刮目相看。”

  他說著,她聽了玲瑯環佩之聲漸遠,盯著風起的飄紅道:“魂夢任悠揚,睡起楊花滿繡床。薄悻不來門半掩,斜陽,負你殘春淚幾行。”

  “她這樣,真不值得!”郡主唯有搖頭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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