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如夢舊 > 第一百零三章:歸期未有
  兩個侍女歡喜的到了正廳,瞧了奎可和檀檀與清茹還在桌上,便上前長揖,思考了半晌道:“主君,大王說他送完姑娘便先回了,說是國妃娘娘不適!”

  本與雍王一同的那幾個祗候人聽了便問:“大王回了?”

  “是!”

  “那李大人,咱們幾人便先回了!”祗候人躬首辭去。

  不待多時,清茹也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李石見她站起便想與她說上兩句話,可她未曾留戀,別著臉龐便辭去了。奎可打了個酒嗝,憨態可愛,扶著飽脹的肚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檀檀見了連忙過去扶他。

  “娘子……,嗝……給我煮碗醒酒茶吧!”他連忙環住妻子的柳腰,面紅耳赤的倒在她肩上。

  檀檀見了李石在,紅著臉扶住他,見了李石招手,才與侍女一起將他扶下去。

  望著這滿桌的殘酒涼食,李石深呼一口涼氣,再回頭來瞧著,獻可正安靜的拿著勺子食完碗中最后一粒豆子,又自顧自拿了巾帕擦了擦嘴,眨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對桌的李石。

  “獻兒可吃好了沒?”

  他點點頭。

  “那便早些回去睡了!”李石拉過他。

  “來的時候,兒還有一篇字未寫完,爹爹,兒想去看了二姊姊之后,再回房寫字!”

  他沉靜又知禮的模樣,讓李石點頭稱好,又輕撫了他額前的瑪瑙紅帶抹額道:“姊姊身子不適,便不去打擾她了!”

  “今個為父回來,便特許吾兒少練一篇罷,夜已深沉,外面下著大雨,你便早些歇息!”

  “可獻兒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感覺二姊姊會不大好!”他抿著小嘴,神情有些凝重。

  “傻兒,會有什么不好,姊姊自有人伺候,你便乖些,回屋吧!來人,照看好少郎!”李石話罷,上前一位梳著團髻的姑子,連忙過來拉走他,他一直望著今夜父親的那雙不安的眼睛,走到門檻才擺頭向前。

  淅瀝的雨聲自金闌外傳來,一陣涼風起,吹得李石打了個哆嗦,他只手再倒盡最后一杯濁酒送入口中,仰天長嘆一聲,再將杯盞拋置桌上。

  “明日……姑娘醒了,好好安慰她,老夫安排你們要說的話,不能忘了!”他眼中閃過一絲淚光。

  “是,主君!”

  他便扶手呆坐于交椅之上,望著這雜亂的桌面出神,眼前滿桌饌玉已是殘,濁酒一壺已飲盡,茶煙聚散又成空,不遠處那桌案上,筒花鮮艷,幾支金桂陪竹青,苔蘚再摻細石,這是清雅特地為他插的。

  “那筒花倒美!”他抬著手指著它。

  “是清雅插的吧!”他又問。

  “是,姑娘親自別了桂枝插的,”

  他再低頭來,內心愧疚的很,望著帷幔下的那束筒花出神,再品其口中,是一道道酒后苦水,他便在這殘宴前坐了許久。

  翠荷惜意回時,四處苑落都已然下了兩盞燈了,雨也稍稍小了些,撐傘回了暖閣廊間,便望著那方靜悄悄的繡樓小窗。

  “那奴人,竟是連路都分不清,繞了好大個圈子才回來,姑娘都睡下了!”惜意拍拍披風上的水珠。

  “雨這樣大,是容易走錯路!如今回來了,姑娘歇息了,咱們也快睡下吧!”翠荷邊說邊與她走進暖閣后的小廂房,拿了巾帕拭了拭她發上的水珠。

  “不必擦,我一會去沐浴一番,將這衣衫換下便是,”她解了腰盤上的刀置在桌案上,又解下披風。

  “我尋思著,這夜里姑娘要蹬被子的,我便先去看一頭,再回來!”她轉身出廂房,再順著樓梯上了清雅的繡樓。

  迎面便遇見了那兩侍女其中的一人,名叫曉慈,她見了惜意便連忙迎上來輕聲道:“惜意妹子,姑娘喝了些酒,便睡下了,現在睡的香,咱們也回了睡下吧!”

  “哎,曉慈姊姊,主君讓你來伺候的嗎?”惜意有些疑惑,站在欄邊望著那緊閉的門。

  “是主君主母叫我來的,你放心吧!”她拍拍惜意的肩膀說。

  惜意見她輕笑的模樣,便也心安了下來,隨著她把手一挽,下了繡樓。她回到廂房時,翠荷已然坐于銅鏡前卸下了翠玉和珠釵,她見了便也未曾打擾,自顧自的坐在自個這側的榻邊。

  “翠荷,我這心里不知為何不舒服……”惜意撐著兩臂,望著她道。

  “怎的了,還有何事讓你梁女衛不適的?”

  惜意又站了起來轉了個圈:“方才我瞧見了曉慈從上面下來!”

  “正常啊!你我二人走,必定要有人伺候姑娘吧!”

  “姑娘身邊又不是沒人了,何苦叫爹爹的進侍來呢!說不通。”

  翠荷自妝臺上起了,又輕走過來拉住她的手:“你多想了罷,姑娘能有什么事兒?快些去睡,明個要起早。”

  她見了翠荷這樣輕松的姿態,便頓在原地半天,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便這樣一言不發。

  天近平旦時,外頭的雨便稍停了,可于室中感覺到空中潮濕,有絲絲涼意襲來。惜意整夜都未曾睡著,于衾中翻來覆去,一會兒壓著自個的手臂,一會又坐了起來靠在床欄之上。

  “惜意……”

  “惜意……,你也沒睡著嗎?”似是翠荷的聲音,她聽了便連忙撥開了床帷。

  “你也睡不著?”惜意坐了起來問。

  這側邊榻上的翠荷,隔著織錦屏風與她對話,模糊的帳中依稀辯得她一雙不安的眼睛。

  “我想了許久,覺得今日許多事兒都奇怪的很!你說主君為何這樣晚了讓你我二人送舅禮?又偏偏派了個不熟路的人駕馬,害得我們滿城亂跑,”

  “是啊!我也納悶著,”惜意盤腿而坐。

  “曉慈說是主君和大娘子派她來的,可你我都知道這曉慈之前是先娘子的人,大娘子必不會同意她來照看姑娘!”她再說。

  “咱們去看眼姑娘吧!我不看一頭,心里不踏實。”

  今日種種疑惑不得解,兩人便默契的都下了床,圍上了披風挑著一盞燈出門,既出來,眼前細雨綿綿,沾濕衣帶,她們便走的快了些。

  “支呀”一聲輕推門,先后輕步置屋內,一進便嗅到一股濃濃的香味,刺人鼻腔,惜意便將口鼻一捂:“這香味太沖了!”

  她熟練的撥開那層帷幔,卻瞧見了滿地的衣衫,連著清雅那件肚兜也隨意的搭在矮案子上,挑燈向前,她帶著些疑惑拾起她的衣衫,再前去床榻探看。撥開床簾,提燈一看,眼前的一幕讓她腦袋一空,燈便猛的掉在了地上。

  “姑娘!”她快要哭了出來。

  正是當時,翠荷聽到見喊前來,她見了,那個唯有十幾歲的姑娘,露著白皙而纖細的后肩,蓄著烏黑的發伏在榻上,而身邊躺著的是那位體貌雄偉的親王,他袒露著上身將手置于女孩的背上,愜意的酣睡著,面龐的紅暈還未退去。

  “姑娘!”翠荷則是驚恐的伏臥在了地上,刷刷的揮下淚水。

  “嗯?……怎么了,”清雅于睡夢中被兩人吵醒,迷迷糊糊答了話,揚起頭來,揉搓了自個的眼睛。

  她借著那點微弱昏暗的光,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昏黃的帳中,他未曾覆衣正與自個貼在一起。她愈加恍惚,腦袋好似被震了下,征了好一會,拉著被褥蓋好,又只覺陣陣痛楚自身下彌散,她顫抖著垂著紅淚彎頭于被中窺探,瞧見淺素的褥單上正留了幾滴血紅。

  她腦袋一空,痛哭出來:“怎會如此?不……這是個夢……”

  她忽而變得驚恐萬分,散下略帶凌亂的發絲粘連在她紅紅的鼻尖上,一股涼泉自她的明眸直流而下。

  “姑娘!奴兒服侍你先將衣衫穿了!”

  翠荷拿了她的褙子來,她便驚慌失措一把奪過來攬衣推裳,哭著將自己的襦裙扎好,襦帶系好。

  “不……,這不是真的,我要離開這里,我要走!”她下了床來光著腳邁在了冰涼的地面上,剛走沒幾步便兩腿一軟直接趴了下去。

  “姑娘!”惜意上前來扶她,已然哭成了個淚人,望著床榻上的男人,滴滴答答的淚水揮下。

  “我要離開這里,我要見姐姐,我要見爹爹……”她被扶起來,抽泣的不成樣子,隱忍著內心的痛,唯有那晶瑩剔透的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還有那止不住的顫抖。

  她出門便蒙細雨,扶著欄桿而向前,走幾步纖細柔弱的身姿再次倒在了地上,她奮力爬起來,低頭見了頸上的那玫墜子已然脫落了,她便將它拾起攥在手心撕心裂肺的哭泣,如鶯囀的聲音,空靈而悲凄,惜意與翠荷扶著她,看著她如殘花一般,心都要碎了。

  “我要見爹爹,姐姐在哪?姐姐在哪?”

  她哭著便如一個無助的孩子,下樓梯時又是一腳踩空翻了下去,順著樓梯滾了下來。

  “姑娘!”兩人趕緊下樓去,扶起她的身姿。

  她的腕上,臂上全都撞的有淤青,嘴角邊泛出了一絲血液,褙子便自她的肩上滑落,依稀可瞧自肩頭至頸的四五處吮印。

  天正是黎明,四處迷霧漸起,那層層細雨綿綿不絕,輕蓋了她一頭晶瑩水珠,她便在這枯葉置落的梅樹下,伏臥了許久,耳邊漸漸回蕩起四月完顏亮臨走時,在城南草場上與她說的話。

  ——“清雅,我若走了,便是待冬日才能回京,我怕那時你已然是烏祿的娘子了!”

  她等了近四五個月未等來他的歸期,卻等了這么個下場,于這最熟悉最安全的地方,她被受摧殘,失去了作為女子最寶貴的東西,亦失去了那心中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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