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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凄慘遭遇

    畫城, 星辰海。

    天衢子的化身端坐于美人榻上,他幾乎是失措地擦盡鼻血, 正低頭汲茶水以掩血腥氣,突有腳步聲響起。

    他驀然抬頭, 只見絲簾飛揚,頊婳羽衣純白, 明明裙擺拖尾長有丈余,卻偏偏露出一雙弧線完美的鎖骨。

    那上身裹束得極緊,襯得腰身細窄無比,花瓣狀的刺繡綻放在胸口, 其上綴珠, 高貴而典雅。

    裙擺寬大,上以絲綢縫制的花朵密密相接, 直鋪滿整個拖尾。她蓮步一移,便是滿地生花。

    天衢子連呼吸都停止,高空橫來的風, 吹動一盤星子, 搖晃的卻是他。

    頊婳微抬雙臂, 微笑著轉了一個圈, 裙裾震動飛揚, 如花如雪。她問:“好看嗎?”

    奚掌院本尊正站在載霜歸面前,載霜歸對這次的成果不是很滿意, 雖然擒住了厲空梟, 但頊婳不僅擒走了奚云清, 還連天衢子的化身也帶走了。

    他說:“畫城如今氣焰囂張,恐怕不會輕易釋放你的化身。我們應開出什么條件?!”

    話音落地,卻久久不見天衢子回應。他以手敲桌,提醒弟子回神:“奚掌院!”

    天衢子驀地回神,問:“師尊方才說什么?”竟是沒有聽清他先前的話。載霜歸不由有些擔心:“那妖女是否折辱你等?”他問這話,也是心中狐疑,畢竟你跟她不是好過一場么?

    天衢子聞言,搖頭道:“不,弟子化身安全。”

    載霜歸這才放了心,說:“那便早些贖回,以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

    天衢子卻突然說:“不必。”

    載霜歸愣住:“此話何意?”

    天衢子低下頭,輕聲道:“弟子化身安好,師尊不必為此費心。更不必相贖。”‘

    載霜歸皺眉,繼而勃然大怒:“是不必相贖,還是你樂不思蜀?!”

    天衢子面色微紅,抿著唇不說話,載霜歸跳將起來,差點將茶壺砸他頭上。師尊面前,總不好施法抵擋,天衢子抬手一擋,茶水滾燙,澆在他手上。

    他皺了皺眉,連帶化身也眉峰微蹙。

    頊婳立刻察覺了,問:“可是有何不妥?”

    天衢子的化身忙站起身來:“傀首仙姿盛顏,耀若春華,豈會不妥?”

    頊婳對恭維之詞一向受用,況且女子的品味被人肯定,總是歡喜之事。她說:“那么,奚掌院愿意幫我挑一套首飾,配這身衣裙嗎?”

    天衢子不肯直視她,正好轉頭,目光滑過她滿滿當當的一室收藏。片刻之后,他走到一條水滴形的透明寶石頊鏈面前,伸手將其摘下來。

    光陣明滅不定,他托著那條透明得令人心碎的項鏈,慢慢走向她。頊婳只覺得這個人,連頭頂都冒著傻氣。她攏住一頭青絲,說:“勞煩奚掌院為我戴上可好?”

    天衢子站到她身后,瞳孔所見,只有滿目繁花、雪光如雪。甜香時遠進近,維系他也擊垮他。他慢慢替她戴上頊鏈,指腹觸到她的肌膚,晶瑩而柔軟。

    這么近的距離,她一手將長發撥到一邊,轉過臉對她微笑。奚掌院神魂顛倒。

    眼前美人紅唇開合,天衢子需要很仔細,才能聽見她說什么。

    頊婳說:“若是奚掌院不困,本座帶你看看畫城夜色,如何?”女人嘛,身上穿著最心愛的漂亮衣服,戴著友人從萬中挑一的首飾,誰會愿意就這么去睡覺啊?

    天衢子低下頭,如同傀儡般失了魂魄,只受她牽引,無有不從:“但聽傀首吩咐。”

    頊婳于是領著他,行過萬千星辰,飄搖輝光之中,她是緩緩步入凡塵的神,圣潔無瑕。

    經過的魔傀俱低頭行禮,不敢直視。頊婳當先而行,與他一前一后,經過畫城青石鋪就的道路。許是受傀首影響,魔傀一族性喜浮華。不少小院里都垂掛著用夜光石串成的小夜燈。

    遠遠望去,微光零星。

    空氣中滿是桂花的甜香,頊婳手上是薄紗手套,為了配這身衣裙,并沒有拿折扇。此時她經過一個院落,隨手折了一枝探出的桂花:“畫城比之九淵仙宗,始終缺了宗門氣度。”

    天衢子看見小院里魔傀養的小羊,那小羊往母羊肚子下躲了躲,似乎也在看他。天衢子心中溫暖:“卻多了厚重的人間煙火。”

    這才是生活的地方,不像融天山,清清冷冷,一生奉道,終日苦寒。

    頊婳手中桂枝微揚,說:“我也這么覺得。如果讓我選擇,我更寧愿待在畫城這樣的煙火之地,看炊煙裊裊,聽人聲喁喁。”

    天衢子盯著她長長的拖尾,上面應當是有清潔的術法,然而他仍然想親手為她托起裙擺:“可是雜念叢生,不會有礙修行嗎?”

    頊婳說:“人的一生,本來就是一場雜念。”

    天衢子怔住。

    頊婳以手中桂枝指月,萬丈光芒匯聚一線,凝落在她手中。她輕聲道:“吾身是雜念,神亦雜念。何謂真我?”

    天衢子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她指間細紗柔軟得令人心醉神迷,他輕聲說:“不要這么說。”

    頊婳抬眼看他,那一雙眸子里,波光粼粼,無邊月色皆盛開在她眼中。天衢子突然意識到,她真的是魔。

    哪有神靈能有如此艷色,再如何心如鐵石,亦只能受她蠱惑驅策。

    頊婳看見他眼神中的執迷,她拂開他的手,微笑著道:“奚掌院心中,亦全是雜念呢。”天衢子冷不丁受她奚落,頓時面色緋紅,如染煙霞。頊婳復又淺笑道:“前方是畫城桑林。”

    天衢子回身看,果見灰白色的城墻隱隱約約。墻下正是桑林延綿。他說:“畫城蠶絲聞名天下,這片桑林亦是不凡。看來魔傀種桑養蠶,由來已久。但如今看來,畫城圣樹,似乎并非桑樹。”

    頊婳說:“不瞞奚掌院,畫城圣樹乃是月桂。”

    天衢子心中有疑慮一閃而過:“曾經魔傀一族只識農桑,是以戰力低下,連魔族十二族也未能列入。若是擁有不朽神木這樣的稀世珍寶,恐怕無法保全吧?”

    頊婳笑而不語,天衢子追問:“此木可是由傀首得獲,帶回畫城嗎?”

    頊婳輕轉手中桂花枝,夜露流香。她笑道:“這就說來話長了,寶物來處,可是不能輕易透露的。”

    天衢子點頭表示明白,心下卻難免起疑——月中不朽木,如今還有何處可得?

    數十里桑林望不到頭,風吹林打葉,沙沙作響。

    頊婳行走其間,腰間星星石的腰鏈閃閃發光。她說:“記得與奚掌院第一次相遇,便是在桑林。”

    天衢子當然記得,天魔圣殿,魔尊贏墀為了永久禁錮她,虛情假意地種了一片桑林。他說:“本院以為,傀首當并不愿提及舊事。”

    頊婳迎風而行,發絲輕揚,她輕輕靠著一根桑樹,問:“為何不愿?得遇奚掌院,乃本座之喜。倒是當時錯將掌院認作云階,恐怕令掌院見笑。”

    舊事重提,天衢子心馳神往。他緩慢靠在同一棵樹的背面,感覺到她衣上輕紗溫柔如煙:“傀首……知曉了?能夠與傀首相識,亦是天衢子三生之幸。”

    畫城桑林,天衢子化身同頊婳說著話,本尊在苦竹林打坐,卻一直未能靜心。

    明月入窗,一地寒霜。他抬目而望,心之所系,終在彼方。只是任何一方勢力,歷史底蘊是不會突然改變的。但是畫城好像換了傀首之后,連種族文明與信仰都轉變了。

    他覺得有點奇怪,只是頊婳不愿多說,且如此良辰美景,若是談論這個,未免可笑了。

    融天山。

    九脈掌院攻打魔族幾天幾夜,這 幾夜,這時候都累翻了,各自入睡,便連座下弟子也十分少見。

    只有一個人還精力旺盛——刀宗掌院木狂陽。

    木狂陽在飛鏡湖洗了個澡,提著乾坤日月刀正返回居處。她與其余人不同,其余八脈掌院,沒有人和自己師尊住在一住的。畢竟大家都成年人了,誰還需要長輩這般管束啊?

    但是木掌院跟付長老卻仍是一院兩室而居。以前她愛喝酒,愛亂跑,愛闖禍。付醇風不得不就近監督。多年之后,倒也習慣了,師徒二人相處還算是融洽,便也沒人再提搬離的事。

    此時木狂陽進來,便聽見里面有人低聲說話。

    她一時好奇,走到付醇風房間門口,聲音是從里面傳來,木狂陽想敲門,手剛放開門邊,只見里面付醇風道:“殺木狂陽。”

    嗯?木狂陽莫名其妙——不是吧,雖然這么多年一直很少聽你的話,但這是什么仇什么怨?!

    她將窗欞濡濕,睜一目眇一目,偷偷去看。

    房里只有付醇風一個人,只著了棉麻的中衣,身姿一如以往,只腰下挺著一座炮臺,只看一眼,便覺尷尬。

    木狂陽也覺得很尷尬,好嘛,大抵是因為這個怨恨著自己。不過好歹師徒一場,也不必因為這個就要殺我吧?上次不還說不至于些嗎?

    木掌院搖搖頭,真是男人心,海底針。

    正這般想,房里人卻不由自主,又低聲呢喃了一聲:“殺木狂陽。”

    雖然這般說,卻一直站著沒動。

    木狂陽歪了歪頭,終于忍不住推門而入:“師尊,過分了啊!一點小錯,你多喝點熱水不完事了嗎?嗯……雖然可能不止多喝一點。但犯得著就要殺我嗎?”

    付醇風轉向她,神智陡然一凝,似有清風拂面。他輕聲喊:“狂陽。”

    木狂陽走到桌旁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是我說你,三年時間,看開點不完了?怎么,你還要在背后打小人啊?”

    付醇風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面前,聲音里略帶了顫音:“狂陽……”

    木狂陽微微皺眉,終于發現一點不對:“師尊可是身體抱恙?”

    然后最后一個字落地,付醇風突然拔刀斬來,刀挾狂風,竟是毫不留情。木狂陽心中一驚,幸而她的反應放在九脈掌院里也是頂尖的。縱然毫無防備,卻還是回身一躍,跳窗而去。

    付醇風一刀斬碎自己房間的一堆墻,卻并不肯罷休。他幾步追至,又是舉刀一劈,法陣搖晃。木狂陽躲得及時,地上刀痕深如溝海。

    木狂陽不滿了,說:“喂,看你年老,給你三分顏面啊。你再亂來,我不客氣了!”

    付醇風聽若未聞,緊接著又是一刀破空而至。木狂陽不得已——付醇風戰力不弱的,她只能舉刀抵抗。然而她一刀下去,付醇風哇地一聲,噴出一口血來。

    木狂陽整個驚呆——不對啊,她僅是防御而已,根本沒有反擊,他為何吐血?不會是氣的吧?

    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家師尊似乎不太清醒。她心中一跳,生出不祥的預感來,嘗試著喚了一聲:“師尊?”

    付醇風攻勢略緩,但很快又一招快似一招。木狂陽再度格檔,果然自己的氣勁穿透了毫無防備的他,他如受重擊,鮮血狂涌。

    不對。木狂陽神情漸漸凝重,她且戰且退,但是付醇風攻勢猛烈,她又不能使用氣勁防御,一時之間也頗為吃力。

    最后她實在忍不住,一刀劈飛了付醇風的刀。刀意拿捏得極準,只在付醇風身上劃出一道淺淺傷口。付醇風衣衫沾血,卻是不管不顧,竟然以身化刀,全力劈砍。

    木狂陽不敢抵擋——此時刀者意志便是利刃,她若下死手,付醇風可就真的沒命了。

    她不能使用任何護身氣勁,生硬一擊。頓時只覺胸口被人剖開一般,胸骨盡斷。她悶哼一聲,坐倒在地,嘴里盡是腥甜。

    付醇風走到她面前,雖是受傷不輕,卻仍目光呆滯,他喃喃道:“殺木狂陽。”

    木狂陽手捂著傷口,右手仍然緊握著自己兵器,卻無法出手:“師尊!”

    付醇風微微一顫,慢慢走到木狂陽面前,木狂陽右手輕按腰間刀形的掌院玉佩,一粒丹藥落在掌中。她猛地撲上去,竟是以蠻力按住付醇風,強行將藥丸塞進付醇風嘴里。

    然而付醇風劇烈反抗,哪里肯咽?!

    木狂陽拼了老命將他死死摁倒在地,眼看將他肩胛都壓得骨裂了,仍不放手。可是付醇風卻死活不肯咽下丹藥,眼看就要吐出來,木狂陽雙手不空,萬般無奈,說了聲:“師尊得罪!”

    話落,一埋頭,猛地吻在他嘴上。付醇風狂亂地搖頭,面前人幾乎全力壓制在他身上,挺立之處奇異之感流竄全身。他牙關不由松開,木狂陽以舌尖將丹藥推進去,強迫他吞嗯。她可不想被他殺死在這里——總得有個原因吧?

    她心一橫,右手施力,只聽嘎巴一聲響,竟然猛地將付醇風一雙手臂扭斷。

    付醇風悶哼一聲,木狂陽又抓住他的雙腿,不好意思啊師父,雖然有點痛,但保命要緊!受點外傷不要緊,好歹君遷子接骨沒有任何問題。痛您就忍著吧!木掌院當機立斷!

    付醇風一粒丹藥入腹,登時只覺得神魂歸位——那丹藥可是掌院的保命圣丹,藥效可想而知。此時他粗喘著回過神來,只見自己仰面倒地,而身上,木狂陽緊緊壓著他。

    唇舌相交,她的舌尖頂得極深,而他雙臂劇痛,難以抬起。更可怕的是——木狂陽正在掰他的雙腿!

    孽徒!你在做什么?!

    付大長老想要怒吼,可是嘴不得閑,他奮力掙扎反抗,可木狂陽哪里理他?雙臂無力,他一切的反抗都被鎮壓。只有那一記深吻,令他不知是缺氧還是神魂出竅,眼前不時白光陣陣,仿佛被入侵到靈魂。

    付大長老用力推拒,這孽徒到底意欲何為?!

    他目眥欲裂,她先是下藥,如今竟然又想用強不成?!上次說的話,她是全當了耳邊風!可是即便是用強,何至于將自己雙臂折斷?!

    付醇風憤怒至極,若說當初被木狂陽吊打,他雖難堪卻并未對她心生芥蒂,到底是技不如人,敗亦無話可說。至于尊嚴——失敗者,哪有資格計較尊嚴?!

    可今日不同!他堂堂一位刀修宗師,哪怕不提九淵身份,至少也是大好男兒!

    竟這般被人壓倒在地,且折去雙臂,強吻。他無論如何不能接受!他拼死反抗,然而木狂陽只一味用強,連護身氣勁也未動用。

    付醇風剛要從她的桎梏中掙扎出來,只覺得雙腿驀然劇痛。木狂陽為了中止他的反抗,竟然雙手施力,猛地砸斷了他的腿!

    付醇風悶哼一聲,眼淚都要流下來。齒間一用力,差點將木狂陽的舌頭咬斷。

    木狂陽也是痛不可當,但是沒辦法,與其這么不明不白地被師尊殺死,咬點舌頭不算什么——外傷對于九淵醫宗來說,都不叫什么事。

    她強忍痛楚,無論如何不肯松手。

    付醇風心中羞憤已極,粗喘不已,只恨不能咬斷自己的舌頭。

    刀宗這么大的動靜,毫無疑問已將其他人驚動。天衢子等人匆匆趕來,一見地上情形,頓時瞠目結舌。還是載霜歸一臉顫抖,怒斥:“木狂陽!你在干什么?!”

    木狂陽終于抬起頭,早已是滿嘴鮮血。她擺擺手,舌頭是無論如何說不出話了,只好指指付醇風。

    她整個人還趴在付醇風身上,而付醇風四肢俱折,衣衫凌亂,因羞憤至極,渾身輕顫,更差點咬斷了她的舌頭。她連連擺手,讓大家聽她解釋。

    可這他媽還用解釋?!

    所有長老一想到付醇風的凄慘遭遇,個個感同身受,全都氣得渾身發抖!

    來來來,你他媽給我們大家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