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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頂禮膜拜

    頊婳穿好衣服, 星辰海之外,已經吵成一團。

    前任傀首色無非的尸身被魔族尋回, 消息傳遍畫城,幾乎所有魔傀都紛紛趕來。其中來得最快的, 便是太史長令。他幾乎是撲到靈柩前, 二話不說,打開了棺蓋。

    躺在里面的,竟然當真是色無非。這位五百多前年的魔傀傀首。

    她尸身保持完好,棺中冰塊一直保存到現在。衣上眉間都是寒霜。于是身上的傷口也清晰可見——她喉間一道紅痕,顯然這便是死因了。

    太史長令輕輕翻動她, 卻發現遠沒有這么簡單——她整個皮下全是傷口, 那傷勢極為古怪,像是……像是……

    他一時形容不出來,然而趕下星辰海的天衢子也發現了尸身,他一眼便看出端倪——像是有東西從她喉間鉆進去, 迅速生長, 扎根在她整個皮下。

    天衢子神情凝重,頊婳卻微笑著道:“咦,色無非傀首找回了啊, 大喜,大喜啊。”

    太史長令抬頭看她,聲音一字一句, 艱難干澀:“傀首傷痕古怪, 死因成謎。請問傀首, 你到底是從何處得來她的傀儡扇,她又是如何親筆寫下血書,指定您承繼傀首之位?”

    頊婳前行幾步,站在棺邊,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棺中尸身,說:“怎么?大祭司懷疑本座手中信物與血書的真假?”

    太史長令居然十分理智:“不。信物是真,血書亦是前傀首親筆寫就。但是信物可以奪取,血書亦可以逼迫。”

    他身為大祭司,這般公開質疑,再加上色無非尸身在此,魔傀難免騷動。

    頊婳還沒說話,旁邊慕云綺走到太史長令身邊,輕聲道:“大祭司一定要在此時追問嗎?”他比太史長令冷靜得多,小聲道:“此刻的畫城,若是離了她,如何自保?”

    不料太史長令卻一手推開慕云綺,緊盯著頊婳,問:“敢問傀首,畫城所有純血魔傀都有家族記錄,您這純血魔傀之身,從何而來?父母籍貫,以何為憑?”

    頊婳把玩著手中折扇,說:“太史長令,何必如此咄咄相逼。”

    太史長令胸膛劇烈起伏:“色無非身上傷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逼迫她寫下血書,奪取傀儡扇并殺她滅口?!”

    周圍人聲大嘩,太史長令怒指頊婳:“你根本不是魔傀!”他指指被頊婳復活的奚云清,說:“這個女人,先前也并非魔傀之身!你到底用了什么妖邪之法,竟然令她變成魔傀?!”

    諸人的目光都移向一旁的奚云清。她仍然是之前的面貌,但是其身軀卻甜香怡人,儼然是純血魔傀無疑。

    頊婳手中折扇開合,終于輕聲道:“什么是魔傀?”她眼波如劍鋒,逼近太史長令。太史長令后退一步,冷不丁被棺木絆了一下,他一手撐進棺中,卻突然驚訝地發現,色無非皮下的,并不是血肉。

    那糾結盤繞的,全是樹根!

    天衢子其實早就發現,色無非傷口中微微探出的根須略微眼熟,他瞳孔中驚訝之色溢于言表。

    而太史長令已經慢慢剝開那傷口,淺黃色的根須,就那么長滿了色無非整個皮下。竟然是吸干了她的整個血肉嗎?太史長令神色驀地癲狂:“說!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妖怪?”頊婳冷笑,“不,本座是神!畫城的神靈。”

    周圍魔傀都慢慢退開,看她的眼神亦充滿懷疑。

    天衢子慢慢想到一個可能,頓時腳下亦退了幾步。一個負責運送靈柩的魔族突然摘掉斗笠,揚聲說:“傀首不屑多說,那么讓屬下來替您解釋吧。”

    居然是鬼夜來!

    頊婳有了一點興趣,說:“你講。”

    鬼夜來說:“七百余年前,前魔尊發現了一個體質承繼了父親根骨資質的奇異嬰孩。前魔尊大感興趣,細細探問之下,發現這個孩子的母親,是個魔傀。”

    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下來,諸人緊盯著他。他摸了摸臉上的刀疤,不緊不慢地道:“因為事情關乎整個魔族的實力提升,前魔尊偷偷抓了幾個魔傀,再度繁育。發現果然,魔傀一族無論男女,生下的孩子皆根骨異常,幾乎可以完美保留父親或者母親的資質。”

    他慢悠悠地看了頊婳旁邊,天衢子的化身一眼,繼續說:“前魔尊于是令人抓捕魔傀,但因為事關重大,事情十分隱秘,所以動靜也不大。當然,抓的魔傀也不太多。但是,玄門水空銹和畫城色無非,卻 非,卻都是非常敏銳的人。雖然動靜微小,雙方還是同樣發現了一點端倪。”

    色無非雖然心中懷疑,但是沒有證據,畢竟當時魔族抓獲魔傀不多,還不至于對畫城產生威脅。

    但是九淵仙宗的宗主水空銹也很快發現魔族新人天資出眾,魔族后起力量令人生畏!于是水空銹聚集玄門之力,在魔族新秀尚未成氣候之時,在十萬大山與魔族一場大戰,雙方皆損失慘重。

    直接致使前魔尊、魔后戰死,而他也被困天河弱水,不得解脫。”

    他說得興味盎然,頊婳也聽得饒有興趣:“繼續說。”

    鬼夜來向她欠欠身:“這對色無非來說,卻是天賜良機。她知道魔族已經發現魔傀體質,畫城早晚不保。是以前往十萬大山,不知道以什么秘法,與鎮守河口的圣劍達成契約。她釋放圣劍,而圣劍守衛畫城。而很顯然,她釋放圣劍,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周圍一片寂靜,落針可聞。頊婳緩緩說:“猜得不錯,條理清晰,思路明確。”

    鬼夜來恭敬地道:“謝傀首贊揚。”

    太史長令似乎終于明白了什么:“你是說……是無非釋放了圣劍?不,不可能!她對法陣知之甚少,怎么能夠釋放圣劍?”

    頊婳以折扇半遮面,輕聲笑說:“破解法陣,她自是不能,本座卻可以啊。”太史長令慢慢看向她,她的目光卻落在棺中色無非的尸身之上,“族群陷入危機,而畫城卻毫無自保之力。憂心忡忡的傀首隱在暗處偷窺玄門與魔族交戰,遇到了已經破解法陣,又尋得完美時機的本座。兩個人自然一拍即合。”

    太史長令明白過來:“當初你說,曾答應過一個人,無論如何保我性命無憂,是她嗎?”她連聲音里都帶著顫音。頊婳聳聳肩,答案不言自明。

    旁邊天衢子卻忍不住問了一句:“你說你是……”

    頊婳握起他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天河圣劍。”

    天衢子只覺心中顫動,無論如何不能將眼前美人和那柄圣劍聯系在一處:“就算有色無非相助,你又是如何突破的最后一重法陣?”

    頊婳說:“這很簡單,”她看一眼棺中色無非,淺笑:“玄門與魔族陣修千算萬算,誰曾想不朽神木的根須可以自地上穿過法陣呢?”

    果然!天衢子心中一寒,頊婳說:“憑她的體質,自然受不住不朽神木之威。本座事前早已言明,不過她自愿的,心意堅決,直到最后,哪怕受盡苦痛,也未有絲毫動搖。”

    太史長令問:“你如何證明是她自愿,還是你蓄意強迫?”

    頊婳轉頭看向他,淡淡道:“本座無須證明。太史長令,區區一個畫城彈丸之地,并不在本座眼中。而世間萬物生生不息,小小魔傀,生如螻蟻,也不值得本座費心。只因這一分恩情,本座護佑至今。本座說過,吾乃畫城神靈,配得上汝等頂禮膜拜。”

    她說話間,威壓并現,雖然并非圣劍真身,諸魔傀卻仍是被迫得緩緩跪倒于地。

    太史長令跪在棺前,目光低垂,重又看了一眼棺中傀首。他輕聲說:“太史長令,以往昏聵無知,屢屢質疑頂撞。傀首大人大量,從未加罪。今日,屬下誠心認錯,還請傀首寬恕。”

    他以額觸地,重重磕頭:“色無非傀首為種族存亡而犧牲性命,太史長令忝為畫城大祭司,多年來卻是非不分,黑白不明,誤會傀首出身而無視傀首功績。”他額間沁出血來,動作卻絲毫不停,“今日之后,屬下必將全心全力,效忠傀首。”

    頊婳輕聲道:“你無能無德,效不效忠,本座皆不在意。但本座向來信守承諾。”她看一眼棺中色無非,說:“既然尸身尋回,便找個地方埋了吧。”

    太史長令絲毫未因她的輕慢而生出惱意——她是色無非的選擇,而事實證明,色無非是對的。

    他再磕了一個頭:“謹遵傀首之命。”

    所有魔傀皆向她跪拜,頊婳看了一眼鬼夜來:“你還不走?”

    鬼夜來跪在她腳邊:“圣劍之威,鬼夜來向往已久。如今愿意叛出魔族,追隨傀首!”

    天衢子的化身微微皺眉,頊婳倒是無所謂:“也好,那你便先行留下吧。”

    鬼夜來心中狐疑——她未免應允得太快了。他問:“傀首難道不怕屬下詐降嗎?”

    “詐降?”頊婳似乎頗覺好笑,“以汝之能為,如千里平原一蟻穴,何慮之有。”

    “……”謝謝,您老真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