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甚獨 > 第399章 ...
  顧毗的孝期也跟縈芯一樣,還有半年多。

  在她看來,再有半年的時間,三國之間的戰事應該能看出一些結局導向了。

  到時候如果大吳還算穩當,趁早把顧毗從察事司這個注定妨主的密探機構里弄出來,洗涮干凈才是正經。

  反正御史臺也是明面上的監察機構,顧毗有察事司的工作經驗肯定能勝任。

  論理,孫釗親政的事情,縈芯不過畫了個道,全塘才是自始至終真正為孫釗奔走的人。

  可孫釗掌權的頭一天能讓全塘在尚書臺一睡大半天,心疼他身體是一方面,全塘目前官職升無可升是一方面。

  這兩方面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孫瑾當初之所以只給全塘升個半兒拉柯基的錄尚書事,不給他實職,就是防著全塘走上成為曹操的路。

  而縈芯就是想用自己的功勞給全塘加碼,讓防人之心沒那么深的孫釗,突破孫瑾給全塘的鉗制。

  全塘盯著面前不再熱氣裊裊的茶盞,淡淡道:“然后呢?為師已經不可能作陛下的太傅了。”入九卿又如何,難道自己以后還要一路做丞相么?

  “陛下早晚要有太子的。到時候,不止太傅,包括太上皇一直扣著的少傅,師兄肯定能給師父補上!”

  在孫釗身邊言傳身教了五年多,一直屈就于一個小小的中庶子官位,全塘不憋屈么?

  剛剛被迫踏入官途、光風霽月的全塘肯定是不在乎的,但是縈芯很清楚全塘是人不是圣人,最多三年,感觸肯定會有改變!

  如果全塘沒有變,為什么在確定失去太傅之位的時候起了離意?難道不是因為他覺得朝中其他大臣看他“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眼神難受?

  如果全塘沒有變,為什么在那個時候特意給縈芯講解自己年紀太輕不能當太傅的“潛規則”?

  縈芯又不是太子,學這些有什么用?還不是全塘借著教導縈芯的同時,說服自己接受現實!

  全塘一直以為他在朝中只是順其自然。

  可二帝相爭的時候他甚至不敢來見縈芯,乃至昨夜縈芯給他出了個可行性非常高的主意,一直講究“道法順勢而為”的全塘立刻就出手了。

  品味著幾年來內心權欲的變化,全塘闔目吐息。

  縈芯咬著喝干了的漆盞,只露出亮閃閃的大眼睛等全塘的回復。

  全德卻看著好似把玩弄人心當做游戲的師妹,不知自己是不是希望父親能夠秉持初心。

  畢竟,只有全塘真正得了實職,為了彌補手下缺乏的幕僚,全德也能入朝。

  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轉視全塘,全德的呼吸也越發深邃起來。

  原來利益足夠的時候,正心這么難啊……

  大道三千。

  雖然時下大致以儒、道、釋三家為主。

  可實際上,產生這些偉大思想的是人,按照自己的理解增減、傳揚這些思想的是人,修習這些思想的,依舊是人……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這些思想在圣人說出口、寫下來的那一刻就注定產生了偏離,更遑論被心思各異的凡人傳到現在?

  人心說是叵測,可歸根究底為的都是相同的目的:

  滿足自己。

  千年前如此,時下如此,千年后也是一樣。

  所以,這三千道,再殊途,也同歸!

  在全塘、全德陷入初衷與唾手可得的權利的人性思考的時候,被縈芯指使著阿善藥翻了的釋善遇,終于在繚繞的梵香中,幽幽轉醒。

  “喝點水吧。”

  一只枯瘦有力的胳膊將他扶起,釋善遇就著送到嘴邊的陶碗急切的喝光了里面的清水。

  “還要么?”

  室內整體的光線很暗,只有門外傳來不和諧的明亮。釋善遇看著背對著光線的人,運用混漿漿的腦髓,想起了這熟悉的奇怪口音:“師叔?”

  “嗯,”腦形不怎么圓潤的身影點點頭,竟然是一直被孫瑾供養在宮里的道安①。“還喝么?”

  “喝……”到底還是年輕,釋善遇好睡一天又被太醫令親手診治過,如今已經可以掙扎著起身了。“弟子自己來。”

  “嗯。”又倒了一碗水的道安扶了他一把,讓他坐起來。

  釋善遇接過陶碗,三兩口喝了,“師叔是出宮了么?”

  “沒有。”道安接過空碗放到案上。

  “那……”那就是自己進了宮。

  釋善遇想起當時自己分明是喝了那個聽了半晚上經的小移民的水才“昏倒”的,一時想不明白為什么。

  這樣無色無味,效果幾乎立竿見影的迷藥并不易得,小小移民從哪得來的?

  最重要的是,他那么早就出現在移民群里,仿佛就是為了在今早那個時間點“放倒”自己……

  那個時間點……

  眼看著要竟全功,結果功虧一簣。

  釋善遇自問,自己昨日最開始真的只是預見了城外將要發生的諸多死難,想要以身渡之,只是后面事態一步一步發展,最終在今早走到要“立地成佛”的高度。

  移民們的苦難應該是減輕了不少,可惜他個人的功業都因為一碗水,戛然而止……

  思及至此,釋善遇難免一嘆。

  道安仿佛知道他在嘆什么,扶著他站起來,“師侄來看。”

  釋善遇跟著他往通明的燈火處走,不過幾步遠就從昏暗的耳室走進了一座處處燃著長明燈山的輝煌大殿。

  然而這雕梁畫棟的大殿里無論多少長明燈,似乎都只為了照亮被供奉在堆滿七寶的石臺上,一座與人同高的金色佛像②!

  這是一座彌勒佛像。

  祂身負丈許高的彩光灼灼的金佛光,盤腿端坐金蓮之上,隨意搭在雙膝上的修長雙手,與微垂的雙眸同時,向坐在大殿正中的一位老人施與愿印。

  下意識走到這個老人身后,釋善遇終于看明白,彌勒佛像身后的佛光上之所以五彩斑斕,是因為鑲嵌滿了各式彩寶。

  仿佛看見惡果降世,釋善遇低聲喃喃:“別拜了,這不是佛……”

  “哼!那祂是什么?”端坐蒲團上的老人閉著眼,也沒回頭,但是隨意一句話就讓釋善遇明白了他是誰。

  他是掌控了大吳三十多年的孫瑾。

  “它……它是你的妄念!你拜的根本不是未來佛!你拜的是你的貪念!師叔!”

  釋善遇轉頭,看向走到亮處,顯露出其貌不揚的道安,不可置信的問:“這是師叔教太上皇拜的彌勒嗎?”

  “不是。不過孫施主已經拜了很多年了,我也勸了很多年。他不改。”道安招手讓釋善遇離開金像的注視范圍,欣慰的笑道,“你很好。”

  釋善遇走回佝僂著身子的師叔身邊,回頭看向與金像對視的太上皇,無法想象富有一國的太上皇舉國之力,是想為來世求什么?再做皇帝?

  道安看著釋善遇臉上無法抑制的不認同,笑道:“他拜他的。你修你的。渡能渡的。”

  釋善遇離開師父很久了,聞言低頭看向道安:“師叔,弟子今日只差一點……”

  “不差!很好!”道安打斷了他,指著金像:“你不要做那佛!”

  “弟子,自然做不了金——”一開始釋善遇并沒明白道安的意思,可是很快他就了悟了。

  道安要他渡能渡之人,不要執著于渡所有人!

  于佛家來講,六道中的生靈分為兩種:開慧的和未開慧的。

  能渡之人自然是開慧的,渡了他們,從讓他們擺脫妄念、渴求及生死煩惱,就是釋善遇的功德。

  強渡了未開慧的人,乍看起來會給釋善遇增加福德③,可是,智慧未開的人并不能因此走向佛途。

  他們從釋善遇身上、從佛身上得到了一次生機,為了以后能繼續得到,或者得到更多,就會如孫瑾拜金像這樣,按照他們的需要塑造釋善遇!

  原來那一碗水,才是把釋善遇從神龕上拉下來的解藥!

  “阿彌陀佛。”釋善遇對著道安雙手合十,恭敬一禮。“多謝師叔點化。”

  道安揣著手,笑呵呵的受了。

  孫瑾從來不愛聽人詆毀他的彌勒佛像,撐著膝蓋站起身,從佛像座下一堆供奉里拿起一個長漆盒,朝著師叔侄二人點點:“朕拜金像就是拜貪欲,那道安你拜這個就是真拜菩薩了?”

  道安雙手接過孫瑾手中的漆盒打開,將里面一卷畫軸展開,正是孫釗當初為了讓孫瑾給“并州三郡亂事三法并行”開綠燈,托孫鑠送給道安的菩薩像。

  菩薩像并無落款,釋善遇也不知道其中淵源。可他看著悲憫注視著人間的菩薩兩眼,瞬間明白此畫出自誰手,不由釋然一笑,雙手合十對著畫像一禮。

  “哼哼,菩薩畫像就拜得?朕的彌勒金像就拜不得?”孫瑾負手仔細端詳畫像,覺得不過技法新奇,比他的彌勒佛像價值差太多了。

  釋善遇拜的是畫者托菩薩悲憫世人的心,而這份心孫瑾隨便在金像座下的七寶堆里抓一把,換成衣食散給城外的苦難人,也許這些受了布施的人之中,就會多幾個活到開慧的時候。

  可釋善遇沒有解釋。

  與太上皇寥寥幾句對話,他已經徹底體會到了他的執著,并不是言語能教化的。

  是時,有沙彌端著釋善遇晚上要吃的藥進來,已經禮完佛的孫瑾便擺擺手讓師叔侄二人自便,自己信步往寢宮走。

  在皇安寺門口等著的齊令迅速帶著一眾內侍跟在身后,“太上皇,臣下有事稟告。”

  “嗯?”孫瑾并未停下。

  齊令快步走到太上皇身后,在他耳邊低聲道:“陛下受用了一位東萊侯進獻的美人。”

  “嗯。”

  一直到太上皇安置了,齊令都沒等到有關此事的第二句吩咐。

  巡視一圈兒值夜的內侍和宮女,躺到班房的小榻上,齊令才放縱了自己的思緒:

  快的話,明年秋末冬初,陛下的子嗣就要出生啦……

  齊令躺下之前是想為了齊氏以后多多考慮考慮的,可昨夜折騰了一夜,今日白天他也沒得閑,腦袋一挨到瓷枕上就沉沉的睡了。

  也難為他能在離皇權這么近的地方睡著,昨夜的種種經過一白天的擴散,闔都城不知道有多少根本挨不到皇權邊兒的人害怕今夜二帝斗爭升級,戰戰兢兢不敢入睡。

  什么陛下昨夜已經手刃太上皇,秘不發喪,今日南門外那一出不過是吸引人注意力,非得清除了所有異己之后才會大白天下……

  什么徐州的張氏軍已經歸附陛下,今夜或者明天就要回軍廣固,替陛下奪權……

  ……

  類似的謠言從今日午間就開始在民間發酵,讓焦頭爛額的顧毗沒法按照嫂嫂的意思,立刻派出人手去東萊郡去探查。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顧毗總比孫放、代簦對平民的心柔軟一些,這些信謠傳謠的人只要查明只是腦子不清楚,并不是他國奸細或者別有用心的人,就都放回去了,沒有多生殺孽。

  不過這也讓許多被放歸的人將察事司的存在徹底暴露在人前了。

  這些還都是后話,如今對顧毗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趕緊去全府通知嫂嫂:

  就在今天傍晚,東萊侯府派馬車,帶著三車價值高昂的物資送張椒出了廣固。一行人一路往南去了,目的地暫時不明。

  ========

  ①歷史上的道安,在我設定的這個時間已經壽終正寢了。他師承佛圖澄,翻譯諸多佛經,一生致力于弘揚佛法。當前秦王苻堅攻克襄陽時,他曾說:“朕以十萬之師攻取襄陽,唯得一人半。”此一人指的正是一代高僧道安大師。另外大師其貌不揚的事情不是我杜撰哈,是有點史料記載的。那個時候流行異人異貌哈。

  ②這個佛像是魏晉南北朝時期鎏金彌勒像等比例放大版本,不過出土文物是鎏金的,我給孫瑾開金手指,弄了一座真金的。圖在有話說里。與我們如今看到的彌勒佛形象完全不同。當時的彌勒佛還是菩薩的形態。

  ③功德、福德一字之差,在佛家也是不同的。功德是自己的修為,譬如持戒有功,三昧是德,修到了這個心境,就是功德。至于福德就是給佛祖建廟、塑像之類的了。

  怕有寶子不看有話說,我就寫這里了哈:前面補了一點作業。

  另外有寶子說看不見圖的事情,我問過客服了,說是這個功能還在測試階段,只有部分用戶能看見。功能也暫時不全,等西紅柿徹底上線了我再重新發那個大吳官制圖吧。或者我想想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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