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哭了很久
游吹云抱著小炒蛋,本想仔細問問王老先生,但是老先生已經走遠了。
這時候,有幾個學生對視一眼之后,走上前來,其中一個皮膚黝黑,長衫上全是補丁的學生,可能也就十三四歲,他怯生生的問道:“可是游吹云學長?”
游吹云把小炒蛋放下,小姑娘習慣性的抱著游吹云的腰。
“是我。”
那幾名一看就是貧寒人家的學生相視一眼,立即給游吹云深深地恭恭敬敬的作揖。
“你們這是做什么……”
那黝黑學生起身開口,語氣中滿是感激之意:“我們都是學長你資助的學生。我們中還有一些人已經負笈游學去了……
學長,我們非常感謝你,日后若是有機會,一定會報答你的。”
幾名學生齊齊點頭,不料游吹云輕笑一聲,只見他拍拍黝黑學生的臂膀:“大丈夫生有鴻鵠之志,你們很好,看來我銀子沒白花——我現在已經好久沒讀書,自我感覺已經是一個粗鄙之人,這筆錢資助也當是個投資,你們若是真的以后發達了,不要忘記為兄便是。
忘記了也沒關系,就記住匡扶正義,兼濟百姓——便是對我最大的回報。”
幾名學生點點頭,紛紛表示自己會認真努力的學習,絕不會辜負游吹云的期待。
“我還有事……你們先去吧。”
遣散眾人,游吹云抱起小炒蛋,問道:“書院里有沒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蒙著臉的人,奇怪的聲音。”
小炒蛋心中一陣失落,以為游吹云會帶她去吃燒雞呢,于是她嘟起小嘴:“沒有。”
游吹云也不奢望真的從小屁孩口中問到什么……
不過小炒蛋似乎又覺得不能欺騙游吹云,小炒蛋低聲道:“晚上睡覺的時候……老是有人在外面偷吃大蘿卜。”
“……偷吃大蘿卜?”捕頭說起來滿臉怪異,不過身為老資格,他倒沒那么草率的把小孩說的話當成耳旁風。
“什么意思?”
“晚上有人在外面偷吃大蘿卜……”小炒蛋繼續說道,而且表情非常篤定,就像是親眼見到了一般。
游吹云瞇著眼睛,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于是追問道:“你怎么知道有人在外面偷吃大蘿卜?你看到了那些人嗎,長什么樣子。”
小炒蛋搖搖腦袋,游吹云正失望之際,只聽小丫頭片子繼續道:“婆婆看到了。”
婆婆?
游吹云精神一震:“小炒蛋,婆婆在哪里?我還沒見過婆婆呢。”
小炒蛋熟練的伸出兩個指頭。
“兩根雞腿?成交!”游吹云同意道。
這時候,他忽然心有所感,抬頭順著天井往院門看去,只見一掃帚清風掃落葉,隨后一個白發披肩的老婦人佝僂著腰身,將一堆落葉聚集在一起。
然后這個老婦人掃帚立在身前,她那雙充滿血絲的雙眼映著屋內眾人的身影。
游吹云不知道為什么,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看到這位老婦人的時候,他的心一瞬間似乎停滯了一下。
小炒蛋忽然劇烈掙扎起來,隨后躍下來,朝婆婆奔去,她也不復之前的大呼小叫,變得異常文靜,站在婆婆身邊,婆婆一只手拿著掃帚,另一只手牽住小炒蛋的手腕,兩人一同離去,消失在院門外。
游吹云抬步便追,可是追到院門口,此地空余一堆落葉,那二人不知哪里去了。
“怎么這么詭異?”
六扇門捕頭自覺有些心慌,那老婦人看他的時候,他就覺得似乎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對勁兒……他事后仔細琢磨,原來是自己的魂兒丟了,貨真價實的丟了。
而旁邊的游吹云,六扇門捕頭站得近,聽在耳中,好像是在不斷重復四個字。
他立即毛骨悚然了,因為游吹云在重復著:“地界……使者……地界……使者。”
難道真有地界一說?難道輪回是真的?難道……哎,我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相信了這個年輕小伙兒?我風風雨雨幾十年,難道還沒自己的判斷?
六扇門捕頭心生晦氣,不過此時氣氛詭異,他還真有些動搖。
“大人……你的意思是——鬧鬼了不成?大人——你在說什么?什么地界……”六扇門捕頭追問道。
游吹云這才仿佛回魂一般,臉色恢復許多紅潤,他抬起手,然后飛身而起,在空中環視一圈——根本沒看到任何異常之象,反倒是那些將此地團團圍住的官兵們將弓弩對準了自己。
不過看到是游吹云之后,他們被誰呵斥又匆匆忙忙將弓弩收藏起來。
游吹云落地之后,若有所思的模樣。
“大人……”
游吹云這才嘆口氣,他萬萬沒想到,小炒蛋的婆婆居然還是一位神秘高人,雖然她身上有種地界的味道,但是跟游吹云之前遇到使者的感覺并不完全相同。
婆婆身上的陽間味道要濃烈許多……而游吹云知道自己當時為什么這么不知所措,那就是他看到婆婆的一瞬間,感覺看到了一具本該死去的軀殼卻在活靈活現的行動。那種詭異之感,使他難以忘懷。
當然這一切,這個常年腥風血雨里出來的六扇門捕頭也隱隱有所察覺,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樁案子估計有些難辦,或是超出他的能力。
游吹云這才回過身來,在捕頭不知所措的眼神之中,拍拍他的肩膀:“這樁案子看來是不好辦,沒關系,遲早有機會查明的。對了,這位六扇門的大人如何稱呼。”
游吹云彬彬有禮的模樣與之前有天壤之別,那六扇門捕頭驚愕于此子變化顏色之快……但又從之前他和書院人士交談隱隱看出此子是個行事正直之人。
真是千人千面,這小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居然跟個朝堂老狐貍似的,捕頭趕緊拱手回答道:“下官乃是三法司衙門大理寺遣任六扇門捕頭,姓冷,名繼君。大人喚下官小冷便是……”
“哎,那可不行,冷大人比我年長,可不能這么亂叫……”
“哎哎哎,大人言重了,小冷之前多有冒犯,還請大人見諒。”
冷繼君滿頭冷汗,誰知道這小祖宗是不是笑里藏刀,隨時會捅自己一刀。
“冷大人放心……”看著冷繼君唯唯諾諾,誠惶誠恐的模樣,游吹云出口安慰道:“游某不是那種暴戾恣睢之人。”
冷繼君見他不似說謊,言語真誠,看他少年模樣,或許沒有那么重的戾氣殺心……于是繼而說道:“下官相信大人不是那樣的,只是下官適才以下犯上,實在是罪不可赦,下官回去一定主動向衙門領罪!”
“沒有這個必要,冷大人,你誤會我了——我問你,你是否是隨捕神王珞而來……亦或是你們同是被朝廷委派而來?當然,我不會問你們的主要目的,不合規矩。”
冷繼君遲疑道:“我們的確……是隨王大人的腳步而來。”
“那就行了,你放心,我與捕神大人交好……也不會為難于你的。”
冷繼君心中一塊石頭終于是落了地:“原來大人是捕神大人的朋友……既然這樣,大家都是一家人……”心中卻苦嘆一聲——瑪德,嚇死老子了,還以為這次帽子不保了。
“感謝大人不追究下官的罪行。”
“何必如此,冷大人也只是盡職盡責罷了……大夏有冷大人這般的敢作為的能人,乃是江山社稷百姓之福。”
冷繼君是個粗人,得罪了游吹云還被其一頓亂夸,頓時有些臉紅,連忙擺手道:“游大人謬贊了。”
“這樣吧,冷大人今日便就此為止……這案子我會持續關注,冷大人多操勞,盯著這邊書院的情況,若有緊急情況可到南天門寸金峰尋我……我手下也有幾百官兵,相信可以盡一番薄力。”
聽到游吹云手里有兵,再聯想到游吹云在妖族立下大功,冷繼君臉色怪異起來,隨后點頭道:“一有情況,下官會立刻稟報大人。”
游吹云吩咐了兩句,領著冷繼君轉了兩圈,便打發其離開,隨后自己來到東廂,一處房間內。
這個房間雖然已空,但依舊是一塵不染,桌案烏黑,有一張已經落滿塵埃的宣紙平鋪,鎮紙微斜。
游吹云看向那方,仿佛看到了當年站立在此的那個人。
“先生……”他驀然想起,當年先生揮毫潑墨的姿態,一絲不茍,筆落如神。
那個人在他的記憶中,對他露出那熟悉的微笑,他總是問——是不是又餓了?亦或是——我這里可沒有多的筆,找王先生要去。
但是游吹云每一次都能如愿以償。
逐漸的,他眼中有些濕潤,原來不知不覺,他已經滴下幾滴眼淚到了地上。
“先生,學生想您了,先生,您要是在的話,我一定還在讀書吧,在您的鞭策下,我一定不會偷懶耍滑的。”
游吹云小孩似的,趕緊用袖子抹了眼淚,隨后定定神仔細打量房間之內。
房間已經空蕩蕩,他并不能看出有什么端倪——可是他有一雙作弊一般的眼睛。
云青霞給自己的孔雀明王經的譯本,游吹云能夠看懂許多,因此他修行這部經書中的法眼部分,也有一段時間了,他現在想要開眼,也不會感受到太大的阻礙——至少沒有那種隨時可能瞎掉的感覺。
但是就算是他開眼,他也并沒有察覺到蛛絲馬跡。
“不對,越是沒有痕跡,就越是蹊蹺。”
游吹云最后環視一圈空蕩蕩的屋子,目光最后落在了歪斜幾分的鎮紙上面。
鎮紙應該是下方為誰所碰,歪斜了幾分。游吹云目光一凝,伸出手去,想要摸到鎮紙上去。
“咳咳。”
忽然門外有人發出輕咳,游吹云縮回手,警惕的看向門外。
“誰?”
“是我。”
“院長?”
平安書院院長,算是子承父業,年紀不大,但也是四五十歲的男人。
他一身素衣文士模樣,倒是讓游吹云立即想起劍林的午馬前輩。
不過午馬前輩估計在妖族那里受罪呢,但也聽說了朝廷或許會用妖族祭司來交換刺殺妖皇的大英雄午馬……
“先生走之前說過,不要碰他的布局……你忘了嗎?游小子。”
院長招呼著游吹云走出房門,然后鎖上了房門。
“房間一直鎖著么院長?”
“是啊,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進來的。”
游吹云皺著眉毛,倒是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看著門鎖,陷入沉思。
“游小子,我是找你有事情的。”院長和游吹云邊走邊聊。
“不知院長所指何事?”
“你給書院捐贈的銀兩,足以再修建一座書院了。”平安書院院長笑著撫須道:“我可不是那種占便宜的人,所以決定讓你做一個名譽院長,你看如何?”
游吹云鼓著眼睛,指著自己:“我?名譽院長?”
游吹云之所以反應如此大,便是因為小時候他就是平安書院的蛀蟲,從來沒繳納過學費,蹭課也就算了,還蹭吃蹭喝,可謂是書院里臉皮最厚的乞兒。
人人都笑話他,人人都把他當做笑話不屑一顧。
但是今年,
常常被書院食堂的掌勺追得四處亂跑的小乞兒,有一天居然會成為這所書院的院長。
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王先生說——”院長頓了一下:“王先生也很支持你成為書院的名譽院長,其他的先生們也沒有什么意見。
大家一致同意你做這個名譽院長。”
游吹云開始笑起來,哈哈大笑,隨后是抱頭痛哭。
院長關切的把手按在他肩膀上,聽他哭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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