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皓明把三禾的開業交給肖歌，把大師的評定交給段有義，把內務交給方奕雯，自己樂得清閑。
9月到11月，除了參加省委省政府的各種會議之后，基本無事。他開玩笑說，處于半失業狀態。
方、肖兩人不用說，品行端正。連段有義也十分聽話，評選工作進展相當快，而且對下屬要求嚴格。
其中一件事，讓陸皓明覺得段有義這人可以放心。
段有義在評選辦擂桌子，吹胡子瞪眼，要求大家不能向大師索取任何作品，有次，陳鏡偷偷地向一位候選大師討要了一件瓷器。段有義竟然把陳鏡狠狠地批評了一頓。
一切看上去很美。
直到有一天，陸皓明接到喬逸凡打電話來，他才心頭一緊。
喬逸凡說星期天段組長到他家，他送了一件微雕作品給段組長，手頭還有一件，比送給段組長的還好，想給陸皓明送過來。
陸皓明詳細問了情況，說道：“老喬，這是一次公開的評選，無論是段組長還是我都不是評委。你送給段組長和我，一點用也沒有。
再次，所有的工作人員都不能接受候選人的任何饋贈。下次不能再送給任何工作人員了。”
他決定敲一敲段有義。
但這件事又不能公開敲，一旦公開，段有義就失去當評選辦公室副主任的資格。這個時候，臨陣換將，也有許多麻煩。
不僅讓段有義失格，同時也讓文化廳失格。
這評選大師就失去了公正性，嚴肅性。
陸皓明決定去竹素大師那兒坐坐。
這晚的月光格外皎潔，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藏經樓的走廊上。他們坐在打坐榻的茶幾旁，品著茶，聊著天。
陸皓明也不繞彎，直接把段有義星期天借口去候選人家里拜訪，美其名曰補充了解情況，實則收取候選人作品的事，說了一遍。
竹素大師微笑著，他的目光溫和而堅定，似乎能看穿陸皓明的內心。他輕聲說道：
“聰明者，智慧過人，能洞察事物之本質，亦能隨機應變，解決難題。然品德有瑕者，或為自私，或為狡詐，或為狂妄，此乃人性之弱點也。
駕馭此類人，需以智慧為刃，以道德為盾。先要了解他們的優點和缺點，掌握他們的心理和行為特征，然后對癥下藥，采取相應的措施。”
陸皓明沉思片刻，然后問道：“具體而言，應該如何做呢？”
竹素大師說：“對于自私之人，可給予其適當之利益，使其為己所用，但同時要加以約束，防止其為了私利而損害大局。”
便問道：“大師，對待有缺點而有才的人，您的意思是要用術？”
竹素微微點頭：“出世用德，入世用術。像我這種出世之人，就只能用德行感化弟子，最多將其驅出佛門。
廳長閣下是入世之人，則不可僅僅用感化一項，要用術。比如讓其先犯點錯。然后緊緊抓住他的錯誤，引而不發，適時提醒。則其人不敢動彈。
比如你說的這個某人。他不犯錯誤，倒是不好駕馭。犯了錯誤，倒是一件好事。”
說完之后，詳細講了如何對付這人的辦法。
陸皓明感激地望著竹素大師，說道：“多謝大師指點迷津，我受益匪淺。”
竹素大師微笑著說：“不必客氣，能幫到你便好。”
改日，陸皓明就采取行動了。
這天上班，他就把段有義叫到辦公室，兩眉緊鎖，把門一關，憂心忡忡地說：
“有義啊，這個評選一定要公平才行啊。”
段有義點點頭，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知道，陸皓明所說的話并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有所指的。他也知道，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確實有些不太妥當的地方。
他先試探陸皓明：“是啊，我反復跟地市交待，這件事找我，找陸廳長都沒有用，全部由專業評委決定。
評委是誰，現在誰也不知道，都是由專家庫中隨機抽取。”
段有義說道。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仿佛是在為自己辯解。
陸皓明決定放大招。他沒有任何轉彎拐角，放下臉，說道：
“有義同志，你難道聽不出我話中有話嗎？有人舉報你利用周末到候選對象家中去補充了解情況，人家送你作品，你也收下了。
現在人家舉報到我這兒，我必須給個說法。”
說完，他緊緊盯著段有義。
段有義的臉色瞬間變得通紅，他的眼睛瞪大，眼中充滿了震驚。他沒有想到，陸皓明會在這個時候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而且還是以這樣一種毫不留情的方式。
“舉報我？”段有義問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是被陸皓明的話嚇到了。
“我的意思很明確，有人舉報你利用職務之便，為候選對象謀取私利。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陸皓明的聲音很冷，沒有絲毫的感情。
段有義沉默了一會兒，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不能給陸皓明一個滿意的答復，那么他的前途將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好吧，我周末確實是去過喬逸凡，方崇義兩位家中。廳長，我絕對沒有想要他們作品的意思，我是太喜歡他們的東西了。
在喬家，我看了微雕，在方家，我看了他的瓷器，真是太豐富了，第一次沒有看夠。第二次去是為了飽享眼福。
至于他們各送了一件作品給我，我收下了，也是有原因的。”
段有義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奈和沮喪。
“什么原因呢？”陸皓明問道。
段有義才回過陽來似的，用十分無奈的語氣說：
“廳長，人活在世上，也難為人。比如第一次我找林秘書長批文件。他非常爽快。三天就把批文催下來了。
他不經辦這項工作，以為是我抓，我就能要到作品。說適當付點錢想買大師的作品，我能拒絕嗎？我下次還要找人辦事，就答應了。我真的能收林秘書長的錢嗎？”
陸皓明嚇了段有義一跳之后，突然變得親切了：
“有義，如果是這樣，情有可原。但你要明白一件事。下次絕對不能要了。評選了之后，多去藝術家家中走一走。與人家建立了感情，他要送你一件兩件，我不會管。
這是你們個人之間的關系，但是，評選之前，你收下，他有賄賂之嫌，你有受賄之嫌，趕快去退了。不然，舉報到省領導那兒去了，你就不好交代。”
段有義嚇出一身冷汗，連忙說：“我現在就去退。”
陸皓明點點頭。
改日，陸皓明借著開機關干部會，表揚段有義。
他說：“有義同志對工作十分負責，別人為了選上這個大師，私下送作品給他。他堅決把作品退給人家。”
陸皓明這段話等于告訴大家，段有義這個工作還是有油水的，但段有義清正廉明。同時，也給段有義敲了敲——你有把柄在我手里。
給了段有義面子，又牢牢捏住他的死穴。陸皓明治廳的手段越來越高明了。
難怪宋爺說：做人一定要不白不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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