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認識。
被小男孩成為燕爺爺的燕郎中對他們還算可氣,只是眉宇輕蹙,眸中滿是疑惑,隨即請他們進屋坐下,才不咸不淡道:
“鄙室簡陋,二位隨意坐坐。”
屋內半舊桌子一張,椅子兩把,矮凳一個,除了墻壁上掛著各種各樣曬干的藥材,和一些常用的東西,一切都十分清貧簡陋。
記得剛剛燕郎中給小男孩包扎蛇咬到的傷口,他并未收取一分診費,但卻對小男孩父母很不友善。
這種自相矛盾的處事風格,令人疑惑不解。
燕郎中將目光放在顧南幽身上。
此女面容精致,氣質甚佳,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但盡管抹了些淡淡的胭脂水粉,可他依舊可以瞧得出,她是個帶病之身。
“二位來看病?”
找把椅子坐下之后,顧南幽才說明來意。
“是也不是。”
“哦?”此話燕郎中就聽不明白了,“此話何意?”
“雖不是來看診,但卻因病而來,聽聞燕郎中醫術精湛,自小生在繁榮城,對繁榮城發生之事都有所了解,所以,來向你打聽一件事情。”
聞言。
燕郎中似是默了一下,掃了顧南幽一眼,又掃蕭羽一眼,才緩緩點頭,不過模樣顯然沒之前那般友善了。
“問吧!”
“你可曾聽說過浮生花?”
話音一落。
燕郎中眸中閃過一抹詫異,隨即嘴角露出一抹嘲笑。
“浮生花啊?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幾個字了,它可是稀世珍寶,曾經有人為了得到它,爭得頭破血流,不惜傾盡一切,也要將其得到,可最終還不是一場水患把什么都沖沒了。”
意思就是繁榮城遭受水患之前,浮生花就在繁榮城,有人為了得到它互相爭奪,水患之后才下落不明。
上一世,她得到浮生花之時,浮生花依舊完好無損。
可見,繁榮城水患之時,有人將它護得很好。
至于為何會下落不明。
據她估計,多半是有人不想讓別人再覬覦浮生花,所以以水患為借口,讓人斷了爭奪浮生花的念頭。
“那燕郎中可知,當初爭奪浮生花最激勵的分別是誰?”
只要知曉了。
那么線索就很容易被找到。
見她眸光中絲毫沒有失落,反而有些欣喜,仿佛對浮生花勢在必得一樣。
燕郎中眸中浮現厭惡。
“那么多年了,哪還記得誰是誰。不過,這些年來,當年爭奪浮生花最激烈的幾人中,除城主之外,貌似都死的死逃的逃了。”
“城主?”
“就是那個懦弱的馮江石,你們來了這座城,居然不知道他?”沒吃過豬肉,也應該見過豬跑吧?
燕郎中對顧南幽直搖頭,看他們的眼神已經變了,且面露鄙夷,貌似認為他們只是徒有其表,根本沒一點頭腦。
顧南幽微微挑眉。
倒沒有爭辯。
繁榮城城主馮江石,傳聞說是個勤勤懇懇、踏踏實實之人,向來以大局為重,為一城百姓著想。
自上任以來,就一直坐在城主位置上,直到現在,經歷過繁榮城的繁榮與衰落。
只是沒想到,他也曾爭奪過浮生花……
看來要去拜訪一下這位繁榮城城主了。
問了一些有關繁榮城之事,顧南幽以買一些驅寒藥材為由,給了燕郎中一些銀子。
燕郎中也不推脫。
她給,他就收。不給,他也不問。
就像小男孩一家一樣。
有沒有給診費,燕郎中都無所謂。
很快,顧南幽起身告辭。
燕郎中目送他們遠去。
他依舊站在門邊,一花甲老人,微微拖著背,面上布滿歲月遺留下來的深深淺淺皺紋。
等到那兩抹人影消失在視野中,燕郎中才轉身溫溫吞吞進了屋,關上房門。下一秒,之前微微駝背的燕郎中漸漸直起了佝僂的身子,哪還有半分駝背之態?
隨即,手一揮,寬大衣袍被他甩到了身后,冷哼一聲,直挺挺進了里屋。
城主府。
在攝政王遞去一塊玉牌后。
繁榮城城主馮江石帶著全府出來相迎,姿態謙卑,一副見了惹不起的大人物似的。
顧南幽奇怪。
蕭羽說了。
不會讓繁榮城之人知道他是攝政王。
所以,他不可能拿出有關于彰顯攝政王身份的物件。
“聽聞蕭公子前來,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無妨,城主不必客氣。”
顧南幽微微挑眉看向身旁蕭羽,眼中有些不解。
蕭名聲很大?
能讓一座城城主卑躬屈膝相迎,名氣必然響當當。
可上一世并未聽過蕭羽之名。
帶著疑惑,顧南幽與蕭羽一同被請進了城主府,城主眉頭舒展,與蕭羽聊家常,談及繁榮城時,馮城主眼神瞬間暗淡,眼眸盡顯滄桑,最后剩下的只是一聲深深的哀嘆。
“唉,報應,報應啊!”
“哦?為何這樣說?”顧南幽不由得詢問。
“陳年往事罷了。”馮城主顯然不想多說,但眸中是充斥著愧疚。
顯然是一樁不愿提及的傷心往事。
顧南幽也沒有再問。
畢竟,她對繁榮城過往沒多大興趣,并且她來此目的也不是為了繁榮城。
于是,試探性問了一句。
“城主可知浮生花?”
聽了這幾個字,馮城主微微蹙額,“你們要找浮生花做什么?”
“不瞞你說,我一好友身有寒癥,一位醫術精湛的醫者說,須得有此花,方可解此寒癥。我無意中聽聞浮生花曾在繁榮城出現過,便來此詢問一二。”
馮城主點點頭,攏了攏衣袖,眸光掠過顧南幽,在地上掃了掃,才微微點頭。
略微蒼白的聲音傳來:
“浮生花在繁榮城遭受水患之前,曾轟動一時,有人不惜為了此花傾盡家財,只為將其收入囊中。
可到頭來,終是一場空,繁榮城淹了,浮生花沒了,人心也開始浮躁了。
再看看如今的繁榮城,哪還有一絲繁榮?這是我畢生最大的失敗。”
說著說著,馮城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總之,往事涌上心頭,不忍去直視,只能搖了搖頭,再次唉聲嘆氣。
“沒了,浮生花在那場水患中就消失了,多半是沒了。”
在馮城主不確定的語氣中。
顧南幽再次問:
“那水患之前浮生花是在何人手中?”
身為浮生花其中一位最激烈的爭奪者,馮城主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偏偏搖了搖頭。
“不知,原本應該落在繁榮城第一大戶廖員外手中,奈何水患來得太急,第一個沖垮的就是他府邸。
廖員外視財如命,急于拯救府上的金銀財寶、賬本地契,便匆匆忙忙讓拍賣行中人將其放入匣子里鎖好,一直放在展臺上。
而他自己根本不聽勸阻,執意要回府,如何攔都攔不住,最后被洪水沖走了,連尸骨都找不到。
突如其來的水患,死了太多人,大家都急于奔命,叫苦連天,根本顧不上浮生花。
就連存放浮生花的拍賣行也被洪水沖塌,整個寶庫都積了厚厚的水。事后,有許多人打著幫助拍賣行重建的名義去搜刮珍寶與錢財。
就算浮生花沒有被大水沖走,也被那些人順走了。”
這種可能性極大。
不過!
顧南幽卻知道,浮生花不是被打水沖走,也不是那些打著重建拍賣行旗號之人順走的,而是在洪水沖垮拍賣行之前,就被人拿走了。
因為上一世她得到浮生花之時,浮生花是完好無損的,若經歷過水患,哪怕藏在匣子里,也必定會受到損壞。
不過,有意思的是。
馮城主卻說,浮生花被鎖在匣子里,一直放在展臺上。
可見他撒個慌。
但顧南幽并不打算直言挑明,畢竟這是突破口,不能打草驚蛇。
“那真是可惜了,也許我白來了一趟。”幽蘭般動聽聲音,夾雜著隱隱的沮喪。
只要是人都能聽得出來。
馮城主自然不蠢。
“顧三小姐也不必著急,畢竟醫治寒癥并非浮生花不可。”
顧南幽淡淡點頭,“也許吧!只是沒想到馮城主還略懂醫術。”
話音一落。
馮城主微微一愣,不禁多看了一眼顧南幽,隨即舒爾一笑。
“這都讓顧三小姐看出來了,果然,蕭公子身旁無平庸之人。我雖不是醫者,但早年有一好友醫術極為高超,在他身邊久了,也就耳熟目染了一些。
可惜,他那長水患之后,他突然變了一個人,之后便離開了繁榮城,后來聽說他死了,總之沒再回來過,也再無他音訊。”
想起過往,馮城主面上神情有著微妙變化,哀傷無以言表。
“確實可惜。”
之后,顧南幽沒再問起浮生花之事。
既然來都來了,他們不可能對繁榮城如今的狀況視而不見,于是漸漸將話題引向那些荒草藤蔓。
說到這些。
馮城主表情微妙,眸中恐懼極速攀爬。
他開始說起繁榮城為何會變成如今模樣。
一切事情都是那場水患之后開始的。
水患之后,朝廷派了大批將士前來幫助繁榮城重建,同時也帶來了賑災糧草,繁榮城也慢慢恢復了以往的熱鬧。
可奇怪的事情逐漸發生了。
肥沃田地里,野草藤蔓開始變得茂盛,起先人們并沒有發現不對勁,百姓們只是下地去根除,可糧食產量卻減少了將近一半。
大家都以為是遭受水患的問題。
然而到了第二年,荒草藤蔓比往年多了一倍,已將良田沃土大面積覆蓋,糧食產量瞬間少得可憐。
意識到是荒草藤蔓的原因,馮城主開始下令讓百姓大力清除那些荒草藤蔓。可奇怪的是,那些荒草藤蔓怎么除都除不盡,還一年比一年旺盛,并開始吞沒土地。
一連好幾年。
用盡了各種辦法,都于事無補。
所以很多百姓家中漸漸變得一貧如洗,受不了荒草藤蔓的野蠻生長,都舉家搬遷了。
若是這樣還好。
可奇怪就奇怪在,荒草藤蔓居然開始殺人,先是一個月兩個月一個,后來漸漸演變成幾天殺一人,最后只要有人想逃離,十個中有三成的人會死。
漸漸地。
外人不敢進繁榮城了。
里邊的人也不敢再出去了。
可逐漸將繁榮城吞沒的荒草藤蔓,并沒有因此就停止殺人。
值得慶幸的是,荒草藤蔓殺人的數量在慢慢變少。
有時一兩個月才死一個。
只要夜里安心待在家中,便不會出現殺人之事,若有人敢在夜間走動,一般天亮之前便會被殺死。
說完這些。
馮城主深深嘆了口氣。
“這也許是上蒼的懲罰,逃不了,逃不了的。”
從城主府出來。
顧南幽環顧四周幾乎快被荒草藤蔓淹沒的繁榮城。
回頭不禁開口:“蕭羽,你相信是荒草藤蔓作祟嗎?”
蕭羽負手而立,看著地上荒草,冷漠說道:
“不過是人心那點丑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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