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來人看到方茹，神色警惕起來，“你怎么會進來？”
進院子的是個孩子。
不過八歲的模樣，長像很像莫寂（小五的爹），方茹一眼就認出這個孩子與小五有血緣關系，于是方茹道，“我是你爹的遠方親戚。”
“爹！”話還沒說完，這小豆丁就想起來自己爹病得厲害，他剛才出門，是去求爺爺借些銀子準備給他爹請大夫的。
他娘跟奶奶吵了一架，一氣之下回了娘家。
小豆丁沖進了西廂的屋子里。
“哥！”小豆丁看到了方成武，眼淚嘩嘩的往下掉，抱著方成武就嚎了起來，“哥，你怎么才回來啊！你去哪了！”
方成武一臉黑線，“這位兄弟，你認錯人了啊……”
話還沒說完，就見莫寂一把抱住方成武跟小豆丁兩個孩子，三人抱頭痛哭。
方成武是沒哭，那父子兩哭得可厲害了。
小豆丁一邊抽泣一邊道，“哥，你別聽奶奶的，她是亂講的！你就是我親哥！”他哥怎么可能撿來的呢！
也不可能是他娘偷人生的！
他奶奶壞！
他奶奶使著法子要他家補貼二叔三叔一家，家里有一丁點銀子就要被奶奶要去，要不是小豆丁的娘有幾分厲害，這個家早就不成樣子了。
也正是因為小豆丁的娘太厲害，他奶奶他二嬸想著法子折騰他娘呢，一時說大哥不是他爹的，一時又說孩子是孩子的，他哥離開出走后，他奶奶更過分了，還說了特別不好聽的話，將他娘氣走了。
嗚嗚嗚。
他爹為了找他哥，也淋雨生氣了，小豆丁手上一文錢都沒有，他早上去了奶奶家，找奶奶借銀子，可二嬸怎么也不肯給……
就在這三人抱頭痛哭的時候，方屠戶跟小五總算是將大夫給請回來了。
小五一聽到哭聲心就提起來了，難道他爹沒了？！
小五一聲慘叫，“爹！”他沖了過去。
方茹真的想問他，那只受傷的腿真的不痛了嗎？
“爹！”
莫寂聽到聲音，愣了愣，抬起頭看著門口，臉上的淚都還沒來得及擦干，他看到了從門口跑過來撲到他身上的小五。
莫寂呆了。
怎么有兩個小五？
方成武艱難的從莫寂的懷里掙了出來，“我就說了，我不是你兒子嘛！”說完，又往后退了兩步。一扭頭，看到方屠戶帶著大夫過來了，方成武喊了一聲，“爹。”
莫寂看看方成武，再看看小五，最后又看到了方屠戶。
他臉色變了又變。
最后，一張臉綠得厲害，憋屈著，半天沒說話。
他覺得小五跟方成武太像了，尤其是像剛才走進來的這個兇惡的男人，莫寂自個心里那關都過不了！
他媳婦是清白的，但是，但是小五怎么會這么像這個男人呢？
小豆丁拖著兩行淚，慢慢轉頭，他看到小五的時候也呆了，“哥！”怎么有兩個哥哥！
小五道：“爹，這位是方伯伯，這是方伯伯的兒子方成武，還有這個，是小茹哥。”假名。
他介紹完，又喊道，“大夫，大夫，您快給我爹看看，他怎么樣了。”
大夫提著藥箱，過來了。
他給莫寂把著脈，莫寂茫然的伸出手，然后他一直盯著方屠戶看。
方屠戶沖莫寂笑了笑。
莫寂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小五，這回他沒有再認錯了！方成武跟小五雖然像，可還是有些差別的，剛者是莫寂太想念兒子，又怕眼前的一切是幻覺，所以才會那樣。
小豆丁跟在莫寂身邊，伸出一只小手，緊緊拉著小五，“哥，娘走了。”
“娘為什么走了？”小五的心一緊，爹都病了，娘怎么能走？
娘一向很喜歡爹的。
小豆丁擦了擦淚，“奶奶跟二嬸說娘偷人，還跟娘吵起來了，娘氣不過，就回娘家了。”小豆丁扁了扁嘴，“他們太壞了！”
“娘走了之后，他們還將家里的糧食給搶去了。”小豆丁巴巴的看著小五，“哥，我餓了。”他爹是個五谷不分的，又病了，小豆丁這兩天都沒有吃上一頓好飯了。
“你等著，我給你拿好吃的！”小五跑去拿自己的包裹了，就放在桌子上。里面有之前方屠戶一家給的糕點，還有很多呢。
小五將糕點拿了過來，喂了小豆丁一口，又拿了一塊，要喂莫寂，“爹，你也吃。”
小五的手剛伸出來，就被大夫按住了，“你爹這幾日都沒有好好吃東西，只能先喝些粥，暖暖胃，點心這東西，還不能吃。”
小五趕緊將糕點收回來。
大夫道，“淋了雨，低燒，又沒有吃東西，餓著了。”大夫道，“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幾個小病湊一起了，看起來很嚴重。
方屠戶道，“那就好，大夫，開藥吧。”
大夫對莫寂道，“莫書生，你手上可還有銀子？”要付診金的
“有的。”這是方屠戶說的，“診金多少，我來付。”
大夫一驚，“你是？”
方屠戶道，“我是他二哥。”方屠戶看到莫寂的臉的時候，已經將這個弟弟認下了，莫寂長得像他舅！也就是方老娘的弟弟！
真的像！
這個一定是他小時候走散的弟弟！
二哥？
莫寂沒反應過來，這人到底是誰，怎么就成了他二哥了？
大夫詫異的看著方屠戶，見方屠戶與莫寂沒有半分相似，不過大夫眼睛一轉，看到了小五。這小五長得倒是像方屠戶。
大夫收了診金，開了藥，小聲對方屠戶道，“莫書生的娘可不是好惹的，只怕等會就會找過來了，你們等我出去，就將門關上吧。”要不然，莫書生的娘肯定會鬧起來的。
大夫走時，特意對莫寂道，“如今小五找回來了，你還是好好將身子養好，將小五他娘接回來吧！”不然，這個院子都保不住。
莫寂現在住的這個院子是小五他娘的陪嫁，要不是這樣，只怕小五他奶奶早將這個院子給占了。
看得出來，大夫與小五一家還是挺熟的。
方茹送大夫出門，順手將門栓上了。
回到房間時，就見方成武帶著小豆丁在吃桌上的東西，是方茹提來的那些，除了糕點之外，還有小魚干。
兩人吃得津津有味。
小豆丁看到爹醒了，哥哥也回來了，沒了之前沉重的擔子，人一下子就活潑了起來，尤其是聽到方屠戶還是他爹的二哥，一下子就接受了。
小五正在對莫寂說自己失丟之后的經歷，他原本不想說的，怕他爹聽了傷心。
可他爹非要聽。
“……后來我被牙婆撿回去了，當時燒得厲害，腿也壞了，跑不掉了。還是方伯伯將我買回去的，又送我去見大夫，還付了診金呢。他跟方嬸子還會去看我，還給我買糕吃……”小五想起舊事就覺得遇到了貴人，“要不是他們，我只怕就死在牙行了……”
小五擦了擦淚。
莫寂一把抱住小五，“還好你沒事，回來就好！”
小五的頭埋在莫寂懷里哭，似乎要將之前的委屈全部哭起來。
方茹對方屠戶道，“爹，要不，我去叫桌席面。”在這里做飯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買幾個饅頭，包子，那……只怕以方屠戶的性子，是萬萬不肯的。
方屠戶點點頭，“你去叫你娘過來，一起吃，馬車上的東西都提過來。”方屠戶又仔細叮囑方茹讓她讓馬夫將馬車安置好，等晚一些，他們再一起回去。
這會，方屠戶剛找著弟弟，他是萬萬不肯離開的。
他覺得莫寂就是他丟失的親弟弟！
一定是！
莫寂長得像他舅舅，也像他娘，是他方家人！
方茹走時跟莫寂打了招呼，“莫叔叔，我去買些吃的回來。”方茹又對方屠戶道，“爹，廚房里煮了姜茶，你們都去喝一碗，還有他，”方茹指了指小豆丁，“衣裳有些濕了，多喂一些，孩子小，淋不得雨。”
“好好好。”方屠戶應了。
方茹這才離開，方成武在屋里吃著小魚干，還分了方屠戶跟莫寂一些，也不想跟方茹一起出去干活。
巷子外頭。
方茹找到了馬車，“娘。”
方王氏揭開車簾，“怎么樣，找著人了嗎？”
方茹點點頭，“找著了，爹說是三叔，爹說了，讓車夫帶著馬車去安置。娘，我們去長個酒樓，叫個席面回去。”
“怎么，那家不給飯？”方王氏眉頭一挑。
方茹道，“我們進屋時，三叔不行了，小五他娘回娘家去了，小五的弟弟找他奶奶借銀子給他爹看病，一個子都沒有。還說糧食都叫他奶奶二嬸搬走了……”聽著就慘。
方王氏聽得眼皮直跳。
這是什么人家？
方茹又低聲道，“聽說是小五長得不像三叔，小五他奶奶在家鬧個不停，還說小五他娘偷漢子……”
方王氏噗嗤一下就笑了。
也是。
小五那孩子長得像方屠戶，要是方王氏在長樂鎮見了小五，只怕也會以為小五是方屠戶在外面的孩子！
這可真是……
方王氏笑得停不下來。
這樣的事，總是不好解釋，而且，受苦的總是女人。
方王氏與桃兒一起下了馬車，將之前買的東西全提了下來，然后往小五家走去。
方王氏是這樣說的，“東西先放過去，我們再去買吃食，不然提著東西多累啊。”三個人邊說著邊往小五家走著。
還沒到小五家門口呢，就見到灰撲撲的一家人在小五家外頭砸門。
領頭的是個老婆子，黃黑黃黑的臉，還包著頭巾，身后站三人，一男一女兩夫妻，還有一年輕的姑娘，比方茹大一些。
老婆子正在叫門，“老大，你知道你在里面，你給我開門！”
旁邊那兩夫妻中的女子開了口，“娘，大哥是不是又在裝病？”
老婆子眉頭皺了皺，就見那年輕姑娘扯了扯老婆子的衣袖，然后往方王氏三人虛虛一指，“娘，你看她們……”
老婆子四人都看向了方王氏。
方王氏知道方屠戶在院里，半分都不虛，眼皮一抬，“看我做什么？”
老婆子道：“看一眼又怎么了，又不會少塊肉。”說著，眼睛在桃兒身上打了一個轉，又收回來了，至于方茹，普普通通，還瘦小，有什么可看的。
方王氏哼了一聲，也盯著老婆子看了起來。
老婆子被方王氏盯了好一會，有些不自在，怒道，“你看我做什么？”
方王氏將話還了回去，“你又不會少塊肉，看一眼怎么了？”
老婆子看方王氏的眼神格外不善，“你是住哪的？我怎么沒在這片見過你？”
方王氏拎著東西走過來，直接將老婆子擠到一邊，“成武他爹，過來開門。”方王氏喊道。
*
院里。
莫寂聽到他娘的聲音后，額上就開始冒冷汗。
他娘又來了。
小豆丁嚇得從椅子跳下來，往莫寂身邊擠去，“爹，奶奶是不是又要來搬東西啊，她是不是想要娘的嫁妝？”
他害怕道，“早上我去找奶奶借銀子的時候，聽到二嬸跟奶奶在商量這事呢。”借不到銀子不說，連她娘的嫁妝都被奶奶惦記上了。
小五道：“不怕，那是娘的東西，奶奶不敢拿走的！”他娘要是在這，他奶肯定不敢搶走，可是這會他娘不在啊，他奶奶將東西搶了去，還會跟他娘說，是他爹叫他奶抬走的。
這種事家里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回！
每次他娘都會跟他爹吵起來。
方屠戶去熬藥去了，不在屋里。
方成武小大人的模樣道，“不怕，有我爹在呢！”
“可，你爹難道要在爹跟前打我奶奶嗎？”小五小聲道。他爹肯定不愿意的！
他奶奶再怎么不好，也是出了銀子將他爹養大的啊！
他還知道，他爹小時候是家里的獨苗苗，過得很好。
直到有了二叔，莫家才說出二叔是莫家親生的，他爹是莫家人撿來的孩子，后來，書也不讓他爹讀了，還好之前他爹將三字經千字文都讀了，也有天分，字都認熟了。才能偷偷的將去私孰聽課，慢慢的學。
在莫寂跟前，莫家人一向以恩人自居，所以，莫寂才會一步又一步的退讓。
小五他娘因為莫寂的退讓不知跟莫寂生了多少回氣！
屋里一家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外頭就傳來了老婆子的喊聲。
莫寂慢慢的移動，想去開門。
沒想到，過了會，又聽到方王氏的喊聲，方王氏喊的是方屠戶。
莫寂愣了愣。
這是誰？
小五卻是高興道，“爹，這是成武他娘，很厲害的！是嬸嬸！”在醫館的時候，他可是親眼看到方王氏擰著大個子的方屠戶的耳朵，可威風了。
方成武聽到娘的聲音，趕緊去開了門。
方屠戶見方成武去開門了，便從廚房出來了，往西廂走去，他一聽外頭那老婆子的聲音就知道不是善薦，剛才小豆丁還說了去找他奶借銀子，一個子都沒借著。
方屠戶聽著就覺得外面的老婆子不是什么好人。
更重要的是，方屠戶想知道，自家親弟弟是怎么落到這家人手上的！
方屠戶對莫寂道，“你好好休息，小五，看著你爹，別讓他出來。”方屠戶說完，就將門關上了。
他面無表情的往院門口走去。
正好，方成武將門打開了，門外的人，一窩峰的進來了。
老婆子一家四口進得太急，差點摔了。
方屠戶走過來了。
老婆子只覺得眼前有道黑影擋著，抬起了頭。
這人，這人怎么那么像小五！
老婆子身邊的那對男女卻是興奮起來，小五像這男人！小五他娘果然偷人了！
太好了！
這下可以名正言順的將小五他娘的嫁妝給要過來了！
不要臉的東西，還偷人，這可是要沉塘的！
方屠戶冷冷的盯著老婆子，“我弟弟就是你拐來的吧。”他肯定不能當著莫寂的面質問這老婆子，所以，才要莫寂在屋里好好休息。
方屠戶說著，又給了方茹一個眼色，讓她去西廂那邊守著。
方茹點點頭，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