懇請原諒？
龍文牧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國之君行此大禮，本是不常有。當眾懇求，更是有失君主風度。
他既是被黑龍殿所控，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那并非是他的錯。
身不由己做出的事，誰又有理由責怪他。
并不是龍文牧覺得這件事無關緊要，只是事已如此，就算要追根究底，也是找到黑龍殿的身上。
所以即便云如龍今天不來，龍文牧也不會去找他追究什么。
但是云如龍現身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低頭致歉，讓龍文牧都有些詫異。
“道歉就免了。”龍文牧不喜不悲的道。
話音不等落。
“第二禮，是感謝。感謝你們為我云軒國所做之事。”云如龍平淡的接著說，“倘若沒有你們，如今云軒國大權旁落，被黑龍殿所控，再無翻身之日。”
說得誠懇，并不像假話。
云如龍背后的眾多天妖師和地妖師，皆是唏噓不已。
倘若不是今日這場矛盾，龍文牧確實是云軒國最大的功臣，理應重賞。
而如今，他斬殺天妖師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實。既有功，也有過。再不濟，死掉的長松也是青云堡的天妖師，而且鬧到現在這樣的局面，就連那剩下的幾個天妖師都不知道該如何化解才好，只能是搖頭苦嘆。
云如龍淺笑依舊，不疾不徐，仿佛什么事也未曾發生過。看著龍文牧的雙眼：“第三禮，是請求。”
“什么請求？”龍文牧皺眉。
面對其他人，龍文牧好歹能應付，但唯獨每次面對云如龍的時候，總是沒辦法摸準這人心中所想。
“你雖為我青云堡除去一害，但對外卻難以服眾。我見你誅殺他時，動用之物威力無窮。若是我沒看錯，那是天妖大陸才有的誅妖雷對否？”
天妖大陸的誅妖雷？龍文牧還從不知道誅妖雷是天妖大陸之物。
當初從出陽皇宮盜出來，只知道誅妖雷威力巨大，確實是匪夷所思。
云如龍這么說，肯定是沒假了，畢竟云軒國和天妖大陸那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作為君主的云如龍知曉些事也是正常。
“所以？”
其實可以想得到，自己誅殺長松的時候云如龍肯定都看在眼里。搞不好在動手以前他早就已經在附近，觀望了情況才主動站出來。
如果說這世上真有什么人能讓龍文牧帶有敬畏，非云如龍莫屬。敬，敬他治國有方，畏，畏他精明的跟狐貍一樣。
“所以我意，你若給我兩萬誅妖雷，此事便作罷如何？”云如龍笑瞇瞇的說。
要不是他是一國之君，龍文牧沒準已經破口大罵。
云如龍幫他解了圍不假，但兩萬？
在出陽皇宮搜出來的誅妖雷，具體有多少龍文牧沒細數。每一箱有一兩百枚，總共差不多有百來箱，估計他現在身上萬枚誅妖雷是有的。
但云如龍開口就討要兩萬，龍文牧再怎么被他拿捏逼迫，也不可能拿出這么多來。
“金口免開，云帝統帥一國，財大氣粗，何必跟我討價還價。若是沒別的事，不如請回吧。”龍文牧擺出副送客的樣子。
“真就沒得商量？”云如龍面容發白，但眸子中卻不失銳利。君王之姿不因體弱而衰弱，反倒多出一抹老謀深算。
“沒商量。”龍文牧斬釘截鐵。
開玩笑，別說他身上有沒有兩萬誅妖雷，就算有，也不可能拿出這么多來。
說到底，皇室不來找他的麻煩，他也不會去皇室找不自在。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天各一方，誰也管不上誰。
“我一直堅信，凡事皆可商量。”云如龍不溫不火，平平淡淡的繼續道。
“沒什么好商量的。”
“我聽說，出陽國大亂，有宗門搬到了我云軒國來，聽聞是叫百花宮。”云如龍微微眺望遠方，表情帶著深意，“我聽說這個宗門跟你關系匪淺。本來我云軒國是不會容忍其他宗門隨意在此開設的，但既然跟你們有關，也當做是此次之事的功臣。就當是破例，允許他們在我云軒國開宗立派，你覺得如何？”
龍文牧心里火冒三丈，偏偏在云如龍那溫和的笑意下非得憋著。
百花宮的事，果然早就傳到云如龍耳朵里了。聽他這意思，搞得好像自己一旦不同意，他便會將百花宮趕出云軒國一樣。
見龍文牧不說話，云如龍繼續淡淡的說：“除此之外，云嘉獨自經營凌云堡，我一直不聞不問，現在想來，也是我這個做兄長的過錯。所以我意，青云堡和凌云堡既然比鄰，應當多給你們凌云堡些資助才是。”
云嘉站在人群里，輕輕的嗤鼻：“我凌云堡好端端的，不需要旁人的資助。”
云嘉和云如龍關系幾年來并不融洽，對云嘉而言，顯然還沒完全放下往昔對云如龍的那股敵意。
云如龍輕輕理了理衣衫：“已經許多年了，我都沒有跟你好好聊過。你是還在恨我的冷漠，還是不敢接受我給的東西？”
“誰不敢……”云嘉不服氣的說，說完就意識到中了云如龍的激將。
云如龍哈哈大笑：“那就是了，既然沒有不敢，那這件事就這么說定了。有什么需要，去青云堡取來便是，就說是我的命令。”
說完云嘉那邊，云如龍再轉回龍文牧方向，神態鄭重：“從今往后，但凡有我命令在，不會再有人上門找你們麻煩。再者，我向你討要誅妖雷，是為了前往天妖大陸之事。”
龍文牧撇了撇嘴。
云如龍繼續道：“前往天妖大陸，要穿越無盡之洋，沿途艱難險阻，需得做好萬全的準備，否則我也不會找你討要誅妖雷。如果我沒料錯，你應該也想前往天妖大陸才是。協助我們，對你也未必是件壞事。”
該說的都讓他說完了，龍文牧還能怎么說。
其實云如龍找他討要誅妖雷，龍文牧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誅妖雷給了他，一來是對自己今天所作所為有個交代，二來也是為了之后的那場遠行。
今天這場騷亂，若是能靠些許誅妖雷為代價來平息事端，倒也無話可說。
雖然龍文牧不太愿意被人拿捏的死死的，但仔細想想，云如龍說的也并非沒有道理。
“兩萬沒有，五千誅妖雷助你遠行，今日之事作罷。除此之外我的條件有一個，等到遠行之時，我也同去。”龍文牧斬釘截鐵的說。
做好了討價還價的準備，誰知云如龍只是笑笑，便不再多言了。
“云帝。”幾個天妖師在背后恭恭敬敬。
“沒你們的事了，此間事已了，你等先行回去。傳我之令，莫要再讓人來騷擾。如果還有長松那樣的人，我定會嚴懲。”云如龍扭頭嚴厲道。
語氣不容置疑，幾個天妖師得令，皆都默言退下，招呼周圍人，帶著其余的地妖師紛紛飛離。
云如龍沒急著走，和幾個隨從在凌云堡稍作停留。
正午之時，云嘉親自下廚，待吃過一頓之后，云如龍才和隨從準備打道回府。
山頂的小院之外，云如龍眺望山腳之下，龍文牧立在他身旁。
“你知道，在我清醒之后，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嗎？”云如龍背著手問。
龍文牧沉默的站在他背后。
今天的事，都是多虧了云如龍出面才能平息。不過因為之前的種種，龍文牧對他多少有些芥蒂。
“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我身份對換，我能否也像你這樣。”云如龍又說，語氣里有些許的自嘲。
他目光眺望遠方，莫名有些惆悵，又有些哀怨。
輕輕仰頭，輕嘆中瞭望蒼穹。
為了一個人……
如果二者身份對掉，他能否拋開一切，為了一個人，只身深入險地，將出陽國攪個天翻地覆。
誰的心中有沒有藏著些東西……只是回想，仿佛是水中月，鏡中花。
“你是你，我是我。”龍文牧說。
“是啊，你是你，我是我……她與你相遇，是緣分。緣由天定，亦是天意。”云如龍蒼白的臉抬起，舉頭望天。
沉默了半晌，再次開口：“除此之外，我也想過了。過去我想讓云嘉代替我掌管云軒國，但現在，生死間走一遭，我又總是在想，君主之位，跟她自己的意愿，該去做選擇的人也許不是我。”
龍文牧靜靜的聽著，云如龍這話里之意，似乎是打消了過去的打算。
關于讓云嘉繼承帝位的事，從始至終，就龍文牧和云如龍兩個人知道。
“最后還有一件事。”云如龍又說，回頭望了一眼，離桌而去，準備回屋的某道消瘦的身影，“那個古軒一，也是墓之一族遺留的人？”
龍文牧微微點頭。
云如龍難得的把眉頭皺了皺：“出陽國墓之一族的事，我聽說了一些。我只是想說，并非這世上人人都是你。你將他視為親族，但有句話叫恩大成仇。經歷那樣的變故，人未必就不會變。魔性往往只在一念間，不可不防。”
龍文牧沉沉的思索，洞悉云如龍所指之意，最后只是默默點了下頭。
云如龍嘆了口氣，朝部下揮揮手，有人攙扶著他進了金轎，筆直飛離了凌云峰。
一念之差嗎……龍文牧望著金轎逐漸飛遠，最后才搖搖頭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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