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蜀漢之莊稼漢 > 第1170章 鮮卑人的第三次崛起
  “我在涼州時,曾聽過有關鮮卑拓跋氏的傳聞:拓跋詰汾無婦家,拓跋力微無舅家。”

  馮某人拿著箸子,夾起盤里的一塊食物,象征性地放到嘴里嚼了兩下。

  然后放下箸子,再看向對面的拓跋沙漠汗:

  “拓跋鮮卑現在的頭人,可還是拓跋力微?”

  聽到貴人提起自己的大人,剛剛坐下去的拓跋沙漠汗連忙又站起身來,恭敬地回答道:

  “阿耶現在自然還是部族的大人。”

  看到拓跋沙漠汗的這番言行舉止,馮某人眼睛微不可見地一瞇。

  在絕大部分人的意識里,拓跋沙漠汗來自的索頭部,與草原上的部族并沒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因為現在草原上的部族,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更別說鮮卑人的來源,委實太過雜亂。

  匈奴人徹底衰落后,鮮卑趁機吞并其十余萬落,盡據漠南之地。

  而這些年來,漠北的丁零人,高車人同樣也在不斷南下,那就不可避免地與鮮卑人發生了糾紛。

  于是鮮卑人又融合了一部分漠北的丁零人和高車人。

  烏桓被曹操大敗,不少烏桓人改頭換面,也并入了鮮卑。

  這種情況,讓鮮卑在強盛的時候,比如說檀石槐和軻比能早期,都可以讓部族以最快的速度壯大。

  但隱患就是,膨脹太快,內部又沒有完全吸收同化那些外來部族,一旦有衰落之勢,就很容易發生分裂。

  仍是以檀石槐和軻比能為例。

  這兩人一旦死去或者勢衰,種族就立刻四分五裂。

  正是因為這些年來,草原上的部落越來越雜,越來越多。

  所以索頭部雖然是一個有十萬控弦之士的大部族。

  但在塞內的名聲,甚至還不如常年靠近邊塞,與漢人交易的部族。

  偏偏就是這么一個居于漠南北部,遠離邊塞,少有與漢地交流的草原部族。

  身為少族長,拓跋沙漠汗看起來不過是下意識的言行舉止,但卻透露出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

  只有深受中原文化的影響,才有這等表現。

  胡人仰慕漢家文化,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特別是西部鮮卑被涼州軍如驅喪家之犬,幾年的時間里,不知其數的丁口被擄作勞力。

  中部鮮卑軻比能身死族滅,數萬精騎葬送橋山與九原。

  鮮卑最后一根嵴梁骨終是被馮某人打斷。

  檀石槐時代所締造的鮮卑對漢人的心理優勢,徹底破滅。

  再加上季漢有著獨步天下的產業鏈,生產出來的產品,如同磁石一般,緊緊地吸引著草原上的胡人。

  從居延到九原,再從九原到平場,到處都充斥著操著混雜不清的漢話,學著不倫不類的漢家禮儀的胡人。

  但若是沒有專人指點,沒有經過系統地學習,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做到像拓跋沙漠汗這般流暢自然。

  馮某人心思轉動,嘴里問道:

  “拓跋力微是你的大人?”

  漢話里的大人與鮮卑話里的大人,意思不一樣。

  但拓跋沙漠汗熟知漢家禮儀,自然是聽明白了貴人話里的意思。

  “回貴人,正是。”

  “他的身體還好么?”

  “有勞貴人關心,阿耶現在還能騎馬打獵,力氣尚壯。”

  聽到這個話,馮某人不禁有些感慨:

  “我記得他比禿發匹孤也就是小了幾歲,算算他也快要古稀之年了吧?沒想到居然還如此康泰。”

  拓跋沙漠汗能被拓跋力微派過來,自然不是普通之輩。

  看到馮某人的氣勢,再聽到對方提起涼州,而且口氣似乎對拓跋一族很是熟悉。

  再聽到對方提起禿發匹孤,他的心里就是一動。

  別人不知道禿發匹孤,但拓跋沙漠汗又豈會不知?

  聽說從拓跋部落分出去的禿發部,早些年已經在涼州依附了馮都護。

  此時的他福至心靈,突然想起幾天前在白登山山道記憶極為深刻的那一次相遇:

  前幾日前來平城的馮都護,可不就是姓馮?

  一念至此,拓跋沙漠汗的心頓時就有些砰砰跳動起來。

  有些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心跳加速之下,氣血有些上涌。

  只見他有些試探著問道:

  “聽貴人的口氣,與阿耶相識?”

  馮某人搖頭:

  “不認識,但聞名久矣。”

  現在涼州禿發部,正是分裂自拓跋部。

  禿發部的大人禿發匹孤,原本是上一任拓跋部鮮卑大人拓跋詰汾的繼承人。

  誰料到半路冒出個天女之子拓跋力微。

  為了天女口中所說的“子孫相承,世代為帝”,拓跋詰汾最后改變了主意,讓拓跋力微做了部族的繼承人。

  拓跋匹孤不忿之下,于是與支持自己的族人向西出走。

  然后遇到了馮某人,族人的命運就此改變。

  而留在草原上的拓跋鮮卑,其核心部族正是索頭部。

  拓跋鮮卑原本只是小種鮮卑。

  但拓跋力微身為天女之子,自然不是草原那些普通頭人所能相比的,也算是一位有雄杰之度的人物。

  檀石槐死后,鮮卑分裂,諸部相互攻伐。

  拓跋部同樣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這一場紛亂當中。

  自知沒有能力抵擋這一場紛亂,拓跋力微為了避免被滅族,便主動依附沒鹿回部大人竇賓,同力抵抗西部鮮卑的侵犯。

  在某一次的戰斗中,竇賓失利,連戰馬也失去,只能徒步而逃。

  在這個危急關頭,拓跋力微把自己的俊馬送給了他。

  正是因為此事,竇賓深受感動之余,打算把自己的一半土地送給拓跋力微。

  當然,拓跋力微肯定是極力的拒絕了。

  于是竇賓便把自己最喜愛的女兒嫁給了拓跋力微。

  同時資助拓跋力微前往漠南北部的長川立足。

  別人都是拼了命想要南下,拓跋力微看似逆行的舉動,實則給索頭部找到了喘息和壯大的機會。

  不但在未來的十幾年里,避免了被軻比能吞并草原諸部落的兼并戰爭,同時也避免了卷入軻比能與南邊漢人的紛爭里。

  他處戰亂不休,索頭部卻是安穩地呆在長川,讓不少鮮卑人前往投靠。

  同時在軻比能被魏國所敗,西部鮮卑被涼州漢人驅逐的時候,索頭部又趁機吸收了不少逃亡的胡人。

  這些年來,最先分裂出去的西部鮮卑幾近滅亡,繼檀石槐之后最強大的軻比能被滅族。

  而居于漠南北部以拓跋力微所領導的拓跋鮮卑,卻是日益壯大,不知不覺間,悄然控制了小半個漠南。

  由一個小種鮮卑一躍成為草原上最大的部落。

  對于這些情報,馮某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但他此時卻是故意帶著打量的目光,看向拓跋沙漠汗:

  “不過,我聽說,現在索頭部有控弦之士十萬,乃是草原第一大部落。”

  “你若當真來自索頭部,又為什么會在山道被人為難呢?”

  拓跋沙漠汗微微一驚,沒想到對方竟然連這個事都知道。

  但一想起對方可能的身份,他很快釋然了。

  “貴人既然知道那天的事,想必也知道,那天在山道里為難我的人,乃是沒鹿回部的人。”

  “那這個事就更說不過去了,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索頭部與沒鹿回部,乃是姻親之族吧?”

  “貴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拓跋沙漠汗苦笑,“兩部是姻親之族沒錯,但沒鹿回部的大人視我們如親族,可他的兩個兒子卻未必。”

  當年沒鹿回部的大人竇賓,要把族里的一半土地送給拓跋力微,就已經讓他的兩個兒子竇速侯、竇回題心里有了隔閡。

  更別說作為索頭部曾經的宗主,如今卻不得不仰拓跋力微的鼻息,那就更是讓人心里不痛快。

  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努力奮斗翻了身,有人會覺得羨慕,有人會覺得勵志,也有人會嫉妒,但少有人嫉妒如狂。

  而一直位于自己之下的親朋好友超越了自己,乃至成為自己都要抬頭仰望的存在,那這心里的滋味,卻又與陌生人不一樣了。

  更別說這位親友當年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曾借住自己家里。

  他的事業啟動資金,還是自己家里資助的,甚至愿贈對方一半家產。

  現在對方發達了,數十億身家,連個百八十萬都不愿意給,這合理嗎?

  竇速侯、竇回題以為,當年拓跋力微先是依附自己的部落,算是自己部落的仆從。

  仆從翻身成了主人,沒有多少個主人心里會開心。

  而且拓跋力微又是受了自己部落的恩賜,才能得到一塊立足之地。

  再說了,當年大人可是打算把部落的一半土地分給拓跋力微,可見對其恩賜之厚。

  現在呢?

  拓跋力微控制了那么大的土地,寧愿把草場分給前來依附的部落,也不愿意分出哪怕是一點土地給沒鹿回部。

  所以兩人心里自然是忿忿不平。

  現在在外面遇到了拓跋沙漠汗,故意刁難一番,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本就喝了些酒,再加上此時心情激蕩之下,拓跋沙漠汗也是打開了話匣子。

  但見他的面容有些憤怒:

  “大人十余年前領著族人前往長川,這十數載以來,一直大力推行德化,鮮卑舊部,仰大人之德行,故而來投。”

  “若是大人真如竇速侯、竇回題二人所愿,取他人之地,以供姻親,那豈不是要壞了名聲?以后誰還敢來投?”

  馮某人點頭:

  “原來這其中,還有這么一段曲折,如此說來,拓跋力微果真是草原上少見的遠見之士。”

  他又看向拓跋沙漠汗:

  “怪不得我一見拓跋郎君,就覺得與那普通胡人大不一樣,原來是有這么一位大人,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一番話,既吹了拓跋力微,又捧了拓跋沙漠汗。

  拓跋沙漠汗哪見過“巧言令色”這等特技?

  當場就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同時心里又感到極是熨貼,莫名的就是有些感動。

  因為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屢屢被拒,心里一片灰暗。

  此時驟然聽到這等貴人如此稱贊,若非身份不對稱,他就恨不得引之為知己。

  只是夸自己自然是不行的,但說一說自己的阿耶,卻是無妨:

  “大人常言,他觀前匈奴、軻比能之徒,茍貪財利,抄掠漢塞邊民,雖有所得,而其死傷不足相補。”

  “其舉更是招漢家之仇讎,百姓涂炭,此非長計也,故而大人這才派了我前來,欲與漢家交好,不欲行軻比能之覆轍。”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拓跋沙漠汗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

  然后臉上又是露出苦笑:

  “誰料到……唉!”

  其實這等事情,說出來也沒有什么。

  畢竟交好漢人,并不是什么丟臉之事。

  但凡在草原上壯大到一定程度的部落,每每感覺到自己有資格了,都會往中原派出使者。

  除了檀石槐是個例外。

  所以吃了西部鮮卑和軻比能的尸體紅利,實力比原歷史上提前膨脹的拓跋鮮卑,這一次也不過是按慣例行事。

  當然,若是拓跋沙漠汗在唉聲嘆氣的時候,沒有用眼睛偷偷地瞟了一眼對面的貴人,那就更加真誠了。

  只是馮某人十六歲跟諸葛老妖極限拉扯的時候,拓跋沙漠汗還在騎小羊練騎術呢。

  現在都這把年紀了,怎么可能會在拓跋沙漠汗面前露出破綻?

  但見馮某人笑了笑,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怪不得我聽說,前幾日有人數次想要求見護鮮卑校尉,原來是拓跋郎君啊。”

  然后他舉杯輕抿了一口酒,指了指拓跋沙漠汗,戲笑道:

  “只是這個事,拓跋郎君卻是找錯了人啊,護鮮卑校尉,少有在城中,多是在城外領兵。”

  “城中的主事者,乃是護鮮卑校尉府長史,拓跋郎君前來辦事,怎么連這等重要事情都沒有提前打聽清楚?”

  拓跋沙漠汗聞言頓時就是一怔:

  “這樣嗎?原來我屢求見而不得,竟是如此?”

  拓跋沙漠汗連忙對著馮某人行禮:

  “某苦求而不得,沒想到竟是沒有尋到門路,如今得貴人提點,實是感激不盡!”

  “不過是隨口一言罷了,算什么提點?”馮某人渾不在意地擺擺手,“不過我對校尉府還算是熟悉,所以知道其中的門道罷了。”

  此話看似輕描澹寫,但聽在拓跋沙漠汗耳里,卻是讓他差點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

  果然,這位貴人,身份絕對不一般,絕對是值得結交的人物。

  就算他與馮都護沒有太大關系,恐怕也是一位極有權勢之人。

  要不然,他如何知曉護鮮卑校尉府的事情?

  確定了這一點,拓跋沙漠汗下意識地就是想著尋找話題,欲與對方拉近關系。

  不過還沒等他開口,馮某人就又問了一句:

  “只是有一事,我有些好奇,想問一下拓跋郎君。”

  “貴人請講。”

  “如今天下三分,漢魏吳鼎立,吳國自不必說。你們族里,是欲與大漢交好,還是另派他人前去魏國?”

  拓跋沙漠汗一聽,登時瞠目結舌,吶吶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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