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騎著自行車回了家。
穿過兩條街，又拐進一個胡同小巷子里，景象也從繁華到臟亂破敗，周邊到處都是拆掉的老建筑，破碎的水泥和鋼筋裸露著，不少拖家帶口的拿著小錘子敲開水泥撿鋼筋。
一個個蓬頭垢面，絲毫沒有注意騎車過去的林楊。
他們的眼睛里只有那塵土漫天的廢墟。
是生活，更是逃不開的命運。
這里是海城的老城區，正在全面改建，林楊父母早些年來縣城打拼就在這里居住，只可惜現在拆遷，大批大批的人搬走，生意更是難以為繼。
修鞋鋪是最老式的門面。
掛著一個白底黑字的牌子，前面放著一輛倒放的自行車，改裝成了簡單打磨的工具。
林建國正掛著圍裙，拿著502和補鞋膠修補一雙女士涼鞋。
身后昏暗悶熱潮濕的鋪子里，媽媽劉明芬正端著盤子走出來，里面放著蔥姜佐料。
這會兒到了飯點，劉明芬在做飯。
廚房是沒有的，在外面隨意放了張桌子，放一個煤氣灶，這就能做飯了。
鍋里正在炒辣椒，豆豉一放，辛辣的油氣混著風一吹，在巷子里涌開，嗆得劉明芬捂住眼，林建國直咳嗽。
“咳咳！”
林建國咳得厲害，趕緊伸手揮了揮，“倒點水，嗆得厲害，受不了了！”
劉明芬揉了揉眼，氣得扭頭瞪他：“豆豉炒辣椒放水還能吃嗎？你什么也不懂就瞎指揮，嗆一下怎么……哎？林楊？你怎么回來了？”
話說到一半，劉明芬就頓住了。
她眼睛冒著光，趕緊倒了點水兒在鍋里，又飛快伸手扇了扇嗆出來的鍋煙氣兒，高興又有些小心翼翼問道：“兒子，怎么沒和朋友打球去？飯還沒好呢！”
林建國也有些詫異。
他抬頭看了林楊一眼，半晌才悶聲道：“打球打球，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球，能有什么出息？”
劉明芬飛快給了他一個眼刀子。
“兒子不回來你又說，回來了你嘴又多，就你能耐！”
劉明芬罵道，趕緊將鍋里的辣椒給盛了起來，雙手又在身上擦了擦，之后快步過來，想要接過林楊手里的書包。
這要是在上輩子，林楊指定能掉頭就走。
他和林建國雖說是父子，可是上輩子簡直是比仇人還仇人。
父愛深沉而不懂得表達。
他更不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
可如今重活一世，看見久違的林建國，他眼眶忽然泛酸。
“不用了媽，我自己背著就行，很沉，不用你拿。”
林楊匆忙回頭，深吸一口氣，壓下了眼底翻涌的淚意。
他將車子停好，將書包往上拎了拎，走到低頭補鞋的林建國身邊時，他忽然停下了步子。
頓了頓，林楊開口道：“爸，我先去看書了，吃飯再喊我。”
林建國一愣。
他僵住身子，愣了半晌，手里拿著的戳針都有些不穩。
自己兒子這是……
喊自己爸了？
而且，還說要去看書？
實際上，就在上個禮拜，也就是開學的前幾天，父子倆大吵了一架，要不是劉明芬攔著，兩人差點兒沒動起手！
生活壓在林建國的肩膀上，叫他沉悶得喘不過氣，可偏偏林楊不學無術，吊兒郎當天天在外打架斗毆，昨天還告訴自己他不想念書了，要輟學打工。
林建國第一次氣得差點兒動手！
林楊桀驁得像是一只成長起來的獸，直接拎著書包頭也不回就走了。
這幾天以來，他都沒有開口喊一聲爸，父子倆關系降到冰點。
按照以往，林建國不低頭，兩人絕對不會和好的。
可現在……
林楊主動開口喊了自己？
還說要去看書？
劉明芬也懵了圈。
直到林楊進了房間后，她才陡然間緩過了神，趕緊朝著林建國走來，壓低聲音驚訝問道：“老林啊？你聽見兒子說什么了沒？他要回去看書？看書啊！那書包瞧著沉甸甸的，好像真的裝了書！”
她說著，眼眶都紅了，趕緊拿著圍裙擺抹眼淚。
“咱兒子懂事了，長大了，知道往好地方使勁兒了！”
劉明芬聲音哽咽著道。
林建國沉默了一下，板著臉，低頭繼續修起了涼鞋。
“三天新鮮勁，現在夸他指定叫他飄，再過幾天瞧瞧！指定還是個不成材的！”
他說完，又朝著劉明芬看了一眼，沒忍住催促：“還不去做飯？那兔崽子還餓著肚子呢！”
刀子嘴，豆腐心。
林建國只是不善于表達罷了，可是要說對林楊的愛，一分一厘都不會少。
劉明芬知道自家男人的性子，當下也不多說，趕緊去做飯了。
此刻。
屋子里，林楊將書包里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十班是個理科班。
一共六門課，語數英三門，還有生物化學物理，總分七百五十分。
上輩子自己出去闖蕩那幾年，社會底層摸爬滾打，叫林楊心里明白，讀書真的是這個社會上最簡單也是最快捷能夠改變命運的事了。
有文化的有錢人，能被稱為豪門，財閥。
可沒文化的有錢人，只能被稱為暴發戶。
歧視意味不言而喻。
重生一世，林楊不愿再浪費自己這份天賦。
幸好這會兒重生到了高二，剛剛分文理班的時候，一切都算是開始，還來得及。
他坐下來拿起書本，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
有底子就不難看懂。
一些公式，知識點，飛快進了林楊的腦子里。
最后再刷題，總結，遇到不懂的知識點記下來，明天去問就行。
劉明芬輕手輕腳過來，拉開門簾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少年挺直腰脊，削瘦的身形繃緊，隱約能看見白色短袖下起伏薄薄得一層肌肉線條。
他一只手拿著筆，一下接著一下轉，另一只手攥著拳頭，輕輕抵著眉心，認真學習著知識點。
而老舊掉漆的白色書桌上，放著一本高二數學書，另一邊放著已經被刷完了第一節測驗題。
劉明芬的眼淚忽然就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鼻尖發酸，扭頭想喊林建國過來看，可是又怕打擾了林楊。
最后等了一會兒，飯菜都快涼了，她才輕輕喊道：“兒子，吃飯了，吃完飯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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