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涼沉冷的聲音掠過人群與急雨，在宋北卿耳邊猝然響起，她微微一愣，轉頭望去，只看見一抹寒涼矜貴的背影，被大雨模糊了輪廓。
她哂笑一聲，剛才那番話是說給宋云婉聽的，他不會真以為她會因一個阿落與他置氣，對他有什么感情吧？
陸君珩這廝的性格她已經摸透了，只要流露出一丁點對他有意思的表現，他便冷眼相待換著法子找你不痛快，沒事嗆他幾句，反倒能和平相處。
典型的自戀過頭，生怕別人覬覦他什么。
她扯了下長青的袖子，淡道：“我沒事，聽你主子的，不用管我。”
長青聽著她平靜如水的聲音，張了張唇，話堵在喉嚨口，又看一眼渾身濕透的綠兒，心疼放下一柄傘，戀戀不舍地離去。
宋云婉的心情如同從云端急速墜落又跌回平地，雙腿止不住發軟，更多的還是慶幸：“宋北卿，沒了王爺這個靠山，我看你還能活幾日。”
她抖了抖竹傘上的水準備回府，剛轉身宋云生就能門內出來。
他臉上同樣帶著奚落的笑走向宋北卿，半蹲身子掐住她的下巴：“大姐，我說什么來著？你永遠都是宋府的大姑娘，永遠都只能被我和阿姐踩在腳底下羞辱。”
與宋云婉不同的是，他眼中多了抹陰鷙，冰涼的手緩緩摸上她脖子：“嘖嘖嘖，大姐這副模樣多可憐呀，你雖然臉被毀了，可一身傲骨還在，要不要我幫介紹幾個富家子弟？折磨一晚還能湊個看病錢。”
“或者我大發慈悲，現在就讓你了結。”他的另一手也伸向她，袖中有什么烏黑的東西飛快竄出來。
宋北卿立刻打開他掐著自己脖子的手向后一躲，圍觀群眾接連發出驚呼往后退了一大圈，一條烏金毒蛇張著毒牙險而又險的從她頸間擦過。
宋北卿瞇起眼眸又退幾步，站起來與宋云生對視，漆黑眸光像是深潭一般：“三弟，你背后靠的是什么？”
宋云生擰了眉，冷著臉沒說話。
“你靠的不過是相府和那個懦弱到骨子里的爹罷了，倘若這兩樣都倒了，你會變成什么樣？會比今日的我更加狼狽更加悲慘，甚至討不到一口飯吃，活活餓死在街頭。”她的聲音平而緩，帶著絲微涼的笑意。
卻像綿綿柔柔的針，刺得人心里發慌。
宋云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少在這里胡說八道，宋府家大業大怎么會倒！”
“壞事做多了自然會遭報應，咱們走著瞧。”宋北卿帷帽上的面紗被風吹開，隱隱約約露出一張驚為天人的面容，她抬指抿去嘴角的一線血絲，涼涼一笑，轉身走入人群。
綠兒撿起長青留下的傘，慌忙跟了上去。
風雨太急，宋云生不知剛才那驚艷的一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愣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回神。
……
急雨未歇，長街上行人寂寥，主仆二人頂雨前行，步伐略顯緩慢。
宋北卿的傷口被雨一泡，又癢又疼像是有蟲子在爬，為了不讓綠兒聒噪，忍著沒有說出來。
綠兒吃力為她撐傘，大半個身子都在雨中：“小姐，您不是說找個客棧落腳就把林媽接過來嗎？”
可路過好幾家酒館客棧她都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別出聲，后面有人跟著咱們。”宋北卿語氣微沉。
綠兒頓時閉上嘴，害怕地貼緊自家小姐。
就這樣走了一條街，身后的人始終和她們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宋北卿不確定是不是兇手派來的，一直保持極高的警惕。
可這一路都沒什么人，要動手早就動手了，走到一條橋上她停下步子，看了眼腳下湍急的河水，緩緩轉過身。
跟著她們的人自然也停了，站在不遠處，一身黑衣有幾分熟悉。
宋北卿瞇起烏眸努力去看那人的臉，到底是被雨幕遮擋，只得揚聲問：“閣下是誰？”
那人摸摸鼻子：“姑奶奶這么快就忘了我嗎？”
隨著他走近，宋北卿也徹底看清他的長相，臉色頓時就垮了：“相府小賊。”
這四個字從她牙縫里擠出來，要不是這人臨陣脫逃，她不至于費這么大勁，頂著大雨演戲。
那人嘿笑一聲走到她面前，眼眸漆黑發亮：“小賊多難聽，孤二是我的名字，姑奶奶叫一聲。”
若不是傷口被雨水泡開，宋北卿高低將他踹進腳下急流，冷著臉轉身：“不要跟著我。”
孤二露出一口白牙，硬擠到她傘下：“我沒帶傘，讓我避避雨唄，姑奶奶，你生的什么病啊，咳了那么多血，要是知道你活不長了，我肯定不會去你房里偷東西。”
他甩掉捕快后一直沒離開，東西沒偷到，想找個機會把銀子還給宋家老夫人，卻意外看見宋北卿主仆被狠心趕出來的場面。
覺得應該是和自己有關，一時愧疚涌上心頭，便一路跟在她們身后。
宋北卿回身，一掌掃向他胸口：“說了別跟著我，沒長耳朵嗎？”
這一掌沒什么氣勢，指尖的毒針卻讓人心里發慌，孤二猛地往后一竄：“別動怒啊，你是不是沒地方去？我可以讓你到我家里住，也不知你得什么病，我存了一點積蓄，可以都給你看病。”
他嬉皮笑臉，明亮眼眸卻干凈的一塵不染，看起來是發自內心的說出這番話。
宋北卿微愣片刻，隨即垂目冷漠轉身：“我很好，用不著你可憐，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她走進最近的一家客棧，定了兩間上好客房，雇了輛馬車讓綠兒和客棧小廝去相府接林媽，在房間里擦干傷口上了藥，換了身干爽衣服，覺得肚子餓了便想下樓吃點東西。
誰知剛出房門，孤二就從她對門的房間走出來，笑著打招呼：“姑奶奶，你甩不掉我的。”
“姑你奶奶個腿兒，你到底要干什么？”宋北卿最后一絲耐心被耗盡，揪著衣領將他抵在墻上。
孤二盯著她臉上的銀質面具，以及面具后那雙黑沉的眼睛，興致勃勃道：“我覺得你不像什么宋家大小姐，更不像王妃，像我見過的女土匪頭子，劫富濟貧的那種。”
宋北卿被氣笑了，毒針抵住他脖子：“我不會劫富濟貧，只會辣手摧蛋，想嘗嘗？”
孤二頓時襠下一涼，老實地搖頭。
“那就別來煩我。”宋北卿松開他往樓下走。
孤二連忙跟上：“那不行啊，你因我被趕出相府，我怎么也得負責到底。”
宋北卿餓的肚子咕咕叫，沒興致和他糾纏，點了一桌硬菜悶頭吃飯：“少在這里逞君子，我是自愿出府的，和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