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天命唯漢 > 第二百零九章 沉到底
  一瞬間,劉太公下巴上稀稀疏疏的胡須無風而動,拄著鐵拐的雙手更是開始顫抖。

  這小兔崽子,太氣人了!

  今天,說什么也要踹他兩腳出出氣!

  于是,第二屆漢宮障礙賽再度爆發。

  長高了不少的劉盈,依然保持著領先一個身位的優勢,利用廊柱或是亭臺轉角的位置,躲避老老劉的追擊。

  看似激烈,但其實是在逗悶子。

  秋播之后,關中地區進入農閑期,喜歡在田間地頭好為人師的劉太公沒有了用武之地,每天閑的發慌。

  再加上關中之民在只鼓勵耕戰,禁絕很多娛樂項目的秦法約束下,生活過得相對枯燥。

  因此,喜歡斗雞走狗的劉太公,在閑下來之后,也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伙伴。

  劉盈今天主動跑去撩騷他,就是擔心他憋出病來。

  其實像他們這樣的家庭,就像是一顆大蒜。

  此時的劉太公是蒜柱,劉盈劉邦他們是蒜瓣,所有人圍繞著蒜柱形成一個整體。

  一旦蒜柱倒了,則大家就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

  嗯,劉邦這個性格,再加上他所處的地位,是當不了這個蒜柱的。

  畢竟,最是無情帝王家……

  遠處的花園一角,呂雉儀態端方的帶著一群小宮女走過,眼角不經意間瞥見另一邊的追逐戰,愣了一下之后,掉頭就走。

  在她身后,本來哭喪著一張臉的劉樂,頓時笑開了花。

  揍他!

  小蘿莉只覺得心中憋屈了許久的怒氣消散了不少。

  她被劉盈拉下水后,呂雉擔心她會在叔孫通面前丟人,于是這些天親自出馬,押著小蘿莉復習起了之前落下的功課。

  四個字。

  苦不堪言!

  如果今天不是呂雉在,她一定會跑過去,主動堵著劉盈,讓劉太公狠狠的揍他一頓!

  遠處,發現劉太公來真的了后,劉盈只能拼命利用自己身材矮小,轉向靈活的優勢苦苦支撐。

  隊友呢,救一下啊……劉盈本想向呂雉跑去,但在發現對方一溜煙離開了之后,于是開始自救。

  “聽我說,謝謝你……呸!”

  “大父,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玻璃是沙子做的,不值錢!”

  劉盈躲在廊柱之后,探出腦袋努力辯解。

  劉太公聞言一愣,站住不動。

  他倒并不是懷疑劉盈哄騙與他,畢竟在這幾年里,這樣的事情是從沒有發生過的。

  那么……

  沙子?

  玻璃?

  這兩種東西,怎么看也不像是同一種啊!

  劉盈見到他停了下來,繼續說道:“大父若是不信,下次咱們回漢中了,我帶你去看看玻璃是怎么燒的!”

  制作玻璃這種東西其實很簡單,只需要有一個耐高溫的坩堝就行了。

  當漢中的煤鐵商社開始用高爐煉鐵之后,坩堝不是問題。

  再就是原料。

  石英砂、石灰、純堿。

  前兩者很好找,是儲量很大的礦物,難點在于純堿。

  現有條件下,三酸兩堿的工業基礎是肯定不存在的,那么就只能用笨辦法,從草木灰中提取了。

  簡單來說,就是把燃燒過后的草木灰燼,倒入水中,之后濾掉雜質,將剩下的灰水蒸發掉,就得到了堿。

  品質不好,但湊合能用。

  于是,人為控制下的第一爐玻璃就燒好了。

  之所以說是人為控制,是因為琉璃這種東西,要么是純天然,也就是火山噴發之類的地質運動形成,要么就是在冶煉其他金屬時,誤打誤撞的產物。

  物以稀為貴之下,一件上好的琉璃器,比同等體積下的玉石更加值錢。

  嗯,這時候玉的儲量很大,但價格卻很貴的原因,在于手工開挖之下,想要完全開采出一塊玉礦是很艱難的事情。

  后世里緬甸的很多翡翠場,挖掘機干一天的活,哪怕放在晚晴,至少也需要上千工人干上個三五年……

  賭石興起,也是于此有關。

  沒有足夠多的毛料,憑什么和有性感荷官的正規賭場爭奪客源?

  當可以人工控制琉璃,也就是玻璃的產出之后,劉盈對于玻璃的市場定價,其實并不像定的太高。

  畢竟,沒有人愿意被當做傻子。

  在市場消費能力有限的年代,產能一爆,價格自然應聲下降。

  到時候,那些高價買了玻璃的人,會怎么想?

  如果只是一些富商,劉盈自然不會理睬。

  但要是蕭何周勃曹參這樣的大佬,發現家里人被劉盈耍弄了之后呢?

  事情就大條了!

  嗯,那些在燒制玻璃時,加入其他礦物調色,然后吹制而成的各種擺件不算。

  工藝品的價格,自然和工業品相差懸殊。

  在劉太公的將信將疑中,劉盈從廊柱后走出:“咱家的窗戶雖然大了一點,但那一整塊玻璃,價格也不過百錢,很便宜的啦……”

  此時的關中糧價日趨穩定,粟、稻的價格幾乎固定在了每石一百二十錢,小麥和豆子稍微便宜點,八十錢一石。

  所以劉太公聽到劉盈說出‘很便宜’這幾個字后,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幾下,但最終卻化為了一聲輕輕嘆息。

  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家大抵,是真的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

  “大父,跑了一圈我餓了,咱們去吃下午茶吧,韭菜盒子還是醬肉包,你想吃哪個?”

  “醬肉包吧,人老了,吃不動太硬的東西……”

  “要不,回來找人給大父鑲幾顆大金牙?”

  “金子做牙?你個敗家玩意……”

  微微向下傾斜的日光下,劉太公任由劉盈抓著自己的袖子,二人緩緩向花園外走去。

  …………

  三川郡,平陰。

  這里就是后的孟津,歷來是黃河之上的一處重要渡口。

  傍晚時分,天剛擦黑,北岸的渡口西側,緩緩行來一隊甲士。

  被他們簇擁在其中的,是一輛雙馬拉著的囚車,囚車正中,坐著垂頭喪氣,只穿一身單衣的魏豹。

  此時秋高氣爽,太陽落山之后,氣溫迅速降低,魏豹縮在囚車一角,雙手環抱,瑟瑟發抖。

  因他曾熱切的問候了韓信全家的女眷,故而押送他的漢軍士兵,自然要為自家左丞相兼大將軍出口惡氣。

  出發時說好的一日兩餐,就變成了兩日一餐……

  不過跟在魏豹的囚車之后,幾輛有著蒙蓋的馬車中,趙子兒薄姬等人雖然也是面露凄慘之色,但最起碼的吃喝卻有保障。

  而且,她們是魏王的女人,押解她們的漢軍士兵,雖然對趙子兒等人垂涎三尺,不時用充滿欲望的眼神死死盯著她們。

  但,卻沒有人敢真的去欺辱對方。

  王的女人,只有王才可以發落。

  在劉邦沒有明確表態之前,誰管不住自己的小頭,上面的大頭也就別想要了。

  軍中的什伍連坐制度,保證了任何想要觸犯軍法的士兵,都會受到其他不想死的同袍的監督和制止。

  慢慢的,車隊行駛到了渡口。

  雖然天色漸晚,想要回家休息的船工百般不愿,但面對漢軍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刀劍,還是沒有人敢于說出‘你們明天再來吧’這樣的話。

  在船工們準備渡船的時候,負責指揮這次押解的行軍司馬,乃是走了劉盈的門路,希望從軍獲得功勛的候封。

  如果很絕望的一句話是我三十歲了,那么更加絕望的一句話,就是我四十歲了……

  候封那顆不甘平庸的心,在那具漸漸老去的身體里,依然在奮力的跳動著,驅使著他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一個建功立業,青史留名的機會!

  不需要候封進行指揮,漢軍士兵很有經驗的走向關押魏豹的囚車,解開轡頭,牽走馬匹,拆掉輪子車軸,之后再將囚車扛起,向橫在岸邊的渡船而去。

  而在另一邊,候封和幾名膚色微黑,似乎懂得撐船駕舟的士兵在小聲嘀咕著什么。

  那幾名士兵雖然臉色飛速變換,但最終還是重重點頭。

  候封長揖及地,拱手而拜:“既如此,拜托了!”

  士兵則用手捶著胸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少頃,擺渡開始。

  縮在角落中的魏豹,只顧得蜷著身子凍得直發抖,渾然沒有察覺這條渡船上,奮力劃槳的并不是之前的船工,而是只穿了一條犢鼻褲,光著膀子的漢軍士兵。

  船至水心,幾個浪頭打過,魏豹所在的渡船,慢慢和其他渡船拉開了距離,順波逐流之下,慢慢偏離了航道。

  似乎在下一秒鐘,渡船猛地橫了過來,開始在原地打轉。

  河對岸的船工不停的跳著腳,似乎在嚷嚷著什么用力,躲開這道旋渦之類的話。

  但在河水中央,劃船的漢軍士兵似乎并沒有聽到,在這種突如其來的險情之下,他們似乎完全慌了手腳,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河水飛快漫入船艙。

  “放我出來,我會游泳……”

  魏豹也顧不得許多,雙手扒著囚車的欄桿大聲嚷嚷。

  駕船的漢軍士兵聽到這句話,默默從船舷內取出不知是誰放上來的長劍,慢慢走向魏豹。

  河水對岸,趙子兒薄姬等人抱在一起,泣不成聲的看著遠處的渡船漸漸沉入水中。

  在她們視線所不及的地方,滾滾河水稀釋了血跡,也推動著那幾個身上綁著葫蘆的士兵,飛速向另一邊的河岸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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