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苒有些忐忑，想拉著霍君揚一起去。
然而霍君譽不知從哪冒出來，先她一步拉過霍君揚，還特意讓霍君揚背對著她。
“君揚……”
“揚揚！”霍君譽的聲音蓋過了她，“葉伯伯和一嵐阿姨也來了，咱們得去問個好！”
霍君揚欣然答應，完全沒注意到身后陸苒那張越發陰沉的臉。
“陸小姐。”管家微笑，“這邊請吧！”
“能不能等一下？”
“陸小姐是想等二少爺過來嗎？”管家不卑不亢，“我家夫人的脾氣我了解，她想請哪個人喝茶，是從來不帶別人的。”
陸苒眸色一窒，擰著衣角的手緩緩松開，不得不跟在管家身后。
姜燦的花房在行苑一角，整體玻璃建筑，遠遠看去就像暗夜里的一顆珍珠熠熠生輝。
花房里各種奇珍異草，爭奇斗妍，姜燦坐在沙發上品茶，桌上還有一塊精致的小糕點。
陸苒敲了敲門，低頭走進去。姜燦神情自若，看她一眼，輕輕勾唇。
“苒苒，過來坐。”
陸苒點點頭，勉強擠出一個笑。
可是坐在姜燦身邊，她如坐針氈，連呼吸都屏住了。
“嘗嘗這款茶。”姜燦給她倒了一杯，“品品看跟平時喝的有什么不一樣？”
陸苒沒動，抬頭看向姜燦。姜燦臉上笑著，而她卻在她眼底發現一抹冰寒。
“阿姨，我……”
“別客氣，嘗一下！”
姜燦把茶杯放在她手里。
水溫剛剛好，茶湯顏色淡淡的，十分雅致。陸苒不會品茶，此時心底莫名生出一股自卑。
她忽然想，如果換成姜綿綿，她這時會怎么做？
姜綿綿也不懂茶。
從小跟著姜有才和蘇艾前夫妻倆長大，她的見識也有限，可她好像從來不怯于承認自己不懂這個，不懂那個。
她從不在意別人的目光，這一點……裴念倒是跟她如出一轍。
一想到裴念，陸苒的手指微微收緊，臉色暗沉下去。
“怎么不喝？”姜燦輕笑，“苒苒，你以前來家里玩兒的時候，可沒這么拘束呢！”
陸苒抿抿嘴唇，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香在口中回味無窮。
“感覺怎么樣？”姜燦笑著問她。
陸苒放下茶杯，扯扯嘴角，“很好喝。”
“喝出什么不一樣了？”
“這……”
姜燦笑起來，不再難為她。“茶葉倒沒什么特別的，關鍵是這水。明煌山后面有一片荷塘，煮茶的水是荷葉上的露水。”
陸苒低頭答應，卻不明白她的用意。
“苒苒，”姜燦看著她，“露水是非常干凈的，所以用露水煮茶，喝起來十分爽口。”
“其實，做人也是同樣的。”
“心干凈了，人生這杯茶自然也會沁人心脾，一輩子都喝得舒暢。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陸苒瞬間變了臉色，猛然抬頭，對上姜燦意味深長的目光。
“阿姨，您……”
“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我就不把話挑明了。”姜燦按了按她的手，正色道，“你做過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數。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陸苒的心怦怦跳著，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起來，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姜燦什么都明白，什么都逃不過她的眼。
“這一次你要感謝織錦。”姜燦柔聲道，“若不是她及時解圍，事情鬧大，就很難收場。”
“是嗎？感謝她？”陸苒冷笑一聲，“阿姨，您也聽到她說的了，她說是她錯拿了我的戒指，放在自己包里結果忘記了……怎么，就因為她是白家千金，所以你們都相信她的話？你們為什么不覺得，是她跟裴念串通起來演了這么一出戲？”
“苒苒，你……”
姜燦有些吃驚。
她以為自己剛才的暗示已經夠了，沒想到陸苒還是這么執迷不悟。
想想看，自從程素月跳崖身亡，陸苒好像就把失去母親的所有怨氣都撒在裴念身上。
她認為是裴念激出了程素月的第二人格，是裴念逼的程素月跳崖。
是裴念間接殺了她的母親！
姜燦皺皺眉，她能理解陸苒跟程素月的母女情深，畢竟相依為命的情分，從小到大的風風雨雨，這種感情她跟自己的媽媽也經歷過。
可是若說裴念逼死了程素月，這也太過分了。
倒不如說程素月的死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
“苒苒，你不能亂怪人。”姜燦努力開導她，“我們都是為了你好，都希望你像從前那樣快樂……”
“阿姨！”陸苒忽然加重語調，“如果今天這件事換做是我，是我拿了別人的戒指，你們是不是就報警了？”
“你說什么？”
“說到底，就因為白織錦是白家千金，所以她說什么你們都信。而我什么都沒有，所以我說什么都是錯的！”
“苒苒！”姜燦嚴肅起來，冷冷看著她。
陸苒說完這些話，自知失言，也不敢多說什么。她安靜的坐在那里，低著頭，心里那股自卑感又在隱隱作祟。
四周安靜的很，靜到她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咚咚心跳聲。
姜燦嘆了口氣，想到自己兒子，想到眼前這個女孩無父無母，她努力壓下心中怒火。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而可恨的人，也確實有可憐的地方。
“阿姨，你……你別生氣。”沉默許久，陸苒小心翼翼的賠禮道歉，“對不起，我知道我自己錯了……我不該做出這種事，更不該說那些話。可是阿姨，我……我只是太沒有安全感。”
她聲音哽咽，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
“阿姨，我現在什么都沒有，只剩下君揚了，我真的很怕……”
“你的一無所有，不是裴念造成的。”姜燦搖搖頭，“你的不安全感，也不是織錦給你的！”
“苒苒，這個心結沒人能幫得了你，只有你自己打開！揚揚他不是個始亂終棄的人，你該相信他！”
“是，是！”陸苒忙不迭的答應，“我一直都是相信他的，他也一直對我很好！”
“那你三天兩頭鬧這些事，究竟是為了什么？！”
“我……”
陸苒答不上來。
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她寄人籬下了太久，久到她似乎忘記自己是誰。以前程素月生著病，虛弱到無力管她，可無論如何，她都是有媽媽的。
現在，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孤兒，是那種罵人時說的“有娘生沒娘養”的孩子。
她的父親算計過陸離山，她的母親害過很多人。
她們一家子都對不起姜綿綿，對不起裴念，對不起現在這些寬宏大量接納她的人。
越是這樣，她的自卑感越是沉重。
她欠了太多，欠到這輩子下輩子都還不起了。
所謂大恩養大仇，或許就是這個道理吧。
既然還不起這個恩情，那就干脆讓整個世界都跟她一起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