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背簍,少年默默蹲下身子。
往日里這個時候,茶水攤的老板早就已經開始叫賣起他的打完涼茶了。
但今日已經快要日過正午,卻再也聽不到那茶水攤老板的叫賣聲了。
“小兄弟,你這果子多少錢一顆啊?”
忽然間少年的面前,一個看上去七十來歲模樣的老者滿面笑容的問答。
少年聞言抬頭看了一眼老者隨即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哦?這山果的斷口清晰,果香怡人,簍中更有青葉可見,這怕是你清晨時分剛剛采摘的吧?”
那老者聞言深以為然的捋了捋胡子笑道。
少年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言。
“如此山果一個銅板倒是不貴,剛好老朽口渴就買兩顆解解渴吧。”
說話的功夫老者伸手在懷里摸出了兩個銅子遞給了少年。
接過銅子,少年將背簍往前推了推示意老者可以自己挑。
“呵呵,倒是實在。”
那老者呵呵一笑隨手在背簍里取了兩顆果子。
“小兄弟,我想向你打聽一下,這集市上可有醫館啊?”
老者一邊吃著山果一邊笑呵呵問道。
看上去他這買山果是其次,想借此向少年打聽事情才是真的。
少年聞言看了一眼老者,他大致已經猜到,這老者應該是一位土郎中,這是想打聽一下在這里開個醫館或者是擺個攤位。
當下他點了點頭伸手朝著街對面不遠處的一個店鋪指了指。
“哦……就只有這一個醫館啊?”
老者又問道。
少年點了點頭。
“嗯,這街道雖然是偏僻了些許,但白天在這里做苦力、做買賣的人倒是不少,這做苦力的人難免會有磕碰,開個藥鋪賣些個跌打損傷的膏藥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你說呢小兄弟?”
老者想了想笑呵呵問道。
少年認真的點了點頭。
其實這老郎中說的也沒錯,這集市上做苦力的人很多,平日里磕磕碰碰那是在所難免,這止血的藥散可是很搶手的。
而且這街道上做買賣的人也難免會傷了手,閃了腰的,在這里開個醫館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這里的店鋪租金便宜啊,再不濟混一口吃食也不是難事。
“呵呵,得嘞,小兄弟你繼續做你的買賣吧,我老頭子我再四處走走。”
當下老郎中吃了果子解了渴便欲離去。
“什么是醫者?”
沉默的少年忽然開口問道。
“呵呵,原來你會說話啊?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
老郎中莞爾一笑隨即來到少年身旁蹲下身子似是追憶的說道:“醫者仁心,仁者便是醫者。”
“仁心……那你是醫者還是仁者?”
少年想了想忽然問道。
“呵呵……我當然是……”
老郎中聞言一樂不在意的笑道。
然而話道嘴邊他忽然眉頭一皺有些詫異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這個問題看似語病,可實則是暗藏玄機啊!
按照他的意思來看,醫者仁心,仁者便是醫者。
可少年的話并非是按照他的意思來說的,少年是在問他,他的醫者是仁者的醫者還是世俗的醫者。
這老郎中實在是有些不明白,就這么個看上去不溫不火,憨憨模樣的小家伙竟然也能說得出這種話來?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面色有些落寞的說道:“我是醫者……”
“就像那個醫館一樣的醫者嗎?”
少年看向不遠處的醫館問道。
“那個醫館中的醫者難道不是仁者嗎?”
老者瞥了一眼那醫館的招牌意有所指的問道。
少年聞言搖了搖頭道:“見死而不救,見傷而不扶,以錢為上,以利當先,我認為他是醫者不是仁者。”
老郎中聞言有些驚訝的打量了一眼少年。
他本只是口渴買個果子順帶一問,本來也就沒想從少年口中聽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可少年的幾番話卻讓他心中大為震動。
一個看上去最多的也不過六七歲的少年,竟然也能擁有這般心境與學識?
說出來的話也能有這般的令人動容?
“哎……他們也要生活,生活讓他們身不由己啊……”
老郎中想了想頗為無奈的搖頭道。
“生活……”
少年聞言忽然眉頭一皺。
他隱約間感覺似乎有些似曾相識!
似乎是有誰和他說過什么,可他一時間又有些記不起來。
越是想,少年就感覺自己的腦袋越是混亂,心中也越是焦躁。
看著臉色有些痛苦的少年,老郎中滿臉都是困惑。
他豈能明白這個少年健忘的苦楚。
就在老郎中準備離開的功夫。
少年忽然面色木訥的呢喃道:“生而有名,名為命也。活而有性,性為運也……所以生命生命,人自出生便是命,性情使然則是運,命運相合便是生活相合,生而活則為命運……”
老郎中聞言神色微微一變。
少年的話乍一聽并無怎樣,可細細琢磨,其中含義卻讓人感到沉重的喘不過氣來!
生而活若是命運,那便意味著,生而活便是命運啊,一切都將成為定數,一切都是不可逃脫的!
不管怎么說,這樣的話出自一個少年之口,這未免有些太過匪夷所思!
一時間一老一少蹲在街頭都陷入了沉默與深思。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忽然開口問道:“若是不懂醫術,卻有仁者之心算是醫者嗎?”
老郎中聞言一愣,此時他竟然分不清少年這是在告訴他什么還是在問他什么了!
一番沉思,良久后他神色有些迷惘的呢喃道:“醫者救醫患,仁者救眾生……”
“所以世間無仁者……”
少年低下頭默默呢喃道。
老郎中聞言身形微微一晃。
僅僅是三五句交談,但老郎中此時卻感覺心中除了絕望什么都不曾剩下!
這一刻他只看到了世間無限的悲絕和不可救藥,他知道也理解了少年所謂的世間無仁者是什么含義。
可那含義……實在是太過沉重太過讓人絕望了。
“呵呵……小家伙,你希望我是一個仁者之醫,還是庸俗之醫?”
不知過了多久,老者忽然苦澀的笑道。
“仁者無賞,有賞亦是為虛仁,庸者無罰,有罰亦是為封口,仁者庸者有何區別?”
少年聞言默默搖了搖頭。
老郎中聞言頓時心中一陣苦笑。
這少年三言兩語讓他心中陷入了茫然,可又一句話讓他連方向都沒有了。
他只是想買個山果解一下渴,卻不成想成了這個樣子。
可看少年似乎不想在多言,老郎中無奈起身。
“仁者無仁,庸者不庸,仁者庸者只在于心。”
少年忽然開口說道。
老郎中聞言一愣。
“仁者從不標榜自身仁厚,不為人所知所以不仁,庸者貪婪,但庸者自欺欺人,以庸者自居卻不提內心貪婪,掩耳盜鈴,世人皆知,故而不庸,……呵呵……好一個只在于心啊……”
老者細細品味自言自語的呢喃著。
話到最后,老者忽然莫名一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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