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月見了新民集團的負責人蔣宇鵬,才知道肖喜婷最后意味深長的那句“體驗一下人間疾苦”是什么意思。

這個蔣宇鵬,是個不折不扣的老色魔。

兩人在機場見面時,因為有司機在,他還表現得人模人樣,等到了酒店用餐的包廂,他就開始暴露出真面目。

“段總真是太不夠意思了,我來榕城出差這么多次,竟然還是第一次見阮秘書。”蔣宇鵬將手放在阮明月的大腿上,色瞇瞇地看著她,“不過我也理解段總,我要是有這么漂亮的秘書,我也舍不得帶出來讓她拋頭露面。”

阮明月不動聲色地推開蔣宇鵬的手。

“蔣總說笑了,段總對秘書部所有同事都一視同仁,之前是因為我不負責貴公司的業務,所以才沒有機會見蔣總。”

“那以后多見見唄,我下次來榕城出差,希望也是阮秘書接待啊。”他的手又伸過來。

“一定一定。”阮明月心里已經問候他全家了,但臉上還是揚著公式化的笑容,“蔣總嘗嘗,這是榕城特色鹵水鴨。”

“阮秘書推薦的菜,我肯定得嘗嘗,不過,光吃菜不喝酒好像有點沒意思,不如阮秘書陪我喝一杯怎么樣?”蔣宇鵬是想著把她灌醉了好拿捏。

“抱歉啊蔣總,我這兩天身體不舒服,來的時候吃過頭孢了,想必蔣總一定也聽說過,頭孢配酒,說走就走,請蔣總高抬貴手啊,我還年輕想多看看這美好的人間呢。”阮明月用開玩笑的口吻拒絕道。

“頭孢而已,喝點酒怕什么,我就不相信,真這么靈驗。”蔣宇鵬不吃阮明月這一套,他直接開了一瓶茅臺給阮明月滿上了一小杯,“來來來,阮秘書放心大膽地喝,真出什么事了,我負責到底。”

“蔣總,真不行,我真的吃了藥。”

“阮秘書這就不給面子了。”蔣宇鵬板起臉,“之前來接待的肖秘書每次說喝就喝,特別爽快,你怎么扭扭捏捏這么大架子?是不是要我給你們段總打個電話,段總的話你才聽啊?”

“蔣總,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你就喝!”

阮明月看著面前這杯酒,忽然意識到,這兩年她跟在段祁州身邊,雖然沒有名分,但因著兩人那特殊的一層關系,段祁州明里暗里為她擋去了多少這樣惡心的嘴臉。

而現在,他們分開了,他也不會再保護她,職場上所有的一切,她都得自己去面對了。

“好,蔣總,我喝,不過先說好,我的酒量很差的,蔣總別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蔣宇鵬巴不得她酒量差,他好快點灌醉她,把她帶到酒店去為所欲為。

**

阮明月只喝了一杯,就佯裝頭暈無力。

“蔣總……我不行了……這酒太烈,我喝了之后心跳得好快……好暈……”

“不會吧,阮秘書這酒量也小兒科了。”

“我剛都和蔣總說了,我真的喝不了酒的。段總就是知道我酒量差,怕客戶笑話,才很少讓我出來應酬。”

蔣宇鵬信了,他伸手過來,拍了拍阮明月的后背。

“那我扶你上樓去休息。”蔣宇鵬的房間就在酒店十三樓。

“不用了蔣總,我打車回家,我男朋友還在家里等我呢。”

阮明月故意編造了個“男朋友”,想以此打消蔣宇鵬那些齷齪的念頭,可沒想到,蔣宇鵬竟然根本不在乎。

“你和你男朋友發個信息,就說自己喝醉了,在酒店睡了。”

“蔣總,我……”

“阮秘書!”蔣宇鵬不耐煩地打斷她,“你出來工作多少年了?不會連我這點潛臺詞都聽不出來吧?我看你長得挺漂亮,但腦子真的完全不如那位肖秘書好使,肖秘書可比你機靈多了。”

阮明月暗暗震驚,原來肖喜婷每次出來陪客戶,都是這樣的陪法。

“我警告你,你要是今晚不讓我滿意,新民和段氏的項目,就不用談了。”

新民的項目是段氏今年的三大重點項目之一,阮明月知道,段氏已經為這個項目投入了不少精力做研發,如果項目真的因為她黃了,那她估計也不用在段氏繼續干了。

“蔣總別生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就辛苦蔣總扶我上去休息,我真的好暈,站都站不穩了。”

“算你懂事。”

蔣宇鵬一把攬過阮明月,將她帶出包廂。

阮明月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她假意靠在蔣宇鵬的身上,等到兩人走到酒店前臺處的時候,她忽然發出一聲極痛苦的呻吟。

“啊……”

酒店前臺的兩位工作人員都朝她看過來。

阮明月抓住自己的衣領,用盡畢生演技,演繹一個胸悶透不過氣、仿佛下一秒就要抽搐倒地而死的人。

蔣宇鵬離她最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忽然變得急促的呼吸,也能看到她緊繃的下頷線和脖頸里凸起的青筋。

見鬼,這女人不會真的吃了頭孢不能喝酒吧?

“啊……”

阮明月從蔣宇鵬懷里一點點滑跪到地上。

“女士,您怎么了?”前臺的工作人員沖過來,“需要給您撥打120嗎?”

“要要要!快打120,她吃了頭孢又喝了酒!”不等阮明月說話,蔣宇鵬已經搶在她前面先回答了。

“蔣總,我……我……”

“別說話別說話!先去醫院,看病要緊!看病要緊!”

蔣宇鵬現在已經被嚇得邪念盡消,只希望阮明月千萬別出什么事情才好,他可不想這趟過來出差背上什么人命回不了家。

**

阮明月被救護車拉到了醫院,這是短短兩天之內,二進宮了。

沈佳姿正好要和同事出去吃晚飯,看到阮明月從擔架上被抬下來,嚇得趕緊跑過來。

“月月,你怎么了?又發高燒了嗎?”沈佳姿抓住了她的手,神色焦急,明明早上分開各自去上班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患者吃了頭孢又喝酒,產生驚厥休克反應。”一旁的急救醫生回答。

阮明月握緊沈佳姿的手,在蔣宇鵬看不到的角度瘋狂對沈佳姿使眼色。

沈佳姿和阮明月多年好友,這點默契還是有的,她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胡醫生,這位是我的朋友,交給我,我來搶救。”沈佳姿說。

急救科的胡醫生有點狐疑地看了沈佳姿一眼,沈佳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胡醫生也秒懂了沈佳姿的意思。

“好吧,那就交給你了。”

“好。”

沈佳姿讓同事把阮明月推進了催吐室,門一關,把蔣宇鵬隔在了外面。

“阮明月,你到底怎么回事?”沈佳姿輕聲問。

“噓。”阮明月從擔架床上坐起來,指了指門外,“外面那個男的是客戶,想把我灌醉了帶去開房,我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

“什么!這個色胚看我不……”

沈佳姿卷起衣袖就要往外沖,被阮明月一把攔住。

“姑奶奶,你冷靜點!他是段氏的重要客戶,我得罪不起。”

“不是,你真的頭孢配酒了?”

“就喝了一點點,而且我的頭孢是早上吃的,應該沒事。”

“什么沒事,你都過敏了。”沈佳姿一把扯開阮明月的領口,“你自己照照鏡子,你脖子里都是斑疹了,我給你開點藥,趕緊吃了。”

“開點藥就行了嗎?能不能給我整得嚴重點,這樣那個色鬼才會死心。”

沈佳姿想了想:“你這情況也可大可小,這樣吧,我給你開個病房,掛點葡萄糖液加速酒精和藥物的代謝,然后再吸個氧觀察一下。”

阮明月被送去了病房吸氧掛點滴。

蔣宇鵬見她緊閉著眼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嚇得不輕。

“醫生,她怎么樣了?”

“你和病人什么關系?”

“同事。”

“就是你和她一起喝的酒是吧?”沈佳姿一臉氣憤的看著蔣宇鵬,“你不知道吃了頭孢后飲酒會產生雙硫侖樣反應嗎?嚴重的情況下,這是會導致心臟驟停危及生命的!”

“那她……她會死嗎?”

“接下來出現什么情況誰都不敢保證,還要觀察。”

沈佳姿厲聲說完,轉身就走。

蔣宇鵬頓時心里沒底,阮明月畢竟是段祁州的秘書,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他和段氏的合作勢必要受影響。

雖然他剛才威脅阮明月的時候底氣十足,但其實,新民集團比段氏更需要他們正在合作的這個項目,如果項目出了問題,那他的公司今年恐怕難以為繼。

想到這里,蔣宇鵬決定先給段祁州那邊打個電話通個氣。

段祁州這會兒正在影視城參加活動。

段氏旗下有個娛樂公司今年計劃上市,今天和他一起來參加活動的除了公司的一些藝人,還有幾個公司的高管。

段祁州一到現場就被請上臺發言,發言結束后,他剛下臺落座,肖喜婷走了過來。

“段總,新民集團的蔣總電話,說有重要的事情找你。”肖喜婷俯身把手機遞到段祁州的耳邊。

段祁州接過電話:“蔣總。”

“段總,不好了,你的秘書酒精中毒,快不行了!”

段祁州看了眼一旁的肖喜婷:“哪個秘書?”

“阮秘書。”

段祁州眉頭立刻攏起:“在哪里?”

“康民醫院。”

段祁州掛了電話,轉頭對肖喜婷說:“立刻讓褚飛安排榕城最好的專家去康民醫院。”

“是,段總。”

段祁州起身,匆匆往外走。

肖喜婷跟上他:“段總,頤靈姐馬上來了,你不等她了嗎?”

段祁州像是沒聽到,大步流星地上了車。

**

阮明月閉眼假寐了會兒,見蔣宇鵬沒進來,她才敢睜開眼睛。

沈佳姿給她發信息說自己要回去拿點東西,過會兒再來看她,她剛回復了個“好”字放下手機,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風風火火走了進來。

阮明月立刻閉上了眼睛。

“這位患者就是阮明月?”

“是她。”

“吃了頭孢后飲酒產生雙硫侖樣反應導致休克對嗎?”

“是的。”

“洗胃了嗎?”

“沒有。”

“這么嚴重為什么不催吐洗胃,快送去催吐洗胃,排出胃部還沒有被吸收的酒精。”

“是。”

洗胃?

阮明月瞬間雞皮倒立。

這些醫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去洗胃?

沈佳姿,快回來救命啊!

阮明月無聲吶喊著,正思索該怎么自然地睜開眼告訴他們自己其實沒那么嚴重時,門口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段總!”

“人怎么樣了?”

耳邊響起段祁州的聲音。

怎么連段祁州都來了?

阮明月的神經頓時繃得更緊。

“人還沒醒,康民醫院的急救措施沒有到位,我們打算送她去催吐洗胃。”

段祁州走到病床前,看了眼病床上的阮明月,她眼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像把羽扇微垂著,呼吸面罩覆著她半張臉,顯得她的臉更小了。

“好……”

段祁州話才出口一半,就感覺自己的衣擺被人緊緊攥住了。

他低頭,看到阮明月的手不知什么時候從被單里悄悄伸出來,正用力攥著他。

這女人玩什么把戲?

“你們先出去。”段祁州對幾個專家說。

“段總,雙硫侖樣重則危及生命,耽誤不得。”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專家說。

段祁州又看了阮明月一眼:“有些人頭孢配酒,自己嫌命太長,不必急著救。”

“啊?”

幾個專家不理解,段祁州剛才派人把他們從中心醫院里接過來的時候,明明是十萬火急和閻王搶人的架勢,怎么這會兒突然變得這么淡定。

“段總……”

“出去!”

“是。”

病房被清場后,瞬間只剩下了阮明月和段祁州兩個人。

“怎么回事?”段祁州看著病床上的阮明月。

阮明月老老實實收回抓著他的手,撥掉了氧氣面罩,從病床上坐起來。

“段總,其實我沒有那么嚴重。”她坦白。

“既然沒那么嚴重,那為什么蔣總給我打電話說你不行了?”

阮明月眨眨眼,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段祁州實情。

“說。”

“……”

“你不說是想我直接去問蔣總?”

“我說我說。”阮明月趕緊討饒。

如果段祁州真的去問蔣宇鵬,誰知道那個惡心的家伙會編出什么惡心的說辭甩鍋。

“蔣總想把我灌醉了帶去開房,我推脫不得,又不想和他撕破臉皮影響公司和新民的合作,就只能裝酒精中毒。”

段祁州眼底寒光閃過:“他要帶你去開房?”

“嗯。”

“行了,我知道了,你休息。”

段祁州話落,就要往病房外走。

阮明月看著他森冷的背影,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段總。”阮明月連忙朝他喊話,“我沒受傷也沒有受到什么侵犯,你就不要追究了。”

段祁州回頭,似譏誚般笑了聲:“阮秘書,你覺得我會為了你置公司利益于不顧,去得罪蔣總?”

“我……”阮明月忽然沒了底氣。

“你別太看得起自己。”

段祁州丟下這句話,就走出了病房。

阮明月坐在病床上,自嘲一笑。

也是,她可真是自作多情,她不過一個小小的秘書,段祁州怎么可能為了她去破壞和客戶之間的關系。新民集團和段氏的項目可關乎著幾個億的資金啊,她憑什么?一定是她腦子短路了,才會在剛才段祁州轉身的那一瞬間產生了他是去為她主持公道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