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時候,分開的幾人再次在斷掉的瓊落主峰匯合。
把瓊落山脈幾乎翻了個遍,都沒有看到一個活人。
許知塵和李思琴跑了一趟月盡城,詭異的是那里生活如常。
和以前沒有任何改變,城里該怎樣還是怎樣。
似乎壓根沒人知道幾十里外朝山宗被滅。
雖說仙門與世俗分屬不同世界,但這么大的動靜肯定瞞不住。
事實就是沒人知道。
只有部分和宗門有供應關系的商家表示奇怪。
因為這段時間沒看到宗門的弟子過來采購。
當然這種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
像封山,舉行大型活動,比如神霞殿上門挑釁那次就是。
所以即使有人感覺奇怪,但也沒有往多了想。
再者,仙門中人行事向來與凡人不同。
和世俗接壤大多也是為了解決五谷之類的問題,沒人會去在乎一個宗門怎么樣。
當然也不是全然沒收獲。
風塵仆仆感到匯合地點,許知塵就說之前依附朝山宗的那些小門派也都不見了。
人去山空,有些地方遭到破壞應該也是遇到攻擊。
但還有幾家是完完整整的。
說完這些李思琴就表示很奇怪,說這種情況好像不是一般的仇敵那么簡單。
并且這種情況確實不像是仇敵找上門。
蠱宗那兩個化神修士可能能做到這點,但朝山宗的慘況分明發生在更早的時候。
蠱宗的化神修士是后來發生的事,現場也沒有蠱宗修士留下的氣息。
何況就算是化神境打上門,朝山宗也不是毫無反抗之力。
護山大陣,天品玄武甲配合三位巨靈境巔峰的長老,足以匹敵一段時間。
哪怕不敵也不至于讓人家滅了。
現場的情況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殺。
云清舒說護山大陣沒有啟動過,玄武甲也不見了。
只有一種情況可以解釋,對手強大到碾壓所有人,讓萬靈長老他們連開啟護山大陣的時間都沒有。
那么玄武甲很可能是被人搶走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許知塵能感覺到云清舒身上的氣息有所衰落。
朝山宗凝聚一宗氣運,如今玄武甲也丟了,云清舒身為掌門與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說不受影響肯定不可能。
只是不知道這個影響嚴不嚴重。
畢竟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們遇到了非常可怕的對手。
云清舒是現在最強的戰力,她要是出了問題估計大家都要玩完。
“不可能吧,能瞬間瓦解皆為巨靈境長老的戰力,東靈洲還有這種戰力?”李思琴忽然呃了下,小心翼翼看向云清舒。
“當時茶會結束馭獸宗的魯乘風最先離開,會不會是他們。”
這不是沒可能。
要說東仙門還有誰能威脅到朝山宗,神霞殿不行了,無極宗高層早先就被趕盡殺絕,只剩下馭獸宗一直保存底蘊。
這話聽了許知塵當場就否決,即使他接觸不到那個層次,但局面擺在這里可以復盤。
要說馭獸宗謀劃著一切的確存在可能性,他說這必須得是魯乘風在場的情況下。
馭獸宗和朝山宗整體頂尖戰力相差無幾,一直屬于東仙門并列的強宗。
馭獸宗也就四個巨靈境長老,真實修為還不如朝山宗,就是占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御獸手段比較難纏。
但要說他們能干掉朝山宗的幾位長老,那顯然不可能。
魯乘風在場的話倒是可能,然而那時候魯乘風還在茶會。
即使分出一道神念降臨發揮的實力也不可能太過分。
不然,當初呂不群的神念降臨就沒有朝山宗后面的事了。
頂多勢均力敵,短瞬間攻占基本不可能,除非馭獸宗也有仙道法旨。
這么一想似乎李思琴的懷疑有道理。
許知塵現在腦子里還是亂的,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
本來是做好迎接大敵的準備,現在倒不用擔心蠱宗那兩個化神修士了。
看到朝山宗這樣子估計也沒興趣。
家都被偷了,沒了顧忌他們隨時可以跑。
兩個小年輕沒了辦法,云清舒自從回來后到現在還沒有說過話,可能自閉了。
讓兩人退開她外放氣機籠罩斷山,兩只玉手在虛空中抓著,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不一會兒臉頰上就爬上異樣潮紅,額頭密布細汗。
最終只聽“鏗鏘”清脆的劍鳴,聽到這聲音讓人感覺惶恐,竟被云清舒從山體中抓出一道細微的金色絲線,瞬間斬來。
許知塵瞳孔劇震,感到無比驚懼,好似回到了當初面對仙道法旨的威壓。
不,與那次不同,這種威壓純粹是高位階對低等生物的壓制,而眼下更像是發自靈魂深處,好似有種重要的東西被強行抽離。
寂靜的夜空下鮮血從云清舒身上灑落,他微微側身躲過,差點被腰斬。
衣服裂開一道大口,原本雪白細膩的腰身出現一道血線,在化神修士強橫的生機下很快愈合。
但隨即又裂開,如此反復數次才終于愈合。
金色絲線消失在空中,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量。
然而許知塵清楚看見,那絲線并非純粹意義上的力量消散,而是宛如一團絢爛的煙火飄散重新歸于天地。
一直沒什么表情的云清舒,哪怕看到宗門毀于一旦都可以保持相當鎮定,此刻她臉色徹底變了,染上一抹蒼白。
“扶傾....怎么會是扶傾...為什么...”最后一句話說得很輕,目光顯得空洞,憤怒、不解、像是問兩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雖然兩人之前聽云清舒的退出去很遠,但大家畢竟都是修士耳聰目明。
聽到扶傾的時候許知塵是完全瓜皮還奇怪這什么意思,李思琴就有點震驚,愣在原地念叨著怎么會是扶傾。
在許知塵追問下她才解釋說,扶傾就是當今玉瓊國的鎮國之劍的名字。
很強嗎許知塵表示疑惑,畢竟一柄法器不可能讓身為化神修士的云清舒出現如此大的波動。
李思琴苦笑搖頭,說這不是強不強的原因,而是一種象征。
鎮國劍扶傾一直作為玉瓊國的底蘊,除了一甲子前平動亂時用過,后面一直塵封在帝都神廟。
誠然,扶傾位列天品,屬于當世僅有的極致法寶之一。
但更多還是扶傾所承載的意義。
它是國之重器!震懾天下。
凝聚了東仙門最強氣運。
動用扶傾就相當于動用整個東仙門眾生的力量。
為什么云清舒說就算呂不群突破衍玄境也不可能和玉瓊國叫板,原因就在這里。
衍玄境再強也不可能強過眾生之力。
當然扶傾作為鎮國劍并非真的完美,強大與否與東仙門的環境息息相關。
擅自動用鎮國劍會損耗國力,這種情況具象化就是一些地方會出現天災人禍。
同樣的,全境之內如果國泰民安,鎮國劍威力就會更強。
朝山宗雖是屬于仙門和世俗王朝互不相干,但其實都是掌權人的意思。
朝山宗除了自身能凝聚氣運,本身也屬于玉瓊國內的一部分。
同樣屬于鎮國劍的眾生之一。
可現在,居然有人用扶傾來對朝山宗動武,這不就是左手打右手嗎,所以云清舒無法理解。
如果這樣的話,那這一切就都能解釋的通了。
為什么護山大陣沒有開啟,為什么玄武甲不見了,為什么朝山宗會一面倒被屠戮。
在東靈洲境內,恐怕沒有什么人能抵擋得了扶傾。
這就是無解的局。
想過無數種可能,偏偏這一種許知塵是真的想到。
玉瓊國皇室瘋了不成,這樣做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之前許知塵就覺得玉瓊國皇室不是什么好人,后來的境遇也證明這點,方寒山那些話不能全信,但有部分沒有說錯。
玉瓊國皇室有所圖謀,不僅僅是可能身懷仙道傳承的許知塵,可能還有更大的圖謀。
而許知塵只不過是他們圖謀當中的一部分?
越想越感覺這種可能強烈,許知塵絞盡腦汁思考,搜刮以前的記憶,復盤包括方寒山所說的事情。
結果一腦子都是漿糊,根本毫無頭緒。
只能大概知道皇室中有人在幕后操控,那個死而復生的‘三劫老人’絕對不簡單。
這就不好辦了啊許知塵完全被焦躁包裹。
以前還想著通過和云清舒拉近關系,來抗衡皇室,就算再不濟躲在這里皇室也不可能隨意對一個大宗動武。
結果人家直接就把朝山宗滅了,這純純打了許知塵的臉。
擁有扶傾劍的皇室,怕毛的化神修士啊,衍玄境都不怕,簡直無敵啊臥槽。
許知塵對朝山宗滅亡沒多大感觸,畢竟不是土生土長,可現在他急了。
這特么有點太不講道理了,都不給他好好發育的機會,上來直接王炸。
這一刻許知塵第一個念頭不是別的,而是怎么跑路。
再不跑路隨時都可能沒命個屁的,雙方完全不在一個水平上。
手握扶傾秒天秒地秒空氣這還怎么玩?
玩個球去吧。
許知塵屬于那種非常果斷的,想到就會付諸行動。
眼下大勢已去,云清舒已經靠不住了,得另謀出路。
他當即整理自己現有的物品,最后得出一套比較穩妥的保命手段。
飛行器具備隱匿功效,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溜走,然后找個犄角旮旯的蠻荒之地躲進他山凈土,再在外圍布置隱匿法陣。
不出意外,十年八年都不一定有人能找到他。
得虧他是修士,食物什么的都可以提前準備,實在不行就辟谷閉關。
隱姓埋名等到風波過去再出來也不遲。
許知塵隱隱有種直覺,皇室對朝山宗的動作和自己身上的‘仙道傳承’有很大關系。
即使他并不認為擁有仙人轉世的傳承,可耐不住別人就懷疑你。
本來皇室是要通過方寒山來攫取這份傳承,但現在出了意外,可能皇室已經等不及,或者其他原因。
總之,許知塵覺得自己現在毫無安全感。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既然你們非要得到這東西,那老子偏不讓你們如意。
他山凈土里面鳥語花香,資源豐沃,足夠他生活很長時間。
而且不出意外,培養的那些靈藥靈草都會在這個期間成熟。
可能等他出來的時候,外界已經完全絕靈,那許知塵就是行走的寶藏,想想就很滋潤。
唯一讓許知塵感到憂慮的,就是關于中仙門那幾個尊者窺探天機得知的未來畫面。
思忖良久許知塵就一狠心,不管了,反正情況再壞也比現在被人盯著好。
大不了等天下徹底大亂之后,再尋找出路,那個時候估計沒人還會記得他這么個小角色。
計劃雖然還有很多漏洞,但大致方針不會錯。
李思琴無所謂,但云清舒還是帶著好了,畢竟有過師徒情誼。
當然對方估計現在滿腦子都是復仇,不過許知塵不在意,把該說該做的履行就行。
剩下就不管他的事了。
至于家里更不能回去了,反正感情淡,最多就是給那位素未謀面的便宜爺爺祈禱一下。
如此許知塵才稍稍感到些許安慰。
月夜下,清風拂山崗。
空氣中有地面巖漿揮灑過來的微微灼熱,瓊落峰已經被徹底損壞,宗門資源也被搬得一干二凈。
繼續留在這里除了讓幕后之人守株待兔,沒有任何意義。
僅存的靈源也在戰火中湮滅,就算重新建立宗門這里都不再適合。
幾人各懷心思,但都有著揮之不去的愁緒。
斷裂的石頭夾縫中,一朵嬌艷的藍色花朵努力掙扎探出纖細的腰肢,啵的一聲緩緩盛開。
一朵開,朵朵開,好似打破了禁錮的土地,爭相斗艷逐漸覆蓋山腰。
“奇怪,這里怎么會開出彼岸花啊?”女人都喜歡花的,李思琴詫異轉頭被吸引。
藍色彼岸花妖艷奪目,眨眼間就開出一片又一片,連云清舒都不禁好奇看去。
許知塵低頭不由得笑了,好家伙,就這么一會兒,到處都是藍色彼岸花,他們就站在花叢中央。
這生長速度就算是他山凈土中都比不了。
笑著笑著他就不笑了,一股寒意直沖腦際,臉都嚇白了,大喊一聲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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