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古道,西風烈。
黑云滾滾,時有雷霆霹靂蔓延,照亮黑暗一瞬。
有一人,獨行天地之間,似無懼風雨,無懼天威,只是前行,前行,前行。
無人可以阻攔他的步伐。
可終有不自量力之人看他不慣,于是,黑暗中,又有五人持械而上,將他包圍。
領頭之人高舉手中長刀,猖狂大笑,似是咆哮著什么言語,可遠遠的,盡皆淹沒在雷聲之中。
但那人,不聽,不聞,只是默默前行,似毫無所覺。
五人中的首領也是怒急,一臉猙獰,大吼著揮刀向前,其他四人也撞著膽子,跟了上去。
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打劫這事兒也沒干過幾回,聲勢大,但總是縮手縮腳的。
首領的一刀雖然劈在了那行尸走肉一般的人身上,但只留下一道傷口,沒能直接帶走。
然而,他就后悔了。
因為,鮮血,疼痛,終于將那失神的人喚醒,喚醒了他作為高級動物的搏殺本能。
這一刻,他展露出了驚人的瘋狂。
是的,就是瘋狂!
他似是完全被本能支配,如野獸一般開始反擊,也不管攻來多少人,只是盯著那最先砍他的頭領下手。
一個猛虎捕食,他直接將那頭領給壓在了地上,雙手死死的掐著對方,張口就咬了上去。
就一口,喉管被撕扯下來,溫熱的鮮血‘呲呲’的向外冒,猶如溫泉一般。
只這一幕,就嚇得其他四人手腳發顫,沖上前的步伐先是遲鈍,緩慢,最后又釘在原地,再也不敢過多移動。
然后,他們就對上了那雙眼睛。
那雙涂滿了鮮血,嘴角唇邊裂出巨大的弧度,似是在笑,在滿足,但眼神中只有獸性的瘋狂。
他們驚恐,害怕,想要逃亡。
但已經晚了。
戰斗,不,應該是屠戮,從這一刻開始。
然而,這樣的屠戮,在這條漫漫古道上,卻并非只發生在這一處。
……
黑云低垂,閃電蔓延,雨水終究是落了下來。
那好似天上銀河向下傾倒般的瓢潑大雨,一時間落滿了整個人間。
莫成君就是在這大雨的沖刷下,清醒過來的。
那時,他坐在一堆碎肉和尸體之間,雨水沖刷下他臉上的鮮血,也灌入他的嘴里。
他思緒從混沌轉為清明后,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判斷出眼前這場景。
暴雨,尸體,黑云,閃電,古道。
這些,在他腦海里組織了許久,都沒能串聯起來。
記憶,似乎太過久遠了,遠到已經模糊,遠到只有零星的碎片閃爍。
他似乎記得,自己來自一顆蔚藍的星球,來自一個有著久遠傳承的文化古國,來自一個偉大的民族。
然后,然后,就有些不太清楚了!
暴雨傾盆,洗去了人間污穢。
天地蒼茫,古道上,一人躺在泥水里。
莫成君糾結于自己的記憶,努力的想去追尋,于是,就沒有理會當頭而下的暴雨。
不是他不想找個地方躲一躲,實在是這四野荒蕪,天地寬廣,也不知道何地可以躲雨?
于是,他就選擇了生生的受著。
主要是,這天地蒼茫,大雨傾盆,烏漆嘛黑,電閃雷鳴的,不受著,他也沒其他法子啊!
索性,這仲夏夜的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
也不過小半個時辰的樣子,暴雨就停了下來,莫成君躺在鮮血和雨水混雜的泥地里,頭腦里還閃爍著不知多少畫面。
然后,他居然看到了自云層后冒出頭的月兒。
應是月中時節,月是滿月。
但眼前這顆月亮,和他記憶里的明顯不一樣,要更大的多,不似銀盤,不似車輪,恍如一架摩天輪放在眼前。
更獨特的是,這月兒神奇的去了一角,右下方的位置缺了一塊,有不少破碎的隕石,似要脫離,卻又被束縛在四周。
這已經不是他記憶里的月亮了。
這一刻,莫成君恍如夢中。
若不是身上的傷痛依舊折磨著他,他或許會覺得,會覺得,這就是在夢里!
可現在,他知道這不是夢了。
沒有嚎啕大哭,只是胸口憋悶的好似墜了千斤巨石。
沒有歇斯底里,只是呼吸越發急促,好似上了岸,又喘不過氣的魚兒。
于是,不知不覺中,他的眼眶濕了。
不知是雨水,泥水,又或者是鮮血,模糊了他的眼睛。
此去經年,驀然回首,已是換了人間。
他,穿越了!
……
莫成君終究是個成年人,成年人就得有成年人該有的心理素質。
哪怕局面如此‘惡劣’,哪怕心中茫然無措,莫成君在發泄過后,依舊收拾好了心情,開始直面最迫在眉睫的事——活下去!
是的,有那么一句話叫,除生死外,無大事!
所以,人活著,就總得想辦法繼續活下去。
大雨滂沱后的夜,并不寒冷,有風吹過,帶著絲絲酷夏后的涼爽。
莫成君艱難的站起,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努力了半晌才穩住身形。
他開始摸尸,在死人身上找尋能用的東西。
比如說還算干凈的衣物,撕成布條,包裹住自己的傷口。
比如說被油紙包裹的雜糧干餅,就和著一個水囊里的清水,解決了他來到這里世界的第一餐。
雖然干餅很硬,膈的牙都疼,口感更是粗糙難以下咽,但他依舊吃的很香。
饑餓了不知道多久的腸胃在接觸到食物后,開始迅速的蠕動,以至于他越發的饑餓。
但他還是努力的克制著,沒有暴飲暴食。
畢竟,食物真的不多。
眼前這五人,都來干了打家劫舍的勾當,你也不能指望他們的物資有多豐富。
但莫成君依舊扒了一件完整的衣物和靴子套在身上,雖濕漉漉的,但只要你不講究,那就無所謂了。
接著,他還從頭領的身上翻出一個不大的荷包,里面有幾粒碎銀子,和二十多枚外圓內方的銅錢。
好吧,穿越都有了,這銅錢銀子什么的,莫成君很容易的就接受了。
最后,莫成君還把那位首領的武器,一柄略帶著些弧度,有些銹蝕了的鋼刀給提在手中。
這也是五人團伙中,唯一像樣的武器。
其他的,都是木棍,耙犁,鐵鍬之類的農具。
作為武器,簡直不堪入目。
做完這一切,莫成君并沒有原地休憩,終究是在一堆尸體旁,他接受了現實,但依舊做不到坦然處之。
至于前進的方向,他并沒有過多糾結,腳下的古道延伸到視野盡頭,不是向這邊,就是那邊。
莫成君挑了一個方向,邁步向前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步履也略顯沉重,但終究一步步前行,堅定不悔。
……
即使是莫成君自己都沒想到,這一前行,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他走了停,停了走,渴了就灌一口清水,餓了就啃一口餅,累了困了就在古道旁席地而眠。
漫漫荒野,古道通天,唯有他一人獨行。
身體上的疲憊傷痛就不說了,精神上的煎熬無助才是最大的折磨。
他甚至出現過幻覺。
那是孤寂到了極致,時間過去的每一秒都在感知中被無限放大,空間中的一切都似乎扭曲變幻。
于是,他看到了,看到了那空氣中,泥土里,草木間,那目光所及之處,有無數恍如正午的陽光下,似塵埃一般懸浮的顆粒。
它們似塵埃,卻又不是塵埃!
它們融入了空氣,卻又不是空氣!
它們好似擁有智慧,卻并不能思考,而是如設定好的程序一般在隨風律動。
它們真的很微小,比塵埃大不到哪里去,但很充足,似乎哪里都有。
它們,組成了一片奇異的光點海洋,充塞天地,籠罩四野。
某一刻,莫成君分明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可又覺得自己瘋了。
他使勁晃動著腦袋,晃動自己都暈頭轉向時,幻覺總算是消失了。
眼前,依舊是夜晚,明月,古道,西風,斷腸人在天涯。
某一刻,巨大的孤寂和恐慌籠罩著莫成君,他甚至有想過去死。
或許,就這么死了,也是不錯的選擇。
放棄了,就不用那么累的。
但成年人的堅持,依舊讓他努力的前行。
這一次,他終于有了些許運氣,也終于遇見了人。
不,更準確的說,是一群人趕上了他。
古道的盡頭,他來的方向,有數不清的人拖家帶口的前行。
他們大都衣著襤褸,渾身污垢。
或是推著獨輪小車,或是背著包裹,由男人領著老弱婦孺正在古道上前行。
也有豪富之家乘坐馬車,馱著貨物資財,四周還分布了不少下人家丁。
更有身強體壯,一臉精悍的武師護院拿著刀槍棍棒,警戒四周。
所有人都很警惕,目光如鷹隼般觀察著四方。
所有人都顯得風塵仆仆,滿臉憂色和茫然,時不時看向后方的目光中,有忐忑,有更多恐懼。
這,赫然是一支逃難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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