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看著平板電腦中的九宮格圖片，不由的露出尷尬的表情，甚至連臉頰都開始微紅發燙。
圖片中的自己，云髻鳳釵，妝容精致，充滿了古典女子的韻味，毫不夸張的說，非常的漂亮，能在進宮之后得到皇帝寵愛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是，如果從演繹某種心理活動的角度出發去看這些照片，那么臉上展露出的表情無疑是失敗的。
同一個時間節點，理應是同一種情緒，就算表情不能一模一樣，至少也應該相似，相差的不會很大。
要知道，每個演員都會對著鏡子練習表情。
然而在眼前的九宮格中，九個表情圖片竟然完全不一樣，甚至能夠明顯的感覺到某張圖片中的表情與這個時間點應該展現出的表情完全不符。
之前一次一次看監視器，感覺不是那么明顯，現在把九次拍攝到的表情放在同一張圖片里，一下子就看出不一樣了。
真的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本來她還覺得自己很認真很努力，是那個男人什么都不懂，但是看到這些圖片，她才知道自己上午的表情有多糟糕。
她看著九宮格中位于最中心的圖片，那個男人說過，對這張圖片還是比較滿意的，她不由的從包包里面掏出一面小鏡子，一邊看著圖片，一邊看著鏡子當中的自己，開始練習起了表情。
如果導演是在針對她，她肯定會非常生氣，可如果導演是在為她好，她自然也會認真去改正。
光是圖片周圍的那些分析和建議，就足夠她研究一陣子的了。
知錯能改，還能進步。
不遠處的另一輛保姆車。
“青青怎么說？”蘇蕓關心的看著回來的徐杰，并把自己的熱水杯遞給對方。
她剛才一直注視著老公的背影，結果連青青的保姆車都沒有進去，從這一點不難看出，老公在青青那里八成是碰了壁，她正在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去青青那里一次，把老公的良苦用心告訴對方，避免誤會加深。
“還能怎么說，不耐煩唄。”徐杰笑著說道，不過對于柳青表現出的態度，他并沒有在意。
畢竟上午拍攝的時候說了那么多難聽的話，換做是他被人當眾那么訓斥、挖苦，甚至嘲諷，也會很生氣。
不過，這都是他的計策。
對方恨他就對了。
不恨他，不露出兇狠的表情，又怎么能把電影中的角色演好呢？
“用不用我去跟青青談談？”蘇蕓問道。
不管怎么說，青青也是這部戲的女二號，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如果真把青青氣出劇組，臨時上哪去請能和青青媲美的演員？
比青青演技好的，可能沒青青有人氣，比青青人氣高的，這么一點片酬是肯定請不來人的。
所以，一定不能跟青青鬧翻。
而放眼整個劇組，也只有她能說服青青了。
“沒那個必要。”徐杰喝了一口熱水，暖了暖身子，繼續說道：“她只是倔一點而已，又不是不識好歹。”
蘇蕓聽見后一怔，這話說的，就那么自信嗎？
不過男人越是這樣，她的心里就越是好奇。
對方憑什么覺得在訓斥了青青一番之后，青青還會領他的情呢？
蘇蕓往徐杰的身邊挪了挪，挽著對方的胳臂問道：“老公，你跟我說說，上午你為什么要一直針對青青？”
徐杰聽了，苦笑的看著蘇蕓說道：“連你也覺得我是在故意針對她？難道她演的不好，還不讓人說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溝通的方式有很多種，不必非要當眾說，也不必非要說的那么難聽，青青也是要面子的。”蘇蕓解釋道。
“就是因為你們太照顧她的面子，換句話說就是太慣著她了，所以導致這么多年來，她的演技一直沒有太大的進步。”徐杰淡淡的說道。
“不，不會吧？青青的演技在95后的演員里面可是出類拔萃的，這也是公認的。”蘇蕓說道。
95后四小花旦并非浪得虛名。
“公認？誰公認的？還不是媒體和粉絲吹捧出來的？我承認她演過許多電影，但是你看看她演的那些角色，不是傻白甜，就是傲嬌女，這還需要演技？有張甜美的臉蛋、可愛的外表就足夠了。”徐杰撇著嘴說道。
“啊？按你這么說，青青的演技豈不是一塌糊涂？”蘇蕓沒想到老公對青青的評價這么低。
不過仔細回顧一下青青這些年拍的電影，好像真沒繞過傻白甜那個圈子。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青青。
因為演員很容易被人“定型”。
比如某演員出演了一個角色，在電影市場上受到了廣泛的好評，那么今后送上門的劇本，多半都是類似的角色。
“一塌糊涂談不上，她能接我這個劇本，就說明她還渴望進步，還有救，不像有些演員，就喜歡演傻白甜，就喜歡養霸道總裁。”徐杰說道。
“哦？那伱怎么準備救她？”蘇蕓好奇的問道。
“很簡單，打破她原有的形象，碾碎她原來的自信，重塑她的表演，這叫破而后立，明白嗎？”徐杰緊緊的握著拳頭，用力的在空中揮動了幾下。
“沒想到你的主意還蠻多的嘛。”蘇蕓笑了，她就知道，男人之所以那么訓斥青青，肯定有著自己的想法。
“那當然，南溝村小諸葛豈是浪得虛名？”徐杰得意的說道。
蘇蕓笑盈盈的看著男人，滿眼都是愛意。
正當她準備再夸幾句的時候，突然發現青青朝著這邊走了過來，手中還拿著老公剛剛送去的平板電腦。
什么情況？
不會是不領情，又送回來了吧？
這就尷尬了。
“人來了。”蘇蕓抬頭指了指車外，提醒老公注意。
她倒要看看，面對青青的不領情，男人會用什么辦法去應對，還會不會像剛才一樣說出小諸葛之類的話。
“當當當！”柳青伸手敲了敲車門。
蘇蕓伸手按向按鈕，車門緩緩的自動打開。
“青青，快進來。”
蘇蕓也不管柳青來這里是為了什么，直接伸手把對方拉進了車里，與此同時還不忘將身旁的男人推到后面，示意對方讓個位子出來。
徐杰坐到后排，將頭頂的棉帽向下拽了拽，蓋住了眼睛，隨后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為下午的拍攝做準備。
如果雪能下到晚上，那么還會繼續拍攝幾場夜戲。
所以今天到底能夠拍到幾點，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沒辦法，誰讓時間不多呢？
“青青，什么事？”蘇蕓饒有興趣的問道，還用余光掃了眼坐在后排的徐杰，好像恨不得對方出丑似的。
“其，其實也沒什么……”柳青吞吞吐吐的說道，樣子有些扭捏。
“青青，有什么話你就直說，這里又沒有外人，你放心，我會替你做主的。”蘇蕓拉著柳青的手，擺出一副大姐的樣子。
柳青看了看面前的蕓姐，然后將手中的平板電腦拿了出來，接著指了指后排的男人，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我找他問點兒事。”
“什么事？”蘇蕓追問道，她當然知道對方來肯定有事。
“是有關上午那場戲的事，圖片上有一些分析，有的地方我不是很理解，所以想過來問問。”柳青如實道。
啊？
蘇蕓聽的直接呆住了。
她還以為青青是把平板電腦還回來的，沒想到竟然是來問表演的。
難道青青就這么被馴服了？
這，這也太輕松了吧？
蘇蕓甚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青青的小脾氣她還是了解一二的，倔勁兒上來就連經紀人袁鷗都沒辦法。
今天這是怎么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問，問吧。”蘇蕓回過神說道，接著伸手推了推后排的徐杰，“老公，青青有問題要問你。”
得，原來要到后排的是她。
“問誰？”徐杰問道，身體卻紋絲不動。
“問你。”蘇蕓說道。
“什么，問我？可是，我怎么沒有聽見有人提起我？”徐杰不解的問道。
“……”
蘇蕓聽見后，直接賞了一個白眼兒過去。
心想：青青都已經主動過來找你了，你怎么還擺上譜了呢？能不能見好就收？揪著稱呼不放有意思嗎？
“好啦，午休時間不多了，快給青青講講吧，再不講可就來不及了，你也不想再拖一下午吧？”蘇蕓勸說道。
與此同時，將手伸到男人的大腿內側，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塊肉，順時針的進行旋轉，看對方能閉眼到幾時。
嘶！
徐杰倒吸了一口涼氣，直接坐直了身子。
如果有機會，他下一部電影一定要拍武俠片，還找老婆當主角，這九陰白骨爪的水平連練都不用練。
“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問吧。”徐杰起身來到前排，和老婆換了一下座位。
柳青打開平板電腦，找到其中一個九宮格圖片，指著一旁的分析文字問道：“這里，你說關于各個時間點的表情銜接……”
來到后排的蘇蕓，瞇著眼睛的看著求教的柳青，接著又看了看認真講解的老公，她的心中突然冒出一種預感。
說不定，這部電影，真的能火。
午休很短，時間很快就過去。
演員和制作人員不舍的離開了汽車和屋子，剛吃飽肚子，暖和了身子，又要出來挨凍了。
沒辦法，誰讓這是他們的工作呢？
演員已就位，依舊是上午那場沒有拍完的戲。
攝像師來到徐杰的身旁，小聲的問道：“徐導，這次拍不拍？”
徐杰點點頭，“拍。”
攝像師雖然不明白徐導為什么又突然改變主意了，但還是按照對方的話去做了，誰讓對方是導演呢？
在劇組，導演就是老大，導演就是天。
“喂喂喂！”
徐杰拿著喇叭，說道：“大家精神一點，克服一下天氣，等電影殺青，我請大家吃涮羊肉。”
“好！”
“謝謝徐導！”眾人大聲的說道。
雖然大家都知道，距離電影殺青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定要幾個月以后，但是在這么寒冷的天氣里，徐導的話無疑給大家留下一個能夠讓人振作的念想。
其實吃涮羊肉，本來沒什么，誰都吃得起，就算徐導不說，大家也可以在拍完戲之后找家館子去吃，但是徐導這個時候說出來，卻讓大家心里一暖。
很快，工作人員準備好一切。
“各部門準備，3、2、1……開始！”
“第2場第1鏡第27次！”
柳青站在原地，一直沒有動，眼睛盯著雪地，就好像沒有聽見導演和場記的話似的。
“停！”
徐杰站了起來，皺著眉頭大聲的喊道：“柳青，柳青？怎么回事，你不會連路都不會走了吧？”
柳青渾身一顫，回過神后，連忙沖著徐杰說道：“抱歉抱歉，剛才想事情想入了神，重來一次吧。”
“專注，記的要專注！”徐杰沒好氣的提醒道，隨后坐了下來。
“我知道了。”柳青點點頭，然后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站在雪地里。
然而就是這樣的場景，卻把周圍人全都看懵了。
這是什么情況？
柳青這是怎么了？
竟然跟徐導說抱歉？
要知道上午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柳青根本就不會道歉，甚至會咬牙切齒，看徐導的眼神就像看仇人一樣。
剛才這是怎么了？
中午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
難道柳青想明白了，整個人都覺悟了？
好奇怪。
“各部門準備，3、2、1……開始！”
“第2場第1鏡第28次……”
柳青出現在鏡頭中，只見她緩緩的走到院外，透過門縫向里面望，眼中出現了一絲落寞……
“導演，停一下！”
柳青突然轉身看向徐杰，說道：“我剛才忘了一個心理活動，而且剛才的情緒也出現早了，咱們再來一遍行嗎？”
啊？
在場的工作人員再次愣住了。
柳青竟然在演到一半的時候自己喊停，而且還自己說出了不足？
這，這還是上午看到的那個柳青嗎？對方什么時候對自己的要求這么嚴格了呢？甚至連一個情緒不對都不行。
再說，喊停這種事，難道不應該是導演的權力嗎？
“嗯，重來吧”徐杰淡淡的說道，臉上的表情反而沒有之前那么不耐煩和兇巴巴的了。
在他看來，演不好沒有關系，最重要的是態度。
只要態度認真，那么重來多少遍都沒關系，可如果態度不認真，重來一遍他也會很生氣。
不過通過這件事，讓他覺得很欣慰，這女人終于成長了。
從今天開始，再也不用擔心對方的態度了。
“各部門準備……開始！”
柳青繼續剛才的動作，眼神也在看到門縫另一邊的情況發生變化，猜疑、落寞、痛楚、憎恨……一系列的內心活動從眼中閃過。
雖然她只是靜靜的站著，也沒有瞪眼珠子，但是給人的感覺，臉上的表情好像在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內，經歷過無數次的變化。
和之前的瞪眼珠子，皺著眉頭瞪眼珠子，咬著牙瞪眼珠子，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停！”
“嗯，不錯！”徐杰大聲的說道，這也是他從拍這場戲以來，第一次夸柳青。
能在中午午休的工夫就掌握了這場戲的要點，不得不說柳青在表演這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
從這點來看，徐杰覺得對方被稱為95后四小花旦也算是名副其實。
“啪啪啪！”
一旁的經紀人袁鷗直接拍手鼓掌。
這是她自擔任柳青的經紀人之后，看到的最精彩的一段表演，雖然沒有臺詞，但是對方的眼神卻勝過千言萬語。
柳青的眼睛在圈內圈外是出了名的好看，水汪汪的，而且非常靈動，可是今天，真的好像會說話一樣。
“青青，演的好！”袁鷗大聲的說道。
雖然有些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的意思，但她還是要這樣說。
靠著這段演技，她感覺青青以后在電影圈里面，戲路會走的更寬也更廣。
柳青聽到后卻什么都沒有說，急匆匆的來到徐杰的身邊，一邊看向監視器，一邊問道：“重放一遍，快！”
鷗姐說好，她不相信，因為她知道，自己不管演什么，鷗姐都會說好，上午演的那么差，鷗姐不是也說是徐導不懂嗎？然而事實是什么？事實就是，上午她演的確實不怎么樣。
“跟上午比好太多了。”徐杰一邊說，一邊重放剛才的鏡頭。
柳青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一秒，兩秒，三秒……她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表情也變得非常嚴肅。
“停，停！”
柳青把視頻倒回去幾秒鐘，指著監視器上的畫面說道：“徐導，我覺得這里差了一些，再來一遍吧。”
說完看向徐杰，十分認真。
“可以了。”徐杰聽見后說道。
這只是一個片段，之后還會進行剪切，把差的剪掉就可以了。
“我覺得自己還能做的更好！”柳青語氣堅定的說道。
徐杰看到柳青的表情，對方能有這樣的想法很好，他也不想打消對方的積極性，于是沖著對方點點頭說道：“好，再來一遍。”
接著回頭看向周圍喊道：“各部門準備，咱們再來一遍。”
柳青聽見后，快步的回到了剛才的站位。
不遠處的袁鷗在看到剛才那一幕幕，驚訝的目瞪口呆。
如果她沒有聽錯，剛才青青叫了那個男人“徐導”，這還是青青第一次叫徐總為徐導。
到底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青青對徐總的態度變化的如此之大呢？
難道已經認可徐總了嗎？
袁鷗用手擦了擦落在睫毛上的雪花，目光落向徐總。
難道那個男人會催眠術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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