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處海底，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
此時的林小蝶就很有發言權。
睜開眼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口中咸得發苦，如同置身冰窟一般寒冷。
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強橫霸道，無窮無盡，仿佛要將一切統統碾碎。
臉上和身上濕漉漉的感覺，讓林小蝶瞬間意識到，自己正位于深海之中。
這并不是她第一次潛入海底。
三年多前，鐘文初入飄花宮時，便曾對海洋世界有過一番精彩描述，聽得少女兩眼放光，無比神往，從此在心中種草。
因而在群仙城避難之時，林小蝶便曾偷偷背著林芝韻等人溜出海島，潛入深海狠狠暢游了一番。
真實的海底世界，比鐘文口中描述的要昏暗得多，潛到六七十丈，尋常人已經很難看見光線，到了三百丈以下，就連圣人境界的修煉者，也要難以視物。
即便如此，色彩繽紛的珊瑚和光怪陸離的海洋生物，還是讓她大開眼界，直呼過癮。
那一次海底游覽的體驗，必將成為終生難忘的美妙旅程。
可眼前的海底世界，卻截然不同。
這是真正的一片漆黑，萬籟俱寂。
無論她怎樣瞪大雙眼，催動靈力，都無法看見任何生靈的存在，甚至連一根海草都沒有，顯然極不尋常。
海洋，本該是生命極旺盛，資源極豐富的所在，遠遠勝過陸地。
“啪！”
伴隨著一道脆響，林小蝶眼耳口鼻齊齊流出鮮血，纖瘦的身軀被水壓狠狠擠爆，瞬間斃命。
然而，不過片刻之間，她卻又活了過來，邁開雙足，在這片漆黑水域中重新大步行走起來。
這已經是少女第一百三十二次死而復生，若非有不死身這等神奇體質，她早就被深海水壓滅殺得骨頭都不剩半根。
前幾次爆體而亡，她還會露出痛苦之色，如今卻是一臉淡然，無喜無悲。
死而復生，竟然變得像呼吸和吃飯一般，形同日常。
心志的成長，往往需要極為苛刻的外力打磨。
可世間又有多少人會去主動尋求這樣的艱難險阻？
故而極致的成長，往往并非出自本愿。
許多頂尖強者為了讓后輩成才，往往會將之交給外人教導，以免自己心軟下不去狠手，無法為子女提供嚴苛的成長環境，便是這個道理了。
連續數日間不停地死，又不停地活，林小蝶雖然漸漸習慣，卻多少有些厭倦了。
她也曾想過要游出水面，御空而行，可這片海域之中，仿佛充斥著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神秘力量，將她牢牢摁在海底，不可浮游，不可縱躍，更遑論上躥飛行。
在這股力量之下，她那圣人境界的力量，顯得可憐又可笑。
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邁著艱辛的步子，深一腳淺一腳地緩緩前行，走出十幾二十步，便要五臟爆裂，七竅濺血。
這般艱難前行，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想要從海底一路走到陸地，更不知要猴年馬月。
少女忽然止步抬頭，靜靜凝視著頭頂的漆黑與深幽，眸中靈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么。
“啪！”
嬌柔的身軀架不住海水壓力，再次爆裂開來，卻又很快恢復如初。
林小蝶定了定神，重新邁開雙腿，老老實實地向東而行，沒有遲疑，沒有退縮，有的，只是一往無前的信念。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
林小蝶所看不見的是，沿著前行的路線向東萬里，便是陸地。
而岸上再往東數百里，穿過沙灘、樹林、河流與平原，是一座海拔六百余丈的雄峻高山。
矗立山巔的，乃是一座玲瓏精巧，玉潤光澤的透明宮殿，也不知是由何種材料建造而成，如同水晶一般晶瑩透亮，隨著角度不同，在陽光照耀下，竟能反射出十種截然不同的絢麗色彩。
海名通靈。
山名清靈。
殿名十絕。
十絕殿正殿流光溢彩，金碧輝煌，僅是那兩扇色澤不斷自主變換的巨大殿門，便稱得上氣勢恢宏，遠遠超出世間凡俗的想象。
大殿正中，擺放著一個五光十色的華麗寶座，靠背上燦燦生輝，竟似是由不同生物的鱗片鋪成，其中每一種皆非凡品，一眼望去，透射出森森戾氣，端的是懾人心魄。
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物，才能配得上這樣一座宮殿，這樣一把寶座？
坐在其上的，是一名容貌俊秀，身材修長，看上去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
若是鐘文在此，看清寶座之上的男子容貌，怕是要瞠目結舌，懷疑人生。
林北！
本該尸骨無存，只剩下一縷殘魂依附于混沌鐘的上古老魔林北不知為何，竟然身處這座華麗宮殿之中，右手托著下顎，閉目垂首，仿佛入定一般。
“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這般不知過了多久，林北突然睜開雙目，抬頭直視殿外，“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話音未落，一團黑煙不知從何而來，大殿中央頓時狂風呼嘯，氣浪奔涌。
黑煙漸漸散去，出現在林北跟前的，是一道修長的黑色身影。
黑色兜帽、黑色披風、黑色長袍，黑色皮靴，以及蒙在臉上的黑色面巾。
來人竟是用一身黑色，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
諷刺的是，這雙眼睛非但不黑，反倒是白色的。
不僅眼白，就連瞳孔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與之對視，會讓人不自覺地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大祭司蒞臨寒舍。”
林北并未起身迎客，反而舒展四肢，斜斜倚在寶座扶手之上，懶洋洋道，“真是蓬蓽生輝，何其榮幸。”
“你失敗了。”
黑袍人嗓音沙啞而縹緲，雙眼全白，令人分辨不出瞳孔位置，也無法判斷他到底在看哪里，不似尋常人類，反倒頗有幾分妖魔氣質。
“哦？”
林北一臉平靜，不喜不悲，“你怎知本座失敗了？”
“主教大人算出那三件混沌神器都已經離開三圣界，出現在了原初之地。”
黑袍人的嗓音愈發冷冽，“可你卻一件都未得到，不是失敗又是什么？”
“這樣么？”
林北眸中閃爍著戲謔的光芒，一臉無所謂道，“那就算是失敗好了。”
“枉我與你密謀了這么久，甚至不惜將秘法傳授于你。”
黑袍人眼中射出憤怒的光芒，毫不留情地厲聲訓斥道，“連這么點事情都辦不好，簡直是個廢物！”
“除了你們黑棺，咱們這些老家伙，哪個沒有安排混沌分身進入三圣界？”
林北臉上依舊在笑，眸中卻閃過一絲寒光，“混沌神器只有三件，僧多粥少，搶不到也在情理之中。”
“你修煉了本教秘法，可以與分身意念溝通，又豈是他們可比？”
黑袍人態度愈發惡劣，顯然極為震怒，“況且三件混沌神器，你連一件都沒到手，不是廢物是什么？”
“注意你說話的語氣。”
林北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嗓音之中透出絲絲寒意，“咱們只是合作關系，本座既不是你的部下，也不是貴教信徒，你沒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似乎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過激，黑袍人的語氣頓時柔和了幾分，“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本教已經將秘法相贈，也希望林殿主能有所表示才是。”
“那是自然，本座與貴教素來交好。”
林北打了個哈哈道，“大祭司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來，只要力所能及，林北絕不推辭。”
他嘴里說得客氣，嗓音里頭卻沒有半點真誠，甚至不高興掩飾自己的敷衍。
“主教大人已經推算出三件混沌神器的位置。”
黑袍人眼中的慍色一閃而逝，語調平靜地說道，“還望林殿主不吝出手，助我等一臂之力。”
“你們那位主教大人還真是好大神通。”
林北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神情也不禁肅穆了幾分，“卻不知這三件寶貝現在何處？”
“自在天。”
黑袍人口中緩緩吐出三個字。
“什么？”
林北臉色一變，脫口而出道，“你們瘋了么？自在天有那個老怪物坐鎮，豈是那么好對付的？”
“林殿主所言不差，有老怪物在，確實是個麻煩。”
黑袍人抬起頭來，手指舉至脖子旁，做了個割喉的手勢，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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