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中的殺雞，好像不是這樣啊。”
衛康看著桌上那鍋香氣蒸騰的雞湯，口中喃喃自語。
“噢，你覺得殺雞應該是啥樣？”
衛康揮舞著快子，比劃道：“我記得小時候，我媽殺雞的時候，得讓我爸抓住腳，她抓住頭，然后一刀下去，雞血噴涌而出，噴得廚房到處都是，半面墻都染紅了，要洗刷半天。”
“就這，她還不一定能把雞殺死呢，半死不活的雞，喉嚨里流著血，在廚房地面上咯咯慘叫，還掙扎著蹦來蹦去，把全家都鬧騰得不行了，簡直是我童年一大陰影。”
“怎么換成你，就這么容易，小時候看我媽殺的都是假雞嗎？”
簡練云撲哧一笑：“看把孩子嚇得，殺雞都有童年陰影了。”
她夾起一根雞腿，放在衛康碗里：“來，嘗嘗看跟超市買的雞有什么不一樣？”
這是一塊雞大腿，肉質飽滿，泛著黃金般的光澤，用快子輕輕戳一下，很有彈性。
衛康手指微微用力，快子深深戳進去，一股汁水涌出，沁潤著飯粒，染成微黃的色澤。
他張嘴咬下一口，只覺得舌頭都要鮮得吞進肚了。
簡練云眼中笑意盈盈，又將一碗雞湯遞到他手邊。
透亮的骨瓷碗中，雞湯清亮，上面淺淺浮著一層瑩潤的油脂，幾顆胖胖的紅棗在湯里顫巍巍地晃動著，香氣撲鼻而來，讓人食指大動。
衛康三兩下干掉口中雞腿，端起雞湯，啜了一口，頓時贊不絕口。
他咕嚕嚕一口氣喝個精光，才放下碗，長長吐了一口氣。
“太好吃了。老婆，你這個手藝，真是絕！”
衛康豎起大拇指：“跟這個燉雞簡直是天作之合，妙不可言。”
簡練云滿足地一笑，這才動快子自己吃了起來。
雖說自己本來就很喜歡做菜，但看到老公吃得這么香，還是讓她有種莫名的快感。
一時之間，她也說不清，這到底是母性的光輝，還是養豬的快樂。
這頓飯吃得衛康口舌生津，眉飛色舞：“這走地雞味道果然不錯啊，以后每周都得有。”
“豬也快出欄了吧，到時候我們就不用去超市買肉了。”
“這肉啊，還是吃自家養的安全。”
簡練云點點頭，收拾好碗快，飛速丟進洗碗機。
“確實，干凈又安全，就是我們兩個人，加上我爸媽，也吃不了這么多啊，一頭豬估計都得吃上一個月吧。”
衛康揮揮手，站在廚房門口，一邊剔牙一邊解釋道。
“也不全是給我們自家吃的，等豬肉成批出欄了，會在開一個有機食物區，讓大家都吃得健康一點，多余的肉類，也可以在食堂限量出售，算是公司福利。”
“我們養殖場也不大，就幾百頭豬，內部員工夠吃就行。”
“不用花太多錢，既能搞好產研一體，還能讓大家吃得放心，相當劃算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老婆你，還有我們以后孩子的健康，為這花多少錢都值得。”
說到這里，他手伸了過去，摟住面前盈盈一握的纖腰，笑瞇瞇道。
“老婆，你說我們努力這么久了，怎么還沒什么動靜呢？”
“那是你還不夠努力。”簡練云聲音一顫，呢喃著呼出一口氣。
“老婆說得對，那我得加把勁，往死里干。”衛康輕輕一笑，身體也貼了上去。
“不要，這是廚房。”
“你閉上眼睛，哪里都一樣。”
兩人身體緊緊貼合在一起，直至沒有一絲間隙。
******
數日后的某個早晨，衛康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老腰，走進了辦公室。
剛在椅子上坐下，就迎來了開門紅。
“衛總，我們拿下了16省聯盟的超級大單！”陸庭峰的身影剛出現在門口，高亢的報喜聲就傳了進來。
衛康一時間有種錯覺，這個陸庭峰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裝了什么監控，怎么自己前腳剛到辦公室，他后腳就閃現過來了。
不過他的注意力馬上就被“超級大單”這四個字所吸引。
“老陸啊，你這次競標辛苦了，來，先坐下，慢慢說。”衛康揮了揮手，招呼陸庭峰坐下。
他神色間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急切，這份從容和澹定頓時讓陸庭峰深感慚愧。
“衛總，不好意思，是我失態了，主要這次的招標太過重要，金額前所未有的大，我有些忘乎所以。”
陸庭峰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很快收斂心神，開始匯報起來。
“這次的16省集采招標總額高達15個億，包括1000臺超聲刀設備，60萬個超聲刀刀頭，25家器械廠入圍，對超聲刀市場來說，已經算得上半壁江山了。”
“當然，這些器械并不是每個省平分，因為不同省份的醫療發展是不一樣的，經濟實力也不同。”
“像粵省和蘇省這樣的經濟強省，超聲刀設備采購量都超過100臺，不但市醫院有份，就連縣醫院也能分到一臺，至于桂省，云省這樣窮一點的省份，就只能分配到市級醫院，所以采購量只有二三十臺左右。”
“當然，他們省內具體怎么分配，跟我們關系就不大了。”
“除了數量，價格也是各省看重的一點，這次砍價非常狠，直接打了六折，把常用的超聲刀頭從2500砍到了1500，即便高傲如強生，也不得不低頭。”
“一些國產廠家，甚至把超聲刀頭降到了千元以內，超聲刀頭進入百元時代，這無疑將大大利好超聲刀技術的普及。”
“不過超聲刀設備由于采購的都是中端產品，價格倒是沒降多少。”
“但由于我們的加入，性能方面有了極大的提升，強生他們迫不得已把一些高端產品降價，加入了進來，也算間接性降價了吧。”
陸庭峰越說越是興奮，眼看就要說到最重要的地方，他深吸了口氣，臉上笑容無法抑制地冒了出來。
“衛總，我們拿下了四分之一的超聲刀頭，三分之一的超聲刀設備，整整4個億的大單！”
“剩下的訂單則由國產廠家和強生等一幫外企瓜分，強生此次的占有率比起往年，可謂是腰斬。”
“往年他們起碼要分走一半的超聲刀頭，80%的超聲刀設備。”
“這次招標過后，所有人都將知道，超聲刀市場，將變成三分天下，三清，強生，和其他。”
陸庭峰突然神情變得鬼祟起來，東張西望了一下，才壓低聲音，說道：
“這次來招標的人私底下也悄悄給我透了信，說是因為三清的設備剛上市，還沒有足夠的產能，而上面推廣超聲刀的普及，無論從設備還是人員上，都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這次才讓外企入場。”
“等以后國產都支棱起來了，就會把外企徹底排除，只用國產設備。”
“聽說前兩年的集采，強生死活不肯降價，砍了半天才降了一分錢，生生把16省聯盟都給得罪了。”
“所以有了三清，他們心里也踏實了，不再怕被人拿捏。”
“你說，真看不出來啊，原來上面也這么記仇。”
“真就昨天你對我愛答不理，一塊錢都不給，今天我讓你高攀不起，掃地出門哈。”
衛康呵呵一笑，問道：“你現在才知道？”
陸庭峰被問得啞口無言，訕訕道：“還真沒遇到過這種大場面，沒這個格局，以后還得向衛總多學習。”
衛康敲了敲桌面，沉聲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盯緊一點，抓好產能，確保按時交貨吧。”
“做醫療器械的，不管是一線三甲醫院，還是地市級醫院，哪怕是二甲縣醫院，也都是我們的大客戶，一定要慎重對待，做好技術支持和售后。”
“尤其超聲刀又是個新技術，許多醫生都沒用過，需要我們的醫療代表給他們演示，所以這方面也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非常影響口碑。”
陸庭峰點頭如雞啄米道：“衛總您放心，我售前售后的技術支持一向都是放在第一位的，絕對做到最好。”
******
桂省，臨遠縣人民醫院。
雖然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但靠近粵省，這么多年來也算搭上了經濟發展的快車。
縣人民醫院在孫光榮院長的英明領導下，不斷發展壯大，就在最近被評為了桂省高質量發展試點醫院，是全省縣級醫院中唯一的一家。
如今，更是在爭取成為三甲醫院的路上繼續奮進。
此時，孫光榮院長站在醫院新建的微創手術室里，正喜滋滋地看著里面新到的“大寶貝”——一臺全新的超聲刀設備。
“院長，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三清超聲刀嗎？跟強生的比起來，哪個厲害一些？”
旁邊站著的是內鏡中心的劉主任，臉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看著這臺設備就像積年老色鬼看到了絕世美女，目光炙熱無比。
孫光榮笑呵呵說道：“那肯定是三清要好一些，這次省里采購了一批超聲刀，有強生的，也有國產的，給我們送來的肯定是最好的。”
“再說，三清的超聲刀不但質量好，服務也好，每家醫院都派了個醫療代表，教我們怎么裝卸，檢測和使用，以及維護保養設備，要是強生肯定沒這么好的服務。”
劉主任點點頭，深有同感地說道：“那可不，外企的售后真的是一般，上次我們那臺奧林巴斯內窺鏡壞了，讓人上門維修，居然說要等五天才派人過來。”
“算了，不提了，還是讓我先上手試試。”
“院長，幸好你高瞻遠矚，年前就派我去省里大醫院進修了超聲刀技術，我才能這么快派上用場。”
劉主任一臉的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地就想上手。
孫光榮心中暗自得意，要不是他時刻關注微創手術前沿診治技術，積極派遣醫生去上級醫院進修，這家縣醫院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二十年前，他剛接手的時候，縣醫院在當地的口碑很差，經常出醫療事故，老百姓有病都繞著走，堂堂一個老牌人民醫院竟然還比不上隔壁的中醫院。
由于他是神經內科醫生出身，為了扭轉病人對醫院的信心，他緊抓技術，組建了一只全新的神經外科團隊，送去省城第一醫院學習神外技術。
還購入了神經外科的手術設備，軟硬件具備之下，終于將神經外科正式發展起來。
從此以后，縣里面腦出血的病人都是緊急送來這里救治，醫院靠著這一手絕活，很快贏得了當地百姓的信任。
作為高精尖學科的代表，神經外科一舉扭轉了大家對于縣人民醫院只會接生，割闌尾的偏見。
幾年后，孫光榮又開始大力引進當時還很罕見的腹腔鏡技術，培養專業人才，并多次派出團隊去羊城的知名三甲醫院學習腹腔鏡技術，成為了桂省第一家開展腹腔鏡手術的縣級醫院。
特色學科的發展，前沿技術的引進，吸引了當地越來越多的患者就醫，臨遠縣人民醫院終于恢復了自己應有的地位。
隨后，縣人民醫院更是引來了各類專科的高速發展，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醫療需求。
消化內鏡技術就在此基礎上發展起來，現在已經成為醫院的重點科室，每年開展內鏡檢查1萬余臺，篩查出早癌患者數百人之多。
就連縣醫院難以企及的心內科手術，每年也能做上1300多臺，還能完成數十例心臟搭橋手術。
有了這家縣人民醫院，當地百姓已經很少跑去省城看病了，甚至還有不少隔壁縣城的病人慕名而來。
孫光榮正沉浸在對往日榮光的遐思中，突然被護士的呼喚聲驚醒。
“院長，病人要做超聲刀手術了。”
“好，好，我這就走。”孫光榮拔腿走了幾步，又走了回來：“不行啊，我得看看本院第一臺超聲刀手術。”
病人很快被推了進來，準備實施腹腔鏡下腸息肉切除術。
手術異常順利，全程沒有出一滴血，更是沒有電刀炙烤的油煙味。
這給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來圍觀的科室主任們，一個個眼紅心熱，紛紛表示要將全新的超聲刀技術應用在自己的手術上。
骨科主任想用來給病人切骨頭。
牙科主任說要用來給患者拔智齒。
就連整容外科主任也表示要用來給女客戶微創隆胸，肯定能在杯罩上再創新高，給縣醫院打響名氣。
氣得劉主任當場發飆，差點仗著年富力強，大打出手。
孫光榮院長看著這一幕，只能苦笑不已。
“一定要說服領導，再采購一臺超聲刀。”
“這么多科室，實在是不夠用。”
這是他腦中閃過的唯一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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