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湯昭并沒休息,靜靜等著該來的人。

  等待的這段時間,他發現了個小秘密。

  之前他進入觀想狀態一下子就會進入光焰漫天的世界,什么時候燒光精神什么時候出來,但多試幾次,他發現還有一個中間狀態。

  他可以自主停留在隱隱有火光的意識層次里,只要一個念頭就能進入火焰中,也就可以就這樣持續下去,處在一種半夢半醒卻清明異常的狀態中。

  這狀態會給他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比被火焰吞噬燒爆舒服得多,但鍛煉效果肯定差得多,他提醒自己,不可貪圖安逸忘記了修煉。

  “給自己定一個死規矩,晚上睡覺前必須觀想一次。以后酌情再加。”

  這時風聲微動,一人無聲無息進門。

  “司大人。”

  兩天時間,終于又見到那張冷臉了。

  司立玉手中提著一個扁長皮包,放在桌上,道:“習武了,如何?”

  湯昭笑道:“第一日習武,還挺新奇的。當然也確實辛苦。”

  司立玉道:“也就第一日新奇,學武的大敵之一是枯燥。新奇散去,能日復一日的堅持才是關鍵。”

  打開扁長皮包,司立玉取出一根木棍。

  他翻動皮包的時候,湯昭也忍不住好奇里面是什么寶貝,看到只是平平無奇的木棍,詫異非常。

  司立玉遞給他,湯昭接過,渾身一震。

  一股力量從四肢百骸當中生出,恍如那日的殺人劍。

  比起當時力量給他沖動和澎湃的感覺,這一次的力量很平靜,輕而易舉就和他身體本身的力量融合為一體,沒有任何額外的負擔。

  他情不自禁的揮了一下,木劍發出“倏——”的一聲。

  司立玉突然道:“你看這邊。”

  湯昭看過去,司立玉一只手掐了個訣。

  湯昭盯著他的手,心想這是什么用意,司立玉突然伸手一拔他手中的木劍。

  湯昭本能的手一緊,司立玉也沒認真出力,這一拔沒有成功。

  “可以。”

  “啥意思?”

  司立玉指著木劍道:“這是術器。內含一元之力。”

  “這是術器么?”湯昭反復看著木劍,這就是術器?是那個與玄功并稱的術器么?

  雖不知一元是什么,想來是計量單位了。

  還沒等他繼續問剛剛是什么意思,司立玉接著道:“白日修煉,是提升你本身的根基,但一個月之后關乎你成敗乃至生死的,是你拿起劍有多少本事。因此從今日起你便要適應力量的變化。”

  湯昭深以為然,驟然獲得強大的力量肯定不易掌控,確然要有相應的修煉。

  此時夜色已濃,操場上并沒有人在修煉。黑蜘蛛山莊的規矩是宵禁,縱有加練的少年也只能在房間里默默用功,而司立玉顯然不把本地的規矩放在眼里。

  先叫湯昭先又做了一遍拉伸,然后握劍。

  他不由自主的按當時刑極教導的方式握劍,司立玉矯正道:“單手握劍,另一手留著掐劍訣。”

  湯昭學著他剛剛那樣掐了個劍訣,司立玉道:“這是一種。有九種掐訣的方式,都是劍術的基本功,幫助你放劍術。回頭會學習。”

  握住劍,然后揮劍。司立玉教湯昭一個弓步直劈的動作,從手法,步法、身法等各種關節給他矯正一番,便命他不停地重復這一個動作。

  練習之中,湯昭方懂得“枯燥”是什么意思。

  純粹的揮劍練習,還不如推石頭有趣。尤其是他增長了一部分體力,能做更多的揮擊,越發的單調重復。開頭司立玉還不住矯正他的動作,隨著動作熟練,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揮動木棍的“咻咻”聲,在夜空中嗡鳴。

  漸漸地,汗水落在操場上,湯昭累的手臂酸麻,腳下也輕飄飄的如踩在云端。只是麻木的揮動手臂。

  “好,休息。”

  一句話如同仙音,湯昭一下子放松下來,手中的劍也一松——

  “握住!”司立玉大聲喝道。

  湯昭一個激靈,本來松開的手指又猛然握緊。

  司立玉過來抓住他手臂,厲聲喝道:“記住,我說休息乃至結束,你可以坐下、躺下,唯獨不許撒開手中的劍!”

  湯昭凜然道:“是。”

  司立玉聲音降低,語氣依舊嚴肅:“你自己想想,以你的身體,能夠一上來揮擊幾百下么?”

  湯昭回想自己的體力,搖了搖頭。

  司立玉道:“你自己做不到,是外力帶你做到。其中你的身體得到超額鍛煉,也負擔超額疲憊。拿著劍等著這股力量帶著你的身體緩緩恢復,方可卸下術器,否則輕則癱倒重則重傷!”

  湯昭一陣后怕,忙老老實實持劍站住,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坐下。

  司立玉取出水壺給他,湯昭喝了兩口,突然道:“司大人,這其實也算開掛吧?”

  司立玉不解,湯昭換了個解釋道:“這有點作弊吧?先借助外力得到充沛體力然后再鍛煉,應該比靠自己鍛煉效率高得多吧?而且學習招數,能練習更多次肯定學得也更快!”

  司立玉嗯了一聲,道:“學得是快。”

  湯昭贊道:“好厲害的方法,不愧是檢地司!”

  司立玉唯一停頓,道:“這是鎮守使私藏。訓導營也未必人人能用。”

  湯昭詫異,司立玉道:“這一根一萬兩。”

  湯昭差點把木棍甩出去,道:“一……一萬兩?”

  司立玉道:“有錢也未必能買到。術器就是如此。這還只是一元器,再強些的,價格更是飛升。”

  湯昭道:“刑大人下了血本啊。”

  司立玉道:“對他來說容易得多。你有機會得他栽培,別荒廢了。”

  湯昭點頭,他反復摩挲著木棍,忍不住道:“之前他送給我一件寶物,上面有裂紋,能放出一堵墻,是不是也是術器?”

  司立玉微怔,緊接著道:“是吧。既然能放出墻的,就是輕術器了。有裂紋的是元術器……”他一下子說了不少名詞,聽得湯昭一頭霧水,便解釋道:“術器有許多分類方法。一種只增加力量沒有術的就是重術器,一種有術但不增加力量的叫做輕術器。又增加力量又能放出術的便叫真術器了。倘若是尋常人,只能放輕術器,但你靈感天賦高,是真術器應該也能放出來。但當時鎮守使并不知道你的天賦,給的只能是輕術器。”

  湯昭道:“術器也和靈感有關嗎?”

  司立玉道:“自然,剛剛你拿到術器,直接感到力量是不是?靈感一般的人,需要專心致志,把精力集中才能感受到力量。這就是天分高低了。而且你在分心的時候力量不減,這是極高的天分。以后在戰斗中花在術器上的心思少些,已是一大優勢。”

  湯昭恍然,當初司立玉陡然拔他的術器就是試他在分心時能不能保持力量。

  這里頭的門道很多啊。

  “這是一種分法。還有一種分法,劍客用劍直接劈開形成的是元術器,符劍師雕琢出來的就做符術器。元術器不易保存會快速消散,鎮守使若給你元術器,應該是他自己制作的。”

  湯昭用心記憶,道:“刑大人都能自己制造術器,劍客都能制作術器?”

  司立玉道:“只有自己的劍術。真正制造術器,還得是符劍師。那比劍客還少,檢地司有一些劍客,各種劍師屈指可數。”

  湯昭點頭,問道:“劍客就是俠客之上的境界么?”

  司立玉道:“劍客就是劍客,與俠客有什么干系?”

  湯昭愕然,道:“不是……武道圓滿之后可以練玄功,然后脫胎換骨成了劍客嗎?”

  司立玉挑眉道:“你從哪里知道這些知識的?夠老派的。以前是這樣,一步一個臺階,現在有各種登天路徑。若真等到了武道盡頭才能轉修,誰來抗陰禍?世上都沒人了。就算是鎮守使……”

  湯昭費力的理解道:“就是說……不用當俠客也能當劍客?”

  司立玉道:“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只需要練武,練好武功,做什么都不會錯的。尤其是時限在前,你更需專心致志全力練武,不用想其他。過了這一關,才說得上‘前途’二字。不然連我也懶得對你用心。”

  他說的十分直率,乃至十分殘酷。湯昭背脊挺直,道:“我知道。”

  不管怎樣,司立玉雖然說得功利,但依舊為湯昭解答了不少疑問,這都是他可以不說的。湯昭還是念他的好處,也不覺得他真的不用心。

  司立玉不再多說,閉目休息。

  湯昭靜了一會兒,悄然取出眼鏡戴上,打量這把術器。

  “術器,下品”

  果然有注釋!

  “元力:一元(滿)。術:無。底材:十年桃木芯。”

  下面只有這一行注釋,并沒有長篇大論。

  湯昭看得新奇,摸了摸木頭,心想:這就是桃木?我聽故事里有道行的人捉鬼都是用桃木劍的,果然如此。不過這玩意也太不像劍了!

  這就是木棍——不對是,是木桿,因為是空心的。

  他突然心中一動:為什么是空心的?不是竹竿才是空心的么?桃木做空心的還需要特意去鉆吧?

  根據一般思路,特意去做的事,總有特別的理由。

  他提起木棍,閉起一只眼往中空處窺去。

  里面有一抹亮色。

  木桿內壁刻著一排小小的字符,在黑暗中泛起熒光。

  那不是眼鏡顯示出來的光芒,而是他本身就能看見的光芒,就如他那晚在荒院中親眼看到井水里泛出的光。

  雖然此光比彼光如螢燭比之皓月,但它們如此相像。

  那是……

  “符式:元——”

  嘩——

  無數文字如瀑布一般在眼鏡上滾動——

  眼鏡,刷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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