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鑄劍師,湯昭道:“不是符劍師么?怎么又成了鑄劍師了?”

  一瞬間,薛姐姐的表情有些尷尬,但她很快說道:“我是符劍師,鑄劍師是符劍師的目標,就像劍客的目標是成為劍仙一樣。”

  她自己想了想,覺得有些夸張,道:“至少堪比劍俠。但真正的鑄劍大師是絕不遜于劍仙的。每一個鑄劍師都是符劍師成長起來的。”

  說到劍俠,湯昭想起了躲在罐子里往外扔紙條的平江秋,心想:劍俠么?也不是很厲害。

  薛姐姐道:“每個人都想找到自己的劍,想當劍客,當劍仙。可是劍從哪里來?難道是天上掉一把劍下來?當然不是,是我們……是鑄劍師鑄造出來的。”

  “天上只會掉劍種,你自然聽過劍種,但肯定沒見過。那是種玄之又玄的至寶。普通人沒法保存、沒法碰觸,甚至看不見、抓不住。是鑄劍師將之收起,測試其方向,再根據結果選用魔窟、洞天福地、域外的各種天材地寶配合,用玄奧的鑄劍術和無數符式精煉,保存靈性,增加威力,鑄造成一把把劍。”

  “若沒有祖師摸索出鑄劍術,這天下,這蒼生早就毀于陰禍和天魔入侵了。是先有鑄劍師后有劍客。所以他們是劍客,我們是劍師,比他們高一輩兒。”

  湯昭恍然,他聽過平江秋的描述,但平江秋是以劍客的視角來說劍的事,和鑄劍師的視角又有不同,道:“那符劍師……”

  薛姐姐道:“符劍師就是掌握符式的劍師。有了劍,世上有了絕世高手,可是域外戰場那么大,魔窟那么多,還有魅影和兇獸這些零星禍患,只靠劍客怎么夠呢?所以老國師創造了符式。將神通、劍勢、劍法、劍術種種手段通過符式拓寫,制造陣器、法器、術器乃至靈寶。然后世上才有重劍士等等職業。尋常人才能和魔魅相抗衡,這個世界才能維持安定。”

  “當年的鑄劍師都是天賦異稟,除了鑄劍術外別無輔助,靠強大的靈感和珍貴的材料強行鑄劍,極其難得。不過有了符式之后,靈感高又有天賦的孩子從符式學起,先成為符劍師,學習五門符式,再慢慢成為鑄劍師,像劍客一樣有明確的道路。就算沒有機會鑄劍,能制造強大的靈寶,甚至能成為鎮國、洞天之寶,那也是頂峰中的頂峰。”

  湯昭問道:“那樣的強者很少見吧?”

  薛姐姐道:“哪里的強者都少見。都說人間劍客,世外劍俠,天上劍仙。劍客你肯定見過,你見過劍仙嗎?你見過劍俠么?”

  我見過。

  這話不用說,湯昭問道:“那薛大師……令尊就是鑄劍師了?”

  薛姐姐道:“我父親肯定有鑄劍的實力,不過機會難得……但是鑄劍師也不只是鑄劍,還有舊劍新鑄啦、殘劍重鑄啦、古劍煥生……在云州,你是找不到比他更好的鑄劍師了。”

  湯昭理解,懂得都懂。

  薛姐姐道:“鑄劍師的苗子可不好找。對靈感要求比劍客高得多了。劍客還能靠后天修煉強練出來,鑄劍師都是先天的。而且精神也強,悟性也要好。總有人覺得靈感高人就聰明,其實不是的,很多靈感強的孩子頭腦蠢鈍得很。又要人聰明,又要靈感強,要能專注,有毅力、肯鉆研,敏而好學,最好還要知識淵博審美不俗,培養起來不知花費多少精力。”

  “像我琢玉山莊,在云州是首屈一指的符劍師宗派,若論門下老的少的也有百八十人。但能登堂入室的不超過一手之數,下一輩中,我爹爹認可確有天賦的小弟子也不超過十個,剩下的都是散人侍從或者記名弟子。”

  說到這里,薛姐姐撇了撇嘴,琢玉山莊之所以弟子少,除了天才難尋之外,還因為很多天才第一選擇都是做劍客。而那些記名弟子多是沒有機會的小散人,退而求其次跑來當符劍師。這些弟子別說沒那么好的天賦,就算有也不會全力培養,哪天他們要是有機會當劍客,準保都跑光了。

  不過這話可不能說,說了好像符劍師真不如劍客一樣。

  “我可以說,現在門下的弟子我爹爹都不真正滿意。包括我,還包括……總是他一直想培養一個真正的鑄劍師,用他半生的心血和琢玉山莊的多年積蓄,培養足以影響國運乃至引領一個時代的強者。”

  “不光我爹爹期盼培養一個接班人,云州上下翹首以盼,都盼著本地有一個真正的鑄劍師。那時云州才能與中原大地分庭抗禮,本地的散人也不用紛紛南下尋找機遇,還被人鄙薄邊境蠻子,而是留在家鄉,大展拳腳。到時候鑄劍師甚至能成為云州劍客的精神領袖。”

  說到這里,她的用意已經溢于言表,就差拍著湯昭說:“就決定是你了。”

  湯昭被她說的也有些心動,畢竟他也有個開大集團、掙大錢、繼承陳總遺志的夢想。符劍師好像更能實現他這個夢想。

  但他也有個劍客夢想,那是他從小就埋在心里的,無數次幻想過的最純粹的夢想,說是情結也不為過。

  兩個夢想擺在一起,他還是向劍客傾斜。

  薛姐姐看他神情大體也猜到一二了,其實少年們的選擇都差不多,都要當劍客。琢玉山莊當然也是驕傲的,一般這等吃著盆里望著碗里的小屁孩一律掃出門去,就算將來他們求著回來也一律記名弟子處理。但誰叫湯昭不一般呢?

  她繼續道:“當年祖師就曾說,鑄劍師和劍客本是一體,最完美的劍客拿的一定是自己鑄造的劍。為什么劍客動輒劍心失守,不是瓶頸就是退劍,還有玉石俱焚與劍同歸于盡化作權劍的?一開始就不匹配,勉強撮合,最后漸行漸遠,分崩離析。好多人說劍客與劍如夫妻,哪有那么多神仙眷侶?真正的劍應該是自己的孩子才對。不,應該就是自己,親手塑造的另一個自己,貌合神也合,那才叫人劍合一。”

  湯昭覺得這比喻的還挺可怕的。

  不過他更振奮的問道:“所以說其實可以全都要?”

  薛姐姐“呃”了一聲,道:“是啊。不過是有主次之分罷了。你現在年紀還小,做決定很重要。不僅是學什么,還有在哪里學。是在——”

  她指了指畫上,“神仙洞府學呢,還是那枯燥血腥壓抑的訓練營學呢?”

  “嗯……”

  湯昭嘆了口氣,道:“我也……”

  薛姐姐截住他道:“沒關系,這樣大的決定你一時半會兒肯定決定不了。你就先在我這里住幾日吧。”

  湯昭道:“啊?我還有事。”

  薛姐姐道:“我知道。不就幾天么?這幾日想練什么就在這兒練,吃得好睡得好,什么都有。到時候我陪你去魔窟。”

  湯昭道:“可是事到臨頭還有準備工作……”

  薛姐姐道:“讓檢地司的人來這里找你好了。反正你也是一路奇兵,從大本營出發叫什么奇兵哪?至少也要事先埋伏從斜刺里殺出一路人馬才叫奇兵呢。”

  湯昭嘆了口氣,道:“我還是想回去。姐姐,你不是說當鑄劍師要專注嗎?我眼前還是專注備戰魔窟為先。在您這里,心不安定,怎么能專注眼前的事呢?若不專心,上了戰場三心二意,說不定出師未捷身先死,那時什么前途也沒用了。我想你們鑄劍師也不要這等浮躁的人。”

  薛姐姐靜靜看著他,才發現這個和和氣氣沒什么脾氣的小孩兒其實外和內剛,很有自己的主見。

  過了一會兒,她輕哼一聲,道:“不樂意就罷了。我這里本來也不想讓外人住。你等著吧,等他們收拾完罔兩就接你出去,順便把你的伙食費付了。我白替他們養孩子么?”

  湯昭答應一聲,笑道:“謝謝姐姐。”

  薛姐姐離開時有些不開心,不過后來就沒表現出來了,反而拿了幾本入門的書給他看。

  湯昭雖然對符式感興趣,但此時離著魔窟降臨只剩幾天,花心思在這種浩繁如煙海的學問上感覺很有罪惡感,而且也看不進去。

  說來奇怪,他從貓嘴里拿到那本書,算是偷看,反而抓緊機會看得專注,但現在放開了叫他隨便看,他反而心神不寧,看不進去。可見多少有點犯賤。

  但不看這書,他也沒什么事好做。薛姐姐說得是對的,檢地司肯定在捉罔兩,一時半會不會來接他。那東西極為厲害,若不捉住,一旦泛濫起來,恐怕比魔窟還可怕。

  所以他只好做另一件他之前就想做的事。

  來到屋外,他重新取出那把法器。

  離火劍,據說是古劍的名字。

  當湯昭第一次抓住那把法器,不知他自己感受到了親切,眼鏡也飛速出現了大量的信息,但當時他只顧體會劍法,并沒理會。

  再次抓住劍,眼鏡上再度浮現了當初的文字。

  “發現旸谷劍(劍譜第二十一頁)相似法器,契合度75%,是否擬持?”

  當時湯昭選擇了“否”。

  他可以隨心所欲的持這把劍,無需幫助。

  如果他選擇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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